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六博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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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
“咯咯咯。”
這個笑聲,仿佛是從嗓子眼兒裏咳出來的似的,更像是老風箱發出的聲音。
王二渾身一哆嗦,哪裏還顧得上身後也有鬼,慌忙連滾帶爬的往山下跑去。也不知踩到了什麽“咯噔”一下,滑倒在地,他本意是爬起來趕緊跑,卻見到腳下銀光一閃,正是三五塊散碎的銀子和一塊足有十兩重的銀錠子。
他嘴裏還殘留著晚飯吃的棒子麵粥的澀味兒,心裏一橫,抓起銀子甩開腿往山下跑。
這時候,林子裏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影,白臉長舌滿身是血的吊在了他麵前。王二感覺身上所有的毛發都炸起來了,“哇呀”一聲怪叫就昏了過去。
這時候,沈康有條不紊的拽著手裏的細線,扥出來一個個紙紮的“鬼”,沈昌則快速的把小人兒挨個收了起來,最後二人將所有的紙人都收到林子裏麵,尋了個避風空地,一把火將這些廢物引燃了。
二人看著火光驟起,迅速的形成了火焰,片片紙灰飛騰到半空中,終於,所有東西盡數燒毀。
沈康一桶水澆了上去,火星終於滅了,二人扒拉著一旁的積雪,將一切掩埋起來。
山風吹著兩人,他們相視一笑,撿起樹枝掃清足跡,又把雞血灑在王二身邊的雪地上,留下一個字條,悠悠的往山下走去。
昏迷了數刻的時光,王二渾身打了個哆嗦,終於醒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灘血跡,一張染著血的字條被石頭壓著擱在他麵前,他王二哪裏識字啊,但卻也能想到,大概是得罪了鬼神,被警告了。
他攥著手裏的銀子,這銀子足夠他去縣裏賭幾天的,他拚了命,憑真本事拿到的銀子,怎麽可能放下?
他麵色一陰,把銀子揣進懷裏,轉頭就朝山下走去。
“王二!”沈康沈昌兄弟二人正沿路上山。
王二被嚇怕了,渾身又是一抖,待看清兩人時,三人已經是麵對麵的站著。
沈昌問道:“王二,你來的倒是早,怎麽這就下山了?”
王二緊緊抱著懷裏的銀子,哼著粗氣道:“今日晚了,我得回家去看老娘,有事明兒說!”
沈康一蹙眉,童聲童氣的道:“二兄攔住他!他一定是先我們一步挖到寶了!”
沈昌一聽這話,伸手就去抓王二。
王二狠狠一推沈昌,沈昌“誒喲”一聲摔倒在地上。
沈康抬手指著他罵道:“你敢私吞寶貝,我就去縣衙告你挖人墳墓,看縣尊怎麽判你!”
王二臉色一**:“小兔崽子趕緊滾開,再敢攔我,我弄死你!”說完,一把推開沈康,揚長而去。
“王二,你欺負我,我告訴我爹!”沈康雙手攏在嘴邊,讓聲音傳的更遠,就像個被人欺負的孩子似的,隻是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帶著滿眼的調笑。
王二得意洋洋的輕哼著,拍拍胸口的銀子,一股冷風吹過,襠下冰涼,他這才想起方才那驚魂一幕。連忙縮縮脖子,瘋跑似的往村裏去。
沈康長出一口氣,呼出的冷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霜漸漸飄散,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子,道:“下山。”
沈昌想到會把王二嚇跑,但卻沒想到效果這麽好,訥訥的問:“這,這算個什麽道理?”
沈康一本正經的,從容一笑,抖抖衣袖,食指點著自己的太陽穴,緩緩的道:“腦子是個好東西。”
沈昌笑著起身,不禁拍手叫好。
王二是走是跑,距離多遠,到哪處扯哪根線,跳出哪個鬼怪,特別是那撲到王二身上的假鬼簡直神來之筆。
他滿臉的歎服,拍拍沈康的肩膀道:“那個鬼火,虧你想得到。”
沈康笑笑道:“不過是把宣紙染色曬幹,再罩著蠟燭,小孩子的把戲。”
“噗。”沈昌最愛看沈康這副,我很厲害,你誇我,我還要推一推的模樣。
沈康長出一口氣,歪頭看向殘月,微笑著道:“二兄,別笑了,快回家洗洗睡吧,萬一被爹娘發現,咱倆就慘了。”
沈昌吐吐舌頭:“走,快點。”
次日一早,二人照常背起布包趕去墨齋,與王允行過禮,便等著劉源來。
過了不多時,劉源夫婦二人走進門來,身後小廝抱琴抱棋,片刻之間置好了琴案棋台。
劉源想教他們琴棋正常,但是這個棋,可不是沈康印象中的圍棋,而是“六博棋”,六博棋可以說是象棋的前身,具體的下法早已經隨著長久的歲月,失傳於曆史的洪流。
劉源先請夫人坐在了琴案後,然後對三人道:“今日本該休學,既然你三人都來了,那便陪我與夫人坐坐吧。”
事實上,早在唐朝便有人改進了六博棋,使之更具現代象棋的玩法,劉源隻是想讓他們多多增長見聞。
一個人的修養與底蘊,絕非死讀四書五經就可以培養出來。那樣的人,即便中舉中進士,那也隻是個百無一用的書呆子。
想東漢末年時起,各大士族層出不窮,那時的各大家族,無不注重培養子孫各方麵的雅藝。可自隋開始,出現了科舉製度,平民人家的子弟也可以在朝為官。
世家走向沒落,隨之沒落的,還有文人該有的底蘊。
世人皆以為,隻要讀好四書五經,隻要考取功名,那就是成功的。但劉源卻不以為意,執著的認為,讀書應該出自本心,他們往後的路怎麽走,他無法左右,但眼下,他要好生培養他們的底蘊。
他緩緩的,用南京官話調子道:“你三人且上前來,看著為師如何博戲。”
“是。”三人各自站起身,圍攏到劉源麵前來跪坐下身子。
劉源抬手介紹道:“六博棋以棋、局、博籌三部分組成。因為每方各執六枚棋子,故而稱為“六博”。”
他拿起一顆略大些的長方形棋子,緩緩的道:“每方有一枚最大的棋子稱為梟,其餘五子皆稱為散子,故而常言六博棋為一梟五散。誰能搬得中心兩枚魚,亦或搬得一魚,而誅殺對陣六子即為勝。”
劉源這邊將三枚散棋分別放在了棋盤紅點之上,另一邊劉孫氏素手撫上琴弦,一段清幽古樸的曲調,悠悠傳來。
劉源抬手,輕鬆的擲籌,籌箸正反各不相同,卻是一副對應易經的卦象,劉源按照卦象引子入局。
僅僅是站在一旁觀瞧,沈康也覺得倍感興奮,當初對劉源說些高山仰止之類的話是奉承。可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卻實實在在的,產生了這種感覺。
博戲,你可以小看它,再怎麽說,也不過就是個棋牌遊戲罷了,那鬥地主,炸金花也是棋牌遊戲。
可這其中規則,和它所涉及的知識,真的太過高深了,又怎是“棋牌遊戲”四個字能表明的呢?
事實再一次證明,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