第36章 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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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忠侯府。
接親的隊伍一從侯府出發, 馮管家便領著丫鬟家丁鋪紅氈, 檢查喜堂布置。
而在偏廳,戚家族裏的長輩正在說服老侯爺戚無延決計不能讓劉氏在新人拜天地時坐在上座, 甚至倘若可以的話最好連麵都不要露。
“當年你要把劉氏扶正,族裏本就是不讚同的,可你是侯爺, 侯府你做主, 你一意孤行我們幾個老家夥也無話可說。結果侯府因著侍妾扶正的事遭人背後指指點點,拖累名聲許久, 今日是侯府世子大喜的日子, 賓客如雲,如果這個時候你還叫那劉氏坐到上座, 讓恒兒和沈氏女跪拜, 可知會被多少人恥笑了去,恐怕明日過後又會成為一樁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另一頭發花白的叔公緊跟著道:“且今日恒兒外祖家亦長途驅馬來赴喜宴,恒兒外祖父雖已致仕多年, 但畢竟曾是名滿天下的大儒, 定然也不會幹看著你胡為, 到時若起了爭執可就更加難堪了。”
戚家二爺戚至瑜和二夫人顧挽霜立在門外, 耳聽得裏頭各位族中長輩你一言他一句地勸告老侯爺,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
這樣重大的日子若劉氏都不能露麵,那她們二房才會成為府裏真正的笑柄。
屋內作陪的姚慶伯夫人也幫腔勸道:“無延,劉氏不露麵也沒什麽打緊的, 露麵了反而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幾方反對之下,戚無延無話可說,當年為給小兒一個嫡出身份,力排眾議把劉氏扶正已惹了許多人不快,如今隻是缺席一個婚宴,想了想便也妥協同意了。
顧挽霜聽了一顆心都沉了下去,“這要如何去跟母親說啊?”
戚至瑜放於身側的兩隻拳頭握得死緊,他深深吸入一口氣後緩緩舒出,力持平靜道:“跟她說,忍一時圖一世。”
劉氏得知戚恒的喜宴連麵都不讓她露,氣得全身發抖,臉也歪了,沒想到自己辛苦操持這些年,居然隻換來一句名不正言不順。
“那幾個老不死的,這新媳婦還沒進門,就盤算著叫我老婆子給她讓路避道!這哪是為了侯府的名聲,分明是見聖人給戚恒那小孽畜封了官以為他要得勢了,給他助氣焰來了!”
顧挽霜隻得勸道:“父親點頭同意了的,母親就暫且忍忍吧。”
“你瞧著吧,看姓沈的進了門,我怎麽磋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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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
係著紅綢的樂手們繼續吹吹打打,鑼鼓喧天、鏗鏹頓挫。
在這喜慶熱鬧的曲調中,戚恒作揖拜別嶽父嶽母。
沈慕漣跪著由朱氏喂了上轎飯,聽她含淚說了勸誡的話,隨後背在沈墨漪身上出院門。
朱氏的哭聲從身後斷斷續續傳來,沈慕漣的眼淚也禁不住往下掉,來沈家八年,雖然祖父冷心祖母偏私,之前一度因終身大事不能自主而悵惘,可朱氏和兄長卻是真心待她的。
如今這一嫁,以後便隻有逢年過節才有由頭能回娘家了。
沈墨漪耳畔聽到她不停啜泣的聲音,偏頭小聲道:“臉上粉那麽厚,哭花了待會多難看。”
沈慕漣正想偷偷用手指抹淚的動作一滯,改了方向擰在沈墨漪的脖頸處,揪起一大塊肉。
沈墨漪齜牙咧嘴地把妹妹送進八抬大轎裏,轉身對上戚恒,正色道:“文實兄,我妹妹便交予你了,好好待她。”
戚恒抱拳鄭重道:“定不負所托。”
接了新娘子,敲鑼打鼓的在前麵開道,迎親隊伍重新出發。
沈府裏有婆子滿麵笑容來報沈老夫人,道五小姐已好好地接走了,就是二夫人在無恙居哭個不停。
沈老夫人擺手道:“隨她去,閨女出閣哪個娘不得哭一遭,攤上這麽好的女婿,日後想起來隻有笑的。”
新郎官進了沈府大門,按規矩便先來正廳拜見她和老爺,觀戚恒其人談吐文雅,態度恭敬,禮數周全,自是滿意得不行,沈老夫人就盼著將來八丫頭的夫君能有戚恒的一半也知足了。
沈慕漣坐在花轎裏,因是八人抬的,倒也不晃,她把紅蓋頭掀起一半,感覺方才哭過後眼睫毛糊住了,可怕妝容會花,也不敢拿帕子拭,便拿手扇了扇。
這時,右邊轎壁外有人輕扣兩下,沈慕漣挨過去,聽到賀媽媽在外麵說道:“小姐,世子說,轎子裏有個暖手爐。”
沈慕漣四下查看,發現在角落裏果然有個用深色布套起來的暖手爐,布上還繡了隻報喜鳥,她把暖手爐放在膝蓋上,心也覺得熨帖了些。
待周圍人聲越漸喧鬧起來,細聽還有孩童拍手大笑的聲響,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在前方響起,花轎落地,信忠侯府到了。
沈慕漣手裏握著紅綢一端,被兩個喜娘一人攙了一邊,一路踩著紅毯跨火盆拜天地。
侯府很是大,她又瞧不見路,七轉八拐走得頭暈眼花了才入了新房。
喜床想是鋪了好幾層,匍一坐下就感到下麵軟乎乎的,有種置身雲霧的舒適感。
“秤杆掀蓋頭,稱心又如意,新郎官,掀蓋頭嘍!”
