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院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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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王珩的祈禱起了作用, 或者花氏幾人拜的佛終於顯靈,三道大題,一道四書題, 一道五經題, 一道策論,沒有詩賦。

    掃完題型,王珩送了口氣,可是不久他就覺得這口氣鬆的太早。

    三道題, 四書、五經兩道題出的規中規矩。隻要引申含義, 寫上二三百字就可以完成, 重點在最後一道的策論題上。

    策論, 是從院試開始添加的新題型,也是之後各級考試最重要的題型。它說白了就是現代文中的議論文, 給出論點,圍繞論點提出自己的觀點、見解,給予解釋說明。

    對於這種題型, 之前王珩做過針對性練習, 但畢竟相對其它題型, 對於策論還是不熟悉。

    但好在上一世時王珩是一名理科生, 對於理科生來說邏輯思維都不會太差, 而策論首先要求的就是考生有一個清晰的邏輯思維。

    再者,院試的策論,是最簡單的一種,這也是王珩在練習不多的情況下就敢應考的主要原因之一。

    本次的策論題是以冀州府前段時間鬧得紛紛揚揚的一個案件為背景。

    張富貴是冀州府有名的大茶商, 在其未發跡前,隻是一個店鋪的跑腿,娶妻劉氏,後因各種機遇,攢下萬貫家財。和許多有了錢就變壞的男人一樣,張富貴有錢後就開始嫌棄妻子樣貌醜陋,性子粗鄙,開始往家納各種小妾。

    但與其他人相比張富貴有一點好處,納小妾就納小妾,對於嫡妻劉氏並沒有休妻的打算,再不喜歡也隻是無視。

    可是劉氏突然遭丈夫冷落,心灰意冷之下,除了教養兒子外,身體狀況也直線下降,沒幾年就扔下七歲的兒子張大公子離開人世。

    劉氏死後,張富貴生意越做越大,娶白氏為繼室。不同於張氏,白氏出身官宦,雖說是庶女,但架不住人美,又會說話,很快就籠絡了張富貴的心,生下次子。

    生了兒子,白氏的心思開始越來越大,看著張家的家產,不甘心百年後都落到張大公子手裏。

    於是,白氏開始對張大公子出手,先是故意想養廢他,什麽不好,就叫下人勾引張大公子做什麽。

    隻是張大公子之前一直被張富貴養在身邊,悉心教導,對於白氏的手段早已看穿,不上當。

    無奈下,白氏隻好放棄此法,開始在張富貴麵前一邊給他上眼藥,一邊想辦法弄死他中渡過二十幾年。

    二十多年下來,張大公子既要躲著繼母的陷害,又要刷張富貴的好感,居然讓他平平安安活了下來,而且張富貴對他更加器重。

    張富貴臨死前立下遺囑,按規矩將家產十之八/九全部分給張大公子,白氏阻攔無果後,再次對張大公子下殺手。

    九死一生,張大公子從重重包圍中活了下來,在張富貴死後,開始對白氏展開報複,以白氏毒害張富貴為由,將白氏和他的兒子趕出張府。

    白氏被趕出府後,立刻聯係娘家人一紙狀書將張大公子告上衙門,狀其不仁不義,不悌不孝。

    不仁不義,說其陷害繼母,捏造事實;不悌不孝,說其不友愛同父弟弟,奉養繼母,更將他們在張富貴死後趕出安身立命之地,任其自生自滅。

    對於這件事情,王珩在之前也有所耳聞,總的來說就是一件繼母不慈,想要弄死繼子,繼子卻不簡單,忍辱負重,反過來報複繼母的事。

    對於張大公子的行為,說實話王珩是佩服的,以他上世標準來說更沒有做錯什麽。

    可是在如今的背景下,民眾認可的是子不言父過,父母可以不仁慈,子卻不可以不孝順,張大公子所作所為在他人眼裏就是不孝。

    冀州府對於這件案件,在證明白氏毒害張富貴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判決張大公子必須奉養繼母,並對他實行了懲罰。

    院試的題目就是問張大公子行為對否?

    對於院試來說,這道題非常簡單,沒有什麽疑問,答案一定是不對。但王珩卻不想這樣寫,子孝的前提是母慈,母不慈,子何來孝?

    張大公子若是有錯,就錯在不該將把對白氏的心思放在明麵上。將人趕出府,看似簡單粗暴,也出了心中一時惡氣,卻引來後麵無限麻煩。

    白氏做為一介婦人,注定了終身困於內宅,張大公子既然已經是張家家主,人脈、資源遠遠勝於白氏,再對付一個沒有靠山的人還不手到擒來?

