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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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慕漣回過一趟娘家的七日後, 三嫂顏氏足月生產順利產下一個九斤多重的男嬰, 比他爹當年重了三斤不止。

    這是沈家第二個曾孫子輩,沈家不是底蘊很深的大戶, 沒有族譜字輩參照給孩子取名。

    但是沈聞仲是頂著榜眼之才在京中立足的,行事作風一貫喜歡效仿那些書香世家。

    給兒子取名時取了克己複禮的“複”字,給孫子取名時取了騷翁墨客的“墨”字, 輪到頭胎曾孫出生那會, 因著他在官途失意取了淡泊明誌的“明”。

    待如今沈墨漪的兒子出生,沈聞仲的仕途又有了奮起的希望, 是以給孩子取了沈明起這個名字。

    小明起洗三的時候, 由於去年三嬸家的墨淙出生後沈老夫人發了話沒有大辦,隻三房自家在屋裏給墨淙草草擺了儀式, 所以朱氏便以為明起也不會大辦, 她和顏氏對此倒也看得輕。

    哪知道沈老夫人不知抽什麽瘋,給三親六眷下了請帖偏要在府裏給明起辦洗三宴,而沈聞仲竟也同意了。

    朱氏覺得不妥私下去勸沈老夫人沒勸動, 又覺得心中對三房過意不去, 還從私庫裏挑了幾樣貴重的首飾借故給三房送去。

    府裏諸人都猜測沈老夫人就是故意要給三房難堪, 落三房的麵子。

    可事實是, 她是為著沈聞仲先前跟她說起他或許還能在任上再待個兩三年的事。

    之前沈老夫人覺得沈聞仲很快即要致仕,是故歇了在京城給八姑娘沈慕潔定親事的念頭,但現在得知還有兩年餘地,也就足夠讓她有功夫給八姑娘謀劃了,畢竟回沐陽老家能尋的親事, 再好也是比不了嫁留在京中的。沈老夫人的首選目標便是在親眷姻親中擇一個,所以才會想到借著小明起的洗三先探探前路。

    她想著,雖然如信忠侯府這般的是高攀不上,朱家是將門整日出生日死朝不保夕的不在考量之內,可像顏府還有大姑娘二姑娘的夫家家世都是能跟八丫頭匹配的。

    隻是這話不能跟旁人講明白,終究八姑娘前麵還有個七姑娘沈慕瀅,傳到大房耳裏楊氏也未必肯依。

    洗三那日,沈慕漣回沈府碰到了三嬸苗芸。

    她見過三嬸的次數極少,以往每次見到她皆是懷著身孕精神萎靡一副苦大仇深的摸樣,這回傅粉施朱打扮一番似乎腰杆直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沈慕漣跟她問好時提及慕清怎麽沒出來,三嬸神色淡漠地回了句慕清在房裏照顧墨淙,隨後不再多說轉身跟別人說話去了。

    沈慕漣以為她是在意墨淙沒辦洗三的事,直到大伯娘楊氏借口把她拉至無人處,才悄悄告訴了她原委。

    原來上月京中傳開她不敬長輩的流言,當時跟慕清定了親的那家人聽風就是雨,跑來沈府拐彎抹角地想退親,沈家還從來沒出過被人退親的姑娘,沈老夫人自然不肯,仗著對方家世不及沈家,張口把上門的人好一通奚落,雖然最後親沒退成,但有了這層疙瘩,日後沈慕清嫁過去怕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這些話說出來楊氏觀沈慕漣怔忪的樣子便曉得朱氏沒告訴她,其實如果不是危及自身她也不想妄作惡人的。

    五丫頭現在好歹是個侯府的世子夫人,將來保不齊就是侯府夫人,得罪她沒好處。

    可不說又不成,慕瀅尚未說親,不管外頭傳得話是真是假,總要勸她收斂些,凡是多念著府裏未出嫁的姊妹。

    沈慕漣終於體會到了何謂同門家族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有些事不是你想一人做事一人當就能如願的,這個時代流行株連。

    “慕漣省得了。”

