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地都是一色的，蒼茫而空曠，靜到讓所有一切都孤寂難耐。在這個虛無的魂境世界央，隱約可見的小黑點是唯一的異色，那應該就是黑沼澤吧？

    亞嵐想把視線拉近一點，可無論怎麽努力，那個一塵不變的黑點還是遙不可及，看不清麵目。

    “哼！”突如其來的聲音悶雷一樣敲在亞嵐耳朵裏，讓枯燥而單調的魂境世界瞬間蒸發。

    “咳咳咳……”亞嵐劇烈咳嗽著，嗆得淚都出來了。“黑沼澤！你想吼殘我麽！”

    “你不該偷窺魂契。”黑沼澤的聲音總是這樣捉摸不定，好像空山深穀的回音，都不知道從哪兒蕩出來的。

    “長老們不教我靈魂魔法，我才想著偷看一下你我的魂契啊，這是我唯一能接觸到的靈魂魔法了，好奇一下不行嗎！”

    沒有回應。他和這條龍達成魂契的這四年來，它說的話就沒超過一百句。

    亞嵐無趣地收拾起被逐出魂境的狼狽，在龍域的雨霧朦朧打了個噴嚏。這種常年陰冷潮濕的環境並不適合人類生存，即便是修習了龍族的魔法，亞嵐依然無法適應它。

    “亞嵐！”聲音傳來的瞬間，亞嵐飛速貓腰躲到葉冠豐茂的榕樹下，屏氣凝神。

    ——那種幸災樂禍加我欺負不死你的口氣，除了紅龍艾麗，還能有誰？

    當初黑沼澤潛進龍族墓地偷扒的龍骨就是她爸的，所以艾麗對他從來沒有好臉。

    “亞嵐你個臭小子快出來！長老們要見你！”

    難道是哪裏又有魔災出現了，要他去練？想來艾麗也不敢假傳長老們的口信，亞嵐猶豫著剛冒個頭，就聽艾麗又說到：“他們打算讓你去默多。”

    默多？號稱人類最後的淨土，那地方……亞嵐渾身一個寒顫，急忙縮身子想藏，但剛剛露頭那一下早就被艾麗看到了。

    紅龍艾麗當即折轉雙翼，席卷雨霧直衝下來，精準而迅疾地拎雞仔兒一樣抓起亞嵐。“長老們叫你你還想躲！要不是長老們吩咐過，我直接抓你十個窟窿！”

    ……

    龍族的建築不同於人類，它們沒有有屋頂和牆壁的概念。龍族議會召開的地方就在最高的龍嶺上，白石鋪平的圓盤就是議堂。

    被艾麗直接扔到這裏的亞嵐吃了一驚。他隻來過這裏一次，就是和黑沼澤簽訂靈魂契約的時候。更讓他不安的是，龍族的九位長老竟然一個不落，都到全了。

    左邊是卷發紫袍的青山長老。他是亞嵐最熟悉的一位，也是當初把亞嵐救回來，帶到黑沼澤麵前的長老。他偷偷瞄一眼青山，試圖窺探一下這麽興師動眾的理由。

    青山沒理會他，開口說話的是另一位長老：“亞嵐，今年夏天，你要去默多學院，一周後啟程。”

    亞嵐從沒見過這位長老。

    事實上在龍域四年，他所見過的龍也隻不過就9個。艾麗算一個，青山長老算一個，當年和黑沼澤簽訂魂契時見過另個長老，這幾年教他龍族魔法的老師個，教他龍語及大陸曆史獻的老師一個。

    沒見過就不知道這位龍長老的脾氣，不知道脾氣就不知道該以什麽語氣開口質疑。於是亞嵐縮縮脖子，很沒底氣地低聲嘟囔：“我不去。”

    青山瞥他一眼，說：“你必須去。入學續已經商量妥了，月默多開學時，你就去入學。”

    果然是去做學生！

    麵對萬分不樂意的事兒，即便是九族長老的威勢之下，亞嵐仍忍不住梗著脖子賭氣說：“那幫達官顯貴們給後代鍍金的地方，我去幹嘛！我是為了對付魔災才待在這兒的，可那地方沒有魔災！”