    就算白氏手中還有底牌,張大公子隻要耐得住,溫水煮青蛙,徐徐圖之,不更加安全,悄無聲息?何苦鬧得人盡皆知。

    要王珩說,張大公子錯就錯在沒有耐心,一朝得勢,便按捺不住向對手出手,也小瞧了白氏,看清了世人對孝道的重視。

    王珩手持毛筆,在白紙上幾次下筆,幾次停頓。最後,他終於下定決心,筆不停頓,唰唰往下寫。

    院試又如何?王珩想,他隻想寫自己想寫的,這次本來就是為了試場,哪怕不過,兩年後再來便是。

    不過,王珩也不是頭腦發熱,敢於挑戰世人思想,直言支持張大公子不孝是對的,他從另一方麵解釋張大公子的行為。

    首先他的行為當然是錯的。但王珩寫的錯不是他的不孝,而是急於求成,犯了兵者大忌,所謂謀定而後動,想要做成一件事,就要考慮各方麵因素……

    撂筆,王珩吹了吹寫好的紙張,將它們放在一邊晾曬,一時間竟有些低落。

    他也算是另辟蹊徑了,王珩想,為了不往不孝道上引,他也算是夠拚的。

    剛剛精力高度集中,忘記了考號所在的位置,如今精神一放下來,王珩立刻聞道絲絲入鼻的臭味。

    他不禁捂住口鼻,心中哀歎,這味道簡直要逆天,連口罩都擋不住。

    經過臭味一熏陶,王珩再次打起精神,以考試以來最快的速度將另外兩題寫完,檢查無誤後,再次快速謄抄一遍。

    直至出了考場,王珩狠狠地呼了好幾口氣,才覺得人生是如此美好,天空是那麽藍,樹是那麽綠,最主要的是空氣是那麽清新!

    ……

    王壯架著車就等在院試外,看見王珩出來,趕緊吆喝了聲,見人沒搭理他,一直站在那裏不動,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慌張張地跑過去問。

    麵對王壯擔憂的臉,王珩搖手示意沒事,他能說他是被裏麵熏得忍不住在呼吸新鮮空氣麽?那該顯得他有多傻!

    王壯扶著王珩,突然伸著鼻子嗅嗅,道:“哪裏來的臭味,我們走快點,貢院也忒不講,趕緊離開。”

    王珩:……

    回到小院,王珩首先洗了八遍澡,直到確認身上沒味道後才出來見人。

    花氏看著他濕漉漉的頭發,忍不住道:“多大年紀了還不注意,披著濕頭發就出來,找生病呢吧。”

    念叨歸念叨,花氏還是第一時間拿起旁邊的毛巾,要給王珩擦頭發。

    王珩拒絕了花氏的好意,自己拿著毛巾擦頭,邊擦邊道:“娘,你快點在那做好,擦頭這點小事我自己來就行。”

    花氏沒再堅持,說:“你一回來就叫水洗澡,連飯都沒吃,等會兒讓玫姐兒把飯端上來,你先墊墊肚子,到了晚上再好好給你做一頓。”

    王珩點頭,然後向花氏說了今天分配的考室位置,最後總結道:“看來佛祖是管不到科舉上的事,娘你以後還是別拜了。”最重要的是千萬別再讓他穿一身紅去考試了。

    花氏聽此話,立刻瞪圓了雙眼,呸呸呸吐出兩口吐沫,雙手合十,念叨道:“童言無忌,大風刮去,小兒年少無知,佛祖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

    念叨完,轉過頭就對王珩道:“不得對佛祖不敬,佛祖的大能怎麽是我們能猜到的,我們隻有越虔誠,才越靈哩。”

    王珩嘴角抽了抽,沒再說話。

    接下來幾天,就在等待結果中渡過。王珩還是向往常一樣,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倒是花氏又拉著王玫姐妹把冀州府所有寺廟都拜了遍,撒出不少銀子。

    王珩想,現在寺廟的人看見他娘一定笑得嘴都裂開了。

    對於這次院試,在寫完最後一道策論題時,王珩就有感覺他可能過不了。

    不過,也許是佛祖看花氏幾人拜佛拜的真誠,在最後發案時,王珩榜上有名。隻是名次嘛,正中孫山,最後一名。

    當知道結果時,王珩心中複雜難辨,即慶幸第一場過了,又有點小羞恥,最後一名,最後一名呐。

    相對於王珩的複雜心思,花氏幾人就是純粹的高興,要不是王珩攔著,說還有一場才知道中不中秀才,她們就要放鞭炮慶賀了。

    院試第一場一共錄取童生一百零八人,按照規定,第二場院試會再淘汰一半的人數,最終有五十四人成為秀才。

    第一場結果出來三天後,王珩參加了第二場院試。

    院試第二場題目類型和第一場大體相同,就是在難易程度上有所增加,好在王珩基礎打得紮實,也沒難到他。

    在做最後一道策論題時,王珩吸取前次教訓,沒再冒出奇怪的想法,審題、破題,提取一個有把握的論點,答得中規中矩。

    這一次,王珩運氣不錯,所在的考室離茅廁很遠,沒再受其熏陶,答題時思如泉湧,很是順暢。

    順利交卷走出貢院,身上頓時一陣輕鬆,回到小院,王珩澡也不洗了,直接睡了一天一夜,弄得花氏幾人擔心不已。

    因著王珩這一反常表現,花氏在他醒來後也不敢問他關於考試的事情,每次談話都往其他方麵引,就怕不小心碰到那個點,把人點著了。

    一時間,小院內有幾分戰戰兢兢之感。

    對此,王珩保持沉默。因為他知道就算他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麽,還不如不說,等院試結果一出來,大家自然會恢複到正常狀態。

    轉眼間就到了院試最終結果公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