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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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鑾笑了笑,捋捋胡須道:“夏首輔是做給旁人看的,您也知道,大人一貫是獨臣,黃伴可別當真惱了。”

    “嗯?”黃錦有些詫異,隻聽瞿鑾接著道:“黃伴多年伴隨陛下左右,勞苦功高。首輔新得了一把九峰山人斫的琴,送到了您的外府上,說是給您解解悶兒的。”

    黃錦搖搖頭,道:“首輔若真有這等心思,哪至於被人連連暗算還不自知?”他拱手道:“多謝瞿大學士保全咱家顏麵,琴...還是算了,我一個下等閹人,不敢附庸風雅。”

    說完,他一甩袖子,昂頭走開。

    來到正殿門外,黃錦高喊一聲:“劉青!夏首輔累了,送把椅子過去!”

    一個小中官連忙應和:“是!”

    正當劉青去搬動椅子的時候,嚴嵩父子相攜而來。嚴嵩身著繡著錦雞的緋色公服,頭戴世宗賜給的香葉冠,為表尊敬還罩著青紗,真是高冠鮮衣,須眉蔚然。

    離的老遠,他便抖抖過手的長袖,朝著夏言恭敬的拜了拜,繼而捋捋花白長須,笑臉相迎道:“首輔大人。”

    夏言一見他那副小醜似的裝扮,便是滿臉不悅道:“內詔入宮,瞧瞧你這身衣帶,成何體統!”

    嚴嵩泯然一笑,拱手道:“首輔大人教訓得是。”轉而,看向嚴世藩道:“不睹費宏,不知相大;不見夏言,不知相尊。爾要謹記。”

    費宏字子充,十三歲成為信州府童子試的文元,十六歲鄉試解元,二十歲殿試狀元,連中三元的大才。正德年間與楊廷和,楊一清共治天下的武英殿大學士,曆經三朝,逝於嘉靖十四年。

    而今,嚴嵩將夏言與費宏相提並論本沒什麽不對,也有些阿諛奉承的意圖在。可夏言這人除了少數幾個對脾氣的清流,便是一個遭人恨的獨臣。

    這樣的話被旁人聽去,不免更加嫉恨。

    嚴世藩慣常的見人帶著三分笑意,攜著一身清風淡雅,此時的笑更是堆滿了臉,顯得恭敬而慎重。心中暗笑,恭謹的拜了拜夏言,回道:“東樓謹記。”

    這時候,劉青與另一個年歲較小的中官抬著椅子過來,拱手俯身道:“夏首輔請。”

    若是往日,夏言二話不說便會坐下去,而今日,卻是擺擺手道:“陛下日夜為國操勞尚且不言勞累,為人臣子怎敢托大。”

    嚴世藩驚訝的看向嚴嵩,卻見嚴嵩恍若未聞,也不勸夏言落座,轉而退到了一邊去。

    不遠處的黃錦看著這情形,嘴角抽了抽,暗罵自己怎麽肚量如此狹隘,若夏言真的坐下去遭了陛下不悅,自個兒可不是造孽了。

    他鬆了一口氣,垂下雙眸,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入定一般。

    嚴世藩隨著父親越走越遠,來到了殿外角落處,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慌,右眼角也突突的跳個不停。

    嚴嵩無奈的低歎了一聲,緩緩的道:“往後多加小心吧。”

    嚴世藩急問道:“這是怎麽了?”

    嚴嵩搖搖頭:“不知。”

    “他,他是知道什麽了?”

    嚴嵩咬牙低罵了一句:“別自個兒嚇唬自個兒,告訴你多少次,穩著來,穩著來!旁人笑你,你要笑著,旁人罵你,你要笑著,旁人看你不起,你要笑著。待將來再一一的還回去!瞧瞧你這副驚慌的樣子!”

    嚴世藩左右看著滿廷大臣,心下又是一陣慌亂:“父親...陶文忠,陶文忠怎麽敢不受內詔?”

    嚴嵩心頭突的跳了一下,隨即抬起眼角掃視了一周,麵色倏地慘白。

    嚴嵩一手暗自扶著嚴世藩,以免自己站不穩當。這,這是他們私下裏商談的事,沒人知道今日陶文忠會利用戶部虧空的事大做文章,沒人知道他們要借機將戶部尚書換成自己的人,沒人知道他要在夏言上諫南陽玉之事時被他倒打一耙!

    可恰恰今日,陶文忠卻消失了。

    他不知道,今日清晨,陶文忠在騎馬上朝的路上,被一個不起眼的年輕人驚了馬,驚慌之下跌進停在路邊的夜香桶裏。

    一股濃稠而原始的味道瞬間嗆進了他的氣管裏,就這麽一個寸勁兒,陶文忠,戶科給事中,青年才俊,一命嗚呼了。

    嚴嵩此時還沒得到訃告,隻看陶文忠不在場,便料想道定是出了什麽差錯,今日朝堂的風向恐怕要調轉。

    他不能輸,不能輸。

    隻要還活著,隻要陛下對他還有憐憫愛護之心,他就還有機會。

    嚴嵩微笑著,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般,甚至還朝著不遠處的幾位熟識的大臣點頭問好。嘴裏卻輕聲道:“仇鸞,仇鸞活不成了。”

    “我們怎麽辦?”嚴世藩連忙問道。

    嚴嵩鎮了鎮心神,自遠處收回目光,緩緩的道:“待郭國公自兩廣回京,即刻...”他停了停,心中盤算著,自己羽翼未豐,往常夏言纏鬥於郭勳等人,給了自己機會。可若是夏言對自己起了戒心,那自己這官路恐怕也就到頭了。

    他緩聲道:“東樓我兒,為父要臥病在床,你一會兒找機會將青詞遞給陛下,切記要棄了你往日那些做派,定要懇切悲痛,其他的事情回府再談。”

    此時的嚴世藩還沒經過太過官場鬥爭,到底是少了些曆練,一時間風流掃地,清臒的臉龐盛滿了慌亂與驚恐,兩眼無神亂轉,一邊應下,一邊害怕。

    隻見嚴嵩不顧自己六十高齡,朝著前麵直愣愣的撲了下去。

    他的頭重重的磕在青磚地麵上,鮮血迸濺,本意假暈此刻也是真的撞暈了過去。嚴世藩怔了一瞬,連忙高喊道:“父親!父親!快來人救救我父!”

    他這一喊,廷前眾臣紛紛圍攏上去,有人蹲下身子去喊:“嚴尚書?嚴尚書醒醒!”

    嚴世藩側眸看了看他,是個不起眼的國子監官員,具體是哪一個卻是想不起來,隻隱約記得是個姓趙的小官,似乎從前上門拜訪過。

    趙文華一麵同嚴世藩將嚴嵩搬起,使他麵朝上,一麵拿出軟巾蓋在嚴嵩頭上,急急的喊道:“人呢!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