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老子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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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再一次證明,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

    隨著劉源擲籌,局中兩方棋子相互堵截,六博棋比的不是快,而是慢,誰的棋子能夠最後留在局中,誰才是勝者,這與後世的棋完全不同。

    你要沉氣凝神,要根據擲籌的結果,來考量如何走步才能壓製對方,這是真正的智慧的博弈!

    隨著一旁幽幽的曲調忽而轉快變急,劉源眸色微微一變,轉頭淡然的看了劉孫氏一眼。又轉回頭來,低聲笑了笑,投籌後,將對陣棋子直逼兩步。

    沈康微微訝異,難道,劉源並非獨自博戲。而是,通過劉孫氏的琴聲辨別她的下法,與她對陣?

    琴聲漸漸休止,劉孫氏款款起身,溫婉一笑道:“夫君又贏了。”

    劉源笑道:“還可再擲一次,勝負未可知。”

    劉孫氏搖搖頭道:“妾身甘拜下風,夫君何必不留情麵,讓孩子們笑話我呢?”

    此言一出,沈康不禁更加驚歎,劉孫氏可是在一邊奏琴一邊博戲,活生生的一心二用。這才是,當之無愧的才貌雙全呐!

    劉源聞言,卻隻是無奈的搖搖頭,暗自腹誹道:當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擺擺手道:“罷了罷了。”

    他抬眸看向沈康道:“來試試?”

    沈康早就等不及了,挪著屁股坐到了棋局前麵,低眉想了想道:“隻是解籌太難了。”

    劉孫氏一揚頭道:“我與你一頭兒,定能勝了他。”她麵容溫婉寧靜,語氣帶著些調笑,可愛如同少女。

    沈康這才明白,難怪古人總說娶妻娶賢,還要門當戶對,這樣一對夫妻才稱得上琴瑟和鳴吧。

    劉源一揮手捋捋長須美髯,溫和的道:“好好,你們四個一陣,咱們慢慢下。”

    王允一拱手道:“那學生,可就得罪了。”

    “哈哈。”劉源開懷大笑,卻是滿臉的不以為意。

    沈康將散棋三枚擺於棋局紅點之上作為外陣,起手擲籌。

    端詳著陣中博籌,劉孫氏道:“此卦為離為火。今朝金烏升,明朝金烏升,相繼不停頓,這是離卦的卦象。貴族王公觀此卦象,從而以源源不斷的光明照臨四方。小子,你如何解它?”

    沈康垂眸想了想,從容笑道:“有升既有落,不可欣欣然。”轉眸看向王允和沈昌問道:“咱們緩緩圖之如何?”

    沈昌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麽,苦著臉道:“三兒,什麽意思啊?”

    王允解釋道:“總共可以走八步,單看沈康是將八步都用於一棋,去拿棋盤中心的魚。還是六子共進退,以保不被先生的棋子誅殺。”

    沈昌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沈康說徐徐圖之,那便是要將八步分給六枚棋子的意思,倒是可靠些。

    劉源隻微笑著看著他們,並不出言催促或是指導。

    王允轉而道:“沈三,你走吧。”

    “是。”沈康拱拱手,轉而動子。

    劉源微笑著投籌,道:“用兵之道,形與勢二。不知而一之,則沮於形、昡於勢,而勝不可圖,且坐受斃矣。小子,你不進,我可就進了。”

    說著,他毫不在意的將兩子各自前行數步。

    劉源根本就毫無畏懼,倒是領先了,沈康又投箸,劉孫氏道:“地澤臨!好小子,運氣真不錯!”

    十步,沈康低低的垂眸深思。

    劉源不禁笑道:“六博不過進退小兒維艱。”這是損沈康進退前瞻後顧,好沒血性。

    沈康正想棋,隨口道:“一局是非春秋老子樂意。”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都怔住了,特別是拿話揶揄沈康的劉源,這小子,這小子方才在他麵前自稱老子了?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沈康後背一僵,尷尬的笑了笑:“先生出對子,學生隻顧著對仗工整,沒旁的意思,還請先生見諒。”

    劉源氣得直吹胡子,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笑的逾發詭異,緩緩的用極標準的南京官話腔調,道:“工整,工整,還不快快落子!”

    “誒!”沈康假裝感受不到他的怒氣,暗自卻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這個尊師重道的時代,自己方才那一句話,足矣毀掉所有前程了,幸虧劉源脾氣好不計較,往後說話可得注意才是。

    好好的下棋卻生出這麽個小插曲,沈康連頭也不敢抬,在極為壓抑的環境下勉強完成了棋局,結局當然是劉源勝了。

    “先生好棋藝。”

    劉源輕聲哼笑,道:“現如今文人也多下象棋圍棋之流,六博見識過便可以了。”接著努努嘴道:“王允看著他們,不許交頭接耳。將三字經從頭至尾默寫一遍,若是一字不錯,下晌教你們奏琴。”說著,負手走出門去。

    劉孫氏抬袖掩唇低聲笑了笑,拿那如玉蔥的手指尖點了點沈康,笑嗔的看著他,然後走出門去。

    “夫君。”

    劉源頓足等她,待她上前來,才笑道:“你說沈三這小子怎麽樣?”

    劉孫氏福福身,道:“夫君看著好,那自然是好的,不過看你下了一次六博棋,便學會了怎麽下,的確聰穎夙慧。要我說,方才他是見得罪了你,讓著你呢,否則不會輸得如此快。聰明,耐性,孺子可教。”

    劉源捋須道:“六博不過進退小兒維艱。一局是非春秋老子樂意。”他又笑了笑道:“狂妄,該打。”

    劉孫氏看著他那副笑不攏嘴的模樣,嘴上又說要打便道:“待會兒授琴,看妾身幫夫君出一口氣。”

    劉源低笑了笑,攏過劉孫氏的手問道:“要回南京了,你怕不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得什麽可怕的,君盡管放心在前麵的事上,後院裏絕不會給你添憂。”

    “得妻如卿,夫複何求啊。”劉源長歎一聲,愛憐的看著她。

    授業堂內,沈康與沈昌各自跪坐,伏案而寫。千百來字,二人雖然已經很熟悉,但由於字跡不美觀,隻能寫的極慢極緩。

    王允可是飽了做先生的痛快,負手圍著二人打轉,端的是架勢十足。

    沈昌抿抿唇看向他,拱手道:“王同窗,您圍著我二人打轉,實在讓人眼暈。”

    王允卻笑著挺直胸膛:“劉先生不許交頭接耳,沈昌,還不快默寫。”

    沈昌飛了個白眼,垂下頭去繼續寫了起來。大約兩炷香的時間,二人終於將筆送到筆洗中,算是寫完整了。王允道:“吹吹墨跡,莫要暈壞了字。”

    “是。”二人又反複的吹了吹,這才將紙交給王允。

    王允笑著掃了一眼,點頭道:“才半個月時間就學會了,當真孺子可教,當年我學三字經,足足學了兩個月呐。到底是孩子,學東西快得多,我若還如你們一般年紀就好了,眼下卻隻能退守,人生苦短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