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大學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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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是縱酒狂歌的一夜,這一夜,是少年狷狂的一夜。

    半夜裏,攸居響起連聲作嘔聲。沈昌抱著如廁的木桶痛哭流涕,鼻涕眼淚與嘔吐物交融著。

    “還喝不喝酒?”沈康淡然坐在院中,微笑著問。

    “不,不喝了。”

    沈康歪歪頭,笑問:“哦?酒不好喝麽?”

    沈昌連連搖頭,眼淚狂甩:“不好喝,辣死了!”

    宿在劉術房中的宋淵扒著窗戶看向外麵,隻覺得這一幕甚是詭異,低聲問:“誒?你家沈三郎,平素就是如此霸道?”

    劉術順眉搭眼,瞅了外頭一眼,笑道:“嗯。”

    宋淵收回目光,問:“那是他兄長,他怎麽如此教訓兄長?”

    劉術道:“二郎想喝酒,三郎為其換酒,此乃自作自受,難道不該有此一著?”

    宋淵的三觀都被顛覆了,苦著臉道:“看著像爹教訓兒子似的。”

    劉術搖頭,關上窗戶道:“我瞧著倒是兄友弟恭。”

    次日一早,沈昌宿醉頭痛,照著銅鏡,分明還是那個自己,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昏昏沉沉的也沒能通沈康去晨跑。

    倒是宋淵,聽聞晨練能強身健體,便跟隨沈康出去鍛煉身體了。自從昨日的眾人圍觀以後,沈康決定還是到山林裏鍛煉,避開人眼比較好。

    豈料,方才路過明倫堂,便見到五六個學子站在路邊。兩個年齡在十七八歲的,三個是與沈康年齡相仿的。

    年齡稍大的少年走上前來,如弱風扶柳般的身子歪了歪,道:“沈三郎,在下王陸安,昨日聽聞小郎提起晨,晨練,有益於強身健體,不知可否與小郎同行?”

    沈康微微一怔,一旁幾人也都圍上前來:“可否與小郎同行?”

    沈康笑了笑,拱手道:“隻要諸位願意,自可跟來。小子在家中之時,父親曾教過五禽氣功,若是諸位身體太差,也可先練練五禽氣功,之後再酌情慢跑,待以後身體好了再進行力量訓練...”

    王陸安聞之說得頭頭是道,連忙拱手道:“小郎若是肯教愚兄,愚兄感激不盡。”

    “這有何難,兄長不必行禮。”

    宋淵笑道:“五禽氣功,我也會啊。”

    一旁的幾個小童道:“那咱們一起練吧!”

    “大善!”

    沈康的晨練隊伍,從最開始的一個人,到影響了沈昌加入,直到現在已經快有十個人了。

    運動本來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能夠有這些人一起,沈康覺得很高興。

    他一邊自己練一邊教導身邊的同窗,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就是現代學校裏的廣播體操的雛形了?

    幾人雖然是在野外,但此處到處都是鹿鳴書院的學子,經常有人從身邊路過,一開始幾人還有些局促,到後來發現這些人駐足觀瞧,甚至有的還自發的跟在後麵學習,幾人索性也就放開手腳。

    時至卯時,一日的課業即將開始。

    清晨王夫子照常板著臉,搖頭晃腦的聽學子讀書,沈昌的宿醉沒有半點好轉,昏昏沉沉了大半日。

    下晌是一個時辰的琴課,是一位姓孔的夫子來教學。孔先生是位落第秀才,才學一般,但是琴藝卻堪稱一絕。

    一首“猗蘭操”奏的清風淡雅,令人久久難以自拔。

    有孫飴在前啟蒙,沈康與沈昌學起來也並不費力,反而在一眾學子中還有些佼佼者的勢頭兒。

    琴課以後,時過下晌,五人照常來到明倫堂,聽駱逋來講學。

    駱逋坐在五人麵前,道:“明德。作文。”

    四個字落下,五人分別開始研墨,是研墨也是在思考題目。

    白啟常看向江柳愖桌頭的筆洗,低聲道:“這筆洗樣式好精!”

    江柳愖低笑道:“這算甚,父親新送了我一對壽山石鎮紙,玉料上乘,雕工更是上品,改日我拿來給你把玩把玩。”

    “那愚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江柳愖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卻是很滿足的模樣。

    沈康無心理睬什麽筆洗鎮紙的,隻默默的思考著題目。

    明德二字,出自《大學》。

    原文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大學》中的“大”指的是“太”亦或“泰”,大學的意思,是指大學問,治國安邦的學問。

    孔子說的大學問,是開明的仁德之政,弘揚好的德行,在於體察民情,順應民意,直至到達至善至美的境界。

    明德,就是光明的德行,開明的德政。

    製文的第一步就是破題,用兩到三句話,將自己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點明。

    沈康托著衣袖的手指不自覺的撚了撚袖口,思考了一瞬,泯然一笑,落筆生花:一夫而為萬世師表,大道興而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是孔子晚年提出的理論,它是理想化的社會,也是難以達到的境界。

    孔子心中的天下大同是老人有送終,孩童有所教,壯年有活兒做,鰥寡孤獨有所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沒有陰謀作偽,沒有竊盜兵禍,社會到達一種高度文明。

    《大學》中的明德,在實行到最後,所期望達到的,不就是天下大同麽?

    駱逋高坐在講壇上,心裏卻有些急,他真想看看沈康思索不過片刻就落筆,究竟製文功力如何。

    他對這個有著超乎想象的冷靜與智慧的孩子,有著一種奇異的好奇心。不同於對白啟常的憐愛之情,也不同於對江柳愖的栽培之心,更不同於對王麓操的管教之意。

    他想要多多的了解這個奇怪的孩子,了解他的心性,了解他的才學。

    他始終抑製江柳愖與白啟常過早的下場科舉,而是希望他們耐下心來做好學問再考取功名。

    他能夠看到,沈康這個孩子溫文爾雅的外表下,有一個生滿了堅硬棱角的心,聖人之言,能否將這個孩子教化?

    對待沈康,他是想要磨平他的棱角,讓他成為一個真正擁有智慧並有寬厚仁心之人。

    他緩緩起身,假做踱步來到沈康身邊,舒雅的捋捋長須美髯,駐足瞥著沈康簌簌而動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