    沈慕漣回侯府時為著沈慕清的事有點鬱鬱不快,麵上就帶出來些。

    得了吩咐時刻盯緊大少夫人的下人見到了趕忙回青璋苑把這一重大發現稟告劉氏,劉氏正在跟顧挽霜商量年節期間的布置,聞言恍然大悟道:“她定是豔羨人家生了兒子,而她的肚子卻仍沒動靜。”

    顧挽霜聽了緘口不言,劉氏這話也就是妄口巴舌自個說得高興,那沈氏進門不到兩個月,誰說得準肚子裏有沒有。

    劉氏努著嘴,遐想道:“要是這沈氏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就好了。”

    顧挽霜心念一動,忽然像是想到什麽,若有所思道:“也說不定母親所盼能成真呢!母親莫忘了,那沈慕漣幼年曾跌入荷塘險些溺斃,先前她自己也說了身子薄虛吃了多年藥方好轉的,保不準根本懷不了孩子。”

    劉氏遲疑道:“這要是已經養好了呢?”

    顧挽霜恬淡一笑道:“母親,事在人為。”

    **************

    小除夕這日,宮裏有除夕夜宴,要大擺筵席,容君臣慶歲。

    信忠侯府往年有資格入宮的隻戚無延和戚恒兩人,今年則多了一個沈慕漣。

    二房的戚至瑜和戚忱官級不夠,劉氏和顏氏自是更不消說,偏生戚無延一年中難得出門,依照規矩眾人皆要出來相送,想避也避不開。

    對比大房的實在風頭,二房平素擺出來的派頭簡直就像色厲內荏。

    劉氏臉都要笑僵了,強撐著當家主母的威嚴,對穿齊誥命行頭的沈慕漣刻意地提點進宮要注意的規矩。

    話沒說到三句,戚恒走過去徑直把沈慕漣攬走了,並背對劉氏溫聲告訴自家夫人道:“聽那些從沒進過宮的人混說什麽,需要注意的等上了馬車我跟你說。”

    沈慕漣聞言既解氣又發愁,縱使她能收斂性子,可架不住她家世子拉仇恨的功力也不弱阿!

    三個人出府去卻分坐了兩輛馬車,戚無延不想對著兩個混賬看一路,所以獨自乘了一輛。

    背後是府裏諸人望著他們仨逐漸馳遠的身影,直到馬車拐彎瞧不見了,賀媽媽和許媽媽悄悄覷了眼二老爺跟侯爺如出一轍的黑臉,立時跟母雞護崽似得夾著戚英急急回了望關軒。

    馬車緩緩駛至皇宮北門外,那裏已整齊有序地停了數十輛精巧雅致的車馬,馬車前後端皆點燃了標有自家府裏印記的燈籠,且仍有馬車絡繹不絕地不斷駛來,怪道連宮門禁軍侍衛也比往常森嚴。

    宮宴時男賓女賓不在同一處,男賓去匡鼎台,女賓入千禧池。

    匡鼎台和千禧池之間隔著一方水塘,水塘上搭了台子,宴會的歌舞表演即是在那處。

    行到草徑路口,有兩名宮娥過來要領了沈慕漣去千禧池,戚恒考慮到她初次參加宮宴放心不下,千叮萬囑讓她去尋著姚慶伯夫人或者朱老夫人一道,沈慕漣無奈地連聲應了。

    等她走遠,戚無延嗤鼻不屑道:“哼,她膽子大得很,你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戚恒收回視線轉頭淡淡道:“纖纖弱小女子能稱得上什麽膽大,縱然偶爾放肆了,也不過是被有的人逼急了。”

    戚無延甩袖負手即走,“混賬東西,你就護著吧!”

    此事天已黑透,月淡星稀。

    宮中要道各處皆燃起了宮燈,簇簇橙黃柔和的光亮撒下,照著前方燈火通明,今日宮中熱鬧非凡,宴未開場,細聽還有女眷的交談聲不時傳來,可往稍遠處瞧去,因僅零星點了燈,影影綽綽,黑夜中隻隱隱看到宮殿的輪廓,像張著嘴要吃人的怪物。

    沈慕漣深覺這回進宮與上回已截然不同,宮廷重地,不是好行錯差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