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龍虎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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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文華急切的那副模樣,仿佛嚴嵩是他的親生父親一般,連嚴世藩都被嚇住了。

    另一邊的夏言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嚴嵩倒地不起,心中也是憂慮重重。這時候,數名中官上前,趕緊著將嚴嵩好生抬起來,送往太醫院救治,嚴世藩自然的隨著一行人暫時離開前廷。

    這時候,殿門卻開了。

    黃錦站在門外高喊一聲:“宣,眾大臣進殿!”

    黃錦聲音洪亮,麵色紅潤,神態舉止坦然大方,三分謙遜七分自持,較之閣臣的氣度也是不遑多讓,難怪會得到世宗多年聖寵不衰。

    方才的一點插曲,讓眾大臣各自心裏盤算著,他們按照品級,依次進入大殿之中。

    朱厚熜身著青色道服,頭戴香葉冠,手持精致的銅錘,在銅磬上敲了七聲響,清越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上,緩緩的從後堂踱步出來。

    這一身清雅風度,麵上帶著善意而親近的笑意,像個道士,像是普通人家的管家公。

    然而,隱匿在皮囊之下,卻是不為人知的狠厲與威嚴,獨屬於帝王,別無二家。

    下首大臣紛紛拱手而拜:“陛下聖安。”

    朱厚熜淡然的坐在中間的龍座上,一手扶著栩栩如生的龍頭,一手把玩著小小的銅錘,笑道:“都是國之肱骨,吵嚷些什麽。”

    黃錦拱手笑道:“陛下,是嚴尚書厥過去了,外頭才嚷了幾聲的。”

    “哈。”朱厚熜笑道:“他這是...積勞成疾還是未卜先知啊?”

    黃錦抿著嘴道:“說不好。”

    朱厚熜麵色緩緩的凝滯,一雙淡然的眼眸忽而一凜,抬手指指秦福,又指了指夏言道:“你們東廠還有內閣,該整頓整頓了。”

    秦福與夏言如出一轍的垂首,拱手回道:“是,陛下。”

    朱厚熜冷哼一聲,全然不見方才的笑意,冷森森的目光掠過二人,一抬手,將銅錘遞給黃錦,接著道:“聽說山西道來了些流民,有沒有人收到山西承宣布政司衙門傳來的奏章?究竟是怎麽回事?”

    瞿鑾拱手回道:“回陛下,今日清晨才收到了李慶邱的奏章,說是年前大同府遭到北虜偷襲,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山西一道損失三百五十餘萬兩白銀。”

    “大同府兵變?”朱厚熜眸色微轉,瞟了眼身後儀仗的錦衣衛,似是笑了笑,接著目光一轉變得凜然連珠炮似的問:“年前的事為何才上奏朝廷?大同府的都司衛所呢?李慶邱在包庇誰?”

    吏科給事中沈良才上前一步,朗然道:“陛下,年前大同總兵仇鸞上奏,稱其去年絞殺北虜東夷共計兩千七百餘人,吏科查證後發現,那些所謂的“北虜東夷”竟有許多是束發的。”

    束發的?

    北虜東夷皆是馬上民族,大多是編著辮子或是剃光了頭的,唯有漢人才會束發!

    這仇鸞竟敢以漢人作北虜東夷來請功?

    眾大臣都以為朱厚熜會發怒,人人噤若寒蟬,恨不得連呼吸都停下來,以求不被波及,眾人此時也才明白,為何嚴嵩會暈過去了。

    朱厚熜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沈良才,問道:“何來的束發北虜?”

    沈良才頭也不抬,拱手回道:“經查證,仇鸞私自分割無主之田化為己有,將治下兵卒派去耕田,致使兵將毫無戰力,應戰之際多有傷亡亦不上報仍吃空餉。那束發的北虜,便是死而不報的大明兵卒!”

    朱厚熜雙瞳微微縮了縮,又問:“仇鸞膽大妄為,為何吏科毫無察覺?”

    誰也沒有想到,朱厚熜會說出這樣的話,不去問罪仇鸞,倒是先問起吏科的罪責了,難不成是看在嚴尚書的麵上?

    正在此時,嚴世藩已經從太醫院趕回,正在門外聽到這一段話,心裏頓時有了托底。渾然忘記了方才父親的囑托,陛下心向著嚴家,他又何必對那些老匹夫伏低做小?

    他靜靜的站在門外笑了笑,朗然走入殿門,目不斜視,隻垂眸瞅著朱厚熜,俯身行禮。

    “臣嚴世藩請陛下聖安。”他習慣於麵帶三分笑意,說著這話,一如自己英俊瀟灑的容貌一般,抑揚頓挫,聲音煞是爽利。

    朱厚熜微微揮了揮手,道:“分宜怎麽樣?”

    嚴嵩老家在江西分宜,朱厚熜這是表示親近的愛稱。

    嚴世藩道:“太醫說父親積勞成疾,需要臥榻歇息些時日。”

    此話一出,朱厚熜麵色倏地一變。隨著他麵色的轉變,嚴世藩卻從袖中拿出一篇青詞來,青藤紙上用朱紅顏料書寫的文雅小字,洋洋灑灑數千言,讓人看起來就賞心悅目。

    這正事還沒議完,嚴世藩這番惺惺作態給誰看!

    夏言一股氣頂在胸口,登時臉色一變就要發火了。

    身側的瞿鑾見狀不好,因頭冠兩邊長翼阻攔,又不好交頭接耳,隻輕咳了一聲。

    夏言胸口急急的起伏著,滿臉通紅,強壓著氣,垂下頭去。

    是啊,早就變了。

    以士大夫為尊的時代過去了。

    如今的士大夫,無論你如何飽讀詩書,如何身居高位,隻要是陛下不悅了,便可以將你推到左順門外去杖責。

    早就變了。

    陛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勵精圖治的少年。

    他自己,也不再簡在帝心了。

    是啊,早就變了。

    夏言垂著頭,感覺渾身像被火燒一般,兩隻眼睛幹澀著,幹澀著,哭不出卻也無法壓下這口惡氣。

    他,夏言,獨臣,剛正不阿。一切,從今日開始,改變。

    不遠處的嚴世藩抖抖衣袖,雙手呈上青藤紙,笑道:“這是父親昨夜才完成的青詞,請奉於陛下。”

    朱厚熜眼睛眯了眯,歪著身子,輕飄飄的問:“東樓,你可習過孝經?”

    嚴世藩可是國子監出身的官員,雖然沒有經過科舉,但其學識才能絕不亞於殿前學子。而孝經,可是蒙學孩童背誦的教材。

    此話一出,方才還有些得意之色的嚴世藩神色微微一變,隨即,他誠惶誠恐的跪倒在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朱厚熜靜靜的看著他,一時間,大殿裏再次的沉寂下來,所有人的心都七上八下的,等待著世宗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