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好友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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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暢行,天下為公》

    一夫而為萬世師表,大道興而天下大同。

    君子之學,貴乎其心而正其道。欲行大道,必先教民,欲行教民,必先安國。

    今夫百姓昌平,毗鄰胡禍不止。

    嚐思大道,攘外乎,自重乎?

    雖曰學以致用,學明德之治。身體力行以治學治書,學之道,奈何紙上談兵?

    ......

    駱逋先是在眸底閃過一絲和善的欣喜之色,旋即,微微蹙眉,沈康這樣的文章放出去是要得罪人的!

    他說的是沒錯,君子之學,在於修煉自己的內心,堅定自己的道路。想要實行孔子所說的大道,應該教化萬民,但要教化萬民,首先要要一個和平而沒有兵禍的國家。

    現如今,百姓安居樂業,但邊境的胡人兵禍卻屢屢發生。沈康想著大道,是要平兵禍?還是武裝自己呢?

    人人都說要學以致用,要靠近明德之治。所以人人都用自己的學問去做學問,去書寫學問和道理,可學問的最高境界,就是坐在家中紙上談兵麽?

    沈康想說,文人啊,在談論時事政治之前,先將自己的學問用在務實的地方吧!再看回第一句,君子之學,在於修煉自己的內心,堅定自己的道路。

    駱逋不知道沈康的內心是什麽,他自己的道路是什麽樣,但卻想要與他談一談,趁他年紀還小,讓他的大道成為真正的大道。

    一個人的眼界與閱曆,決定一個人的個性與處事方式。這篇文章在駱逋看來是真正能夠實行的務實之政,但在考官眼中卻是極盡諷刺之語。

    他得告訴沈康,這樣的文章隻能給老師看,也隻能給自己看。

    他相信,在精雕細琢以後,在經曆風雨以後,沈康可以成為一代賢臣,可以將大明朝靠近明德,隻要一點點,足矣。

    沈康將最後一個字落在紙上,回看自己這一篇文章,卻是冷笑了笑。這樣的文章,不過是憤青批判社會罷了,和網絡上的噴子沒什麽區別。

    寫出來,不過是給駱逋看的。

    若問沈康真正的想法,他希望先掃除朝堂上的黨爭,北虜南倭殺的漢人,遠遠不及朝堂上那些陰詭算計給國家的傷害大。

    仁政,隻能在特定的格局下才能達成現實。

    沈康泯然一笑,他自認是個簡單的人,意外來到大明,他誠心感謝上天。如若讓如今的他說什麽改變大明,連他自己都覺得太不可思議。

    他的初衷,隻是希望自己,帶領著一家人,活的有尊嚴,未來有希望,僅此而已。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連孔子都說,國家需要你的時候,你要按照自己的主張施展抱負,推行思想。當國家不需要你的時候,便要將自己的抱負與思想收起來。

    事實上,孔子的確是這樣做的,當年魯國為大司寇,孔子與季氏思想理念不合,他知道無法改變自己的母國,隻能離開故土。

    沈康也希望理想抱負能夠實現,可黨爭之禍,能夠給他這個機會嗎?

    既然是論明德,那就避免不了談論時事政治。好吧,他承認,他認為,黨爭,隻能以黨爭來治。

    這樣的思想若是被駱逋知道,還不將他的腿打斷趕出明倫堂?摸了摸自己的雙腿,沈康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還是希望做個健全人的。

    時過一個時辰,五人先後將自己的時文交給駱逋。

    駱逋一一看過,不當堂作點評,反倒是與幾人暢聊起來。

    他將鎮紙壓在宣紙之上,緩緩道:“數日以後,白陽山人將來此講學,此番講學並非談論時局策論,而是書畫。白陽山人擅作山水,寫意花卉,為師曾有幸見過其“紅梨詩畫圖”大作,深感不如,此番山長請來白陽山人實屬不易。爾等五人,務必到場。”

    沈康笑而拱手問道:“先生,這是與徐渭並稱白陽青藤的白陽山人?”

    駱逋微微一怔:“青藤?徐渭?何許人也?”

    沈康也非全能,隻記得徐渭是明代三大才子之一,與陳淳並稱青藤白陽,也應該是嘉靖年間之人,可是聽駱逋的意思,難道此時的徐渭還未成名?

    實在是想不起徐渭的生卒年月,隻得放棄。

    他暗自笑了笑,又道:“學生曾聽劉先生提起,山陰有位青藤居士,於書畫上造詣極深,想來是學生記錯了。”

    駱逋笑笑道:“為師還以為青藤乃爾老友之名。”

    老友?

    沈康微微一怔,旋即想起那日流觴宴上自己與牛稱友的事,沒想到又被駱逋拿出來調笑了。

    他拱手笑道:“家中老友乃是不出世的隱士,並無字號,先生會意有誤了。”

    “哈哈。”駱逋笑笑。

    江柳愖道:“我想起來了,沈康你說的是那頭牛吧?”

    沈康點頭。

    江柳愖笑道:“你與牛為伴,稱其為老友,那我們這些小友豈非與牛相同?”

    白啟常笑道:“柳愖此言差矣,我等不及老牛。”

    沈康忍笑,看向江柳愖道:“嗯?原來你發現了?”

    呃......

    正常人不是應該辯白一下麽?

    江柳愖氣道:“我可是青州江家子孫!”他指指王麓操道:“那是太倉王氏之子!還有白兄,是汝寧知府之子!”

    沈康撇撇嘴,問道:“所以?”

    江柳愖想說,所以,你應該極盡奉承我們,應該巴結我們,應該伏低做小以博取我們的好感!

    哪有這樣的傻瓜,還一句句的罵人,冷落人,口舌上一句不讓,簡直是瘋了。

    他訥訥的沒有說出來,但表情動作早已將一切說得明明白白。駱逋略微挑眉,笑著抿茶,隻等著沈康作答。

    沈康道:“沈康以為,交友最忌以權勢財富相交。因權錢所交之人,待利益散去,亦或親朋不能滿足己願,此情何在?唯有誠心相交、肝膽相照才能長久留存,長久不散。我真心與諸位相交,自會拋下那些身外浮名,僅此而已,若諸位同窗不能認同,那我們大概並非可交之人。如此一來,我便更不需要奉承諂媚,你說呢?”

    聽完這一席話,在座幾位高門子弟紛紛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