沈慕漣屏息以待,秤杆的一截伸至紅帕下,接著上挑,蒙了一路的紅蓋頭一掀開,她先看到立在麵前的戚恒,以往常見他穿著深色常服,這還是頭回見他穿紅的,胸前綁著朵大紅綢花,迎上她瞧過來的視線,咧開了嘴。
沈慕漣嚴重懷疑,他笑是因為看見了她的厚粉妝,或許還是花了的厚粉妝。
湊熱鬧的圍觀群眾適時出聲,睜著眼睛說瞎話,直誇她長得俊。
所幸新娘子還不能輕易開口,沈慕漣微垂眸,學著當初朱四嫂的摸樣矜持地笑。
之後就是結發、吃生餃子、喝交杯酒,這些流程與朱楓成親時相差無幾。
不過在沈慕漣吞下一隻半生不熟的餃子,低低吐出一個生字後,戚恒不知什麽毛病,笑著抄起碗把剩餘幾隻都給吃了。
一旁的媒婆還鼓掌賀道:“夫妻同心合力,明年生個白胖小子!”
四周又是一陣哄笑,戚恒轉身拱手道:“外頭喜宴快要開始了,請各位移架去吃席麵。”
人群裏不知誰噗嗤笑道:“新郎官心疼媳婦,趕人了。”
戚恒也不否認:“諸位口下留情,新媳婦臉皮薄。”
屋裏瞧熱鬧的人散幹淨了,戚恒從屋外喊來一個婆子,讓她領著跟了沈慕漣來的六個丫鬟和一個賀媽媽去安頓。賀媽媽打頭行禮告退,夏桃和鹿月還要留下伺候,隻把包袱給了白芨幾個。
戚恒問沈慕漣:“餓了嗎?我讓人給你送點吃的來。”
“不用,來時吃了不少糕點,”沈慕漣說完覺得話太生硬了,虛咳一聲,努力讓自己轉換成賢妻角色,補充關懷道,“要開席了,你先去吧,少喝點。”
戚恒聞言深深看她一眼,倏地勾唇一笑,竟難得有些輕佻,他道:“放心,不會誤了正事。”
沈慕漣:“……”
戚恒一出屋子,沈慕漣就卸去了挺直腰板的力道,軟綿綿地靠在床柱上叫夏桃和鹿月替她拆了頭上的鳳冠,又叫她們打水洗臉,好在戚恒在門外留了兩個人打下手,夏桃吩咐了聲,很快就打來熱水,沈慕漣足足洗了兩遍才把臉上的粉洗幹淨,顧忌這裏有鬧洞房的習俗,晚些怕還有外人進來,鹿月給她重新梳頭挽了個婦人發髻,插上海棠滴翠的鎏金發簪。
不多時,戚英來了,身後跟了兩個托著大銀盤的丫鬟,銀盤上四葷二素一湯,另有兩盤冒著熱氣的麵點。
戚英靦腆道:“大嫂,哥哥讓我來給你送點吃的,也不知這些合不合你的胃口,若不喜,我再叫他們去做。”
沈慕漣看了眼,這是連夏桃和鹿月的份也送來了,不由謝道:“勞煩阿英了。”
沈慕漣心裏緊張,也沒吃下多少東西,剩餘的盡數留給了夏桃和鹿月。
用完膳撤下盤子,戚英又陪著沈慕漣聊了會天,等到外麵天色漸漸黑下,戚英被她的奶媽媽喊回了房,沈慕漣坐回床上等戚恒。
窗台邊的大紅喜燭時不時“劈啪”一聲爆掉一個燈芯,等了許久,守在門外的鹿月推門進來道:“小姐,世子被三少爺他們攙回來了。”
攙回來?這是喝了多少酒連路都走不穩了麽?
沈慕漣起身走到門邊,就見戚恒垂著頭是讓人架回來的,架人的是沈墨漪和朱棠,他兩人架著戚恒把他放倒在喜床中央。
沈墨漪走前跟沈慕漣說道:“戚恒的朋友還挺仗義,攔著別人沒讓人過來鬧洞房,你關了門早些歇息。”
沈慕漣送走兩位兄長,轉身慢慢靠近戚恒,一股子濃重的酒味撲鼻而來,她蹙眉吩咐夏桃和鹿月去煮醒酒湯擰冷帕子,自己爬到床上苦著臉,對著醉鬼的衣襟一陣懸空瞎比劃。
正僵著手指不知該從何處著手開始脫,仰躺的人忽然睜開了眼,雙眸清明,笑意漣漣,哪像醉了。
“你裝醉?”
戚恒雙臂交叉枕在腦後,一臉理所當然道:“酒撒在喜袍上,我喝的是摻水的酒,不裝醉如何能脫身呢?”
沈慕漣:這年代擋酒的套路就這麽深了?
“何況,”戚恒將視線毫無掩飾地直直落在沈慕漣臉上,“天色也不早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依然卡在洞房這裏,窩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