    “我們需要你去。”另一位長老開口，歎息聲蒼老而悲傷。他白袍銀發的身形單調得好似最孱弱的老者，就連聲音都道著無奈：”那裏是人類紛爭的漩渦，而如今，龍族……已經無法獨善其身了。”

    亞嵐愣了愣，試圖理解這其的意思。

    青山卻早已開口：“最近一個月，我們派出去處理魔災的龍受到次襲擊，一死五傷，人類王國鼓吹獵龍的聲音越來越多。他們對龍的怒火一無所知，而我們，還不希望事情發展到滅國複仇的程度。你去默多，是作為龍族的信使，給他們一個警告。”

    信使？那不應該是傳個口信就回來嗎？可默多學院四年學製，你們讓我去入學，就是要待四年，有哪個信使是要傳信傳四年的？更何況——“我該怎麽警告他們？準備言辭犀利的問罪檄，還是長篇大論給他們普及一下龍族的怒火是怎麽回事？與其讓我去默多，還不如讓紅龍艾麗直接飛去給他們吼一聲，噴噴龍炎，抓爛幾個城堡來得實在。”

    “然後呢？準備龍族與人類的戰爭麽？”適才發話的長老望著亞嵐。

    除了紅龍艾麗，其他龍在和亞嵐見麵時都會變幻為人的形態，這位長老也不例外。他幻化了衰老的外貌，話音也透著無盡的蒼涼和衰瑟，但當他雙臂張開的一瞬，那種老者的遲緩與疲憊瞬間如虛假的鏡麵一樣破碎。

    那雙斜扣向下的掌，仿佛環扣著整個大地。

    “龍族是守望者，守望萬物繁衍，也守望著魔法的變革。我們離去數千年，人類遺忘了我們，隻留下不切實際的傳言。而回歸至今百年，失去曆史傳承的人類依然對龍族所知無幾，隻傳頌並不靠譜的流言。我們需要改變這種讓龍與人對立的土壤。你去默多，四年學業完成就有資格求職默多，做一名授業者。那時，作為默多的教師，你可以教導那些未來的王公貴族，龍族是生靈萬物的守護，他們不該和龍族對立。”

    亞嵐打從心底裏覺得，自己不能悖逆這位長者。

    魔法有域，靈魂有宿。淩駕於魔法的域及靈魂的宿，則是從來沒有人能驗證出結果的靈魔界外。龍族的老師們曾提到過靈魔界外，卻諱莫如深不肯多談。黑沼澤贈與亞嵐的龍族知識裏也唯獨缺失了這一塊拚圖。

    那或許是能透視魔法界、靈界的狀態，或許是能製禦魔法與靈的更高境界，也或許是超脫於這兩者的另一種存在。可無論亞嵐怎麽猜測，也隻能和他幼年時幻想龍的模樣一樣，不得要領。

    而此刻，那種對於靈魔界外的幻想，被亞嵐古思亂想著就按在了這位龍族長老身上。

    這個長老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對於靈和魔法都極其敏感的亞嵐把所有感知匯總到一起，形成結論：哪怕是把其他八個長老都氣瘋了，也絕對比和這位長者較勁兒要好得多。

    亞嵐扁著嘴呆呆站了半天，近乎絕望地指上自己鼻子：“長老們，你們用那雙看遍世界沉浮的眼睛好好看看我，覺得我是這塊兒料麽？我是因為魔災才到這裏的，我這輩子活著的理由也隻有一個，那就是魔災！你們這樣逼我，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片刻靜默後，青山瞥了亞嵐一眼，打破沉悶，漫不經心說道：“你就那麽肯定，默多不會有魔災？”

    好吧。魔災降世百年來，默多從沒出現過魔災，也因之被譽為人類最後的淨土。雖然這並不意味著默多未來也永遠也不會出現魔災，可，也沒道理我亞嵐一去它就魔災了吧？

    還沒等亞嵐壯膽子再抗辯什麽，青山就又幽幽丟下一句：“你去默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默多學院的校長銀海本人。雖然默多看起來一切正常，但……銀海已經快個月沒露過麵了。”

    而後，亞嵐就被紅龍艾麗一爪子抓出來，一路飛行，粗魯地扔到龍域的出口河道旁。

    紅龍艾麗離去時那副爽朗的樣子，分明是在說：亞嵐這混蛋終於要滾蛋了，啦啦啦啦啦……

    說好的一個星期後啟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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