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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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坤與趙洪川對麵而坐,桌子上僅一盞新茶,別無二物。
趙洪川將茶杯往周坤麵前推了一推,笑著道:“周先生,您請喝茶。”
對於趙洪川的笑臉相對,周坤是泯然接受的,他微笑的將茶推回到趙洪川麵前,道:“茶,便不喝了,我這幾日在服藥,這等好茶卻不能嚐一嚐,真是遺憾。”
趙洪川的笑容微微凝滯,卻按捺下來,不動聲色,道:“茶可以以後再喝不遲,趙某一介粗人,也不懂得文人雅士喜歡什麽,隻是聽聞,頭幾日鳳陽府的文人在小白鷺洲開了詩會,那位不祿的守備大人更是豪擲千金,將收藏已久的古墨拿出來作為彩頭,趙某以為寶劍贈英雄,這好墨,自然要配雅士,所以便將這方墨設法購來,送給周先生。”
文房四寶的魅力,對於一般人而言,或許是隻能看見它的金錢價值,但對於讀書人來說,卻意義非凡。
這方從宋代傳承下來的墨,不僅僅是價值連城,更因有那麽一段傳奇故事,所以極為具有收藏意義,不是一般的好物能夠比擬的。
趙洪川花費了三萬兩銀子,才從一個秀才手中買來,轉手送給周坤,原本以為能夠讓他震驚感激一把,卻不料......
周坤依舊是笑臉相對,卻道:“筆墨這東西,說起來無非就是用來書寫的,再好再貴也是一樣,這方墨的故事我也恰巧聽聞了,心中還竊喜沒有得到,否則,若是放在我手中,我忍不住將它研磨了,用了它,世間便少了一件傳承的寶物,那得讓多少文人墨客扼腕痛惜呀!若是不用,讓我日日看著它,又覺得心癢難耐。若說好墨配雅士,那我就更不敢當了,不過是糟粕老朽一個罷了,哈哈哈哈。”
周坤說著這番話,已經慢慢的站了起來,笑著道:“按察使司的官爺還在外麵候著您,趙老板就先應付官爺吧,不必與老朽寒暄啦。”
趙洪川一聽這番話,冷汗漸漸的從頭發間流下來,他本就肥胖,又很緊張,流起汗來便直接濕了腋窩,看起來有些狼狽。
趙洪川努力的維持的笑容,道:“不是趙某不願去按察使司走一趟,替主子平息這件糟心之事,隻是範三才去到廣州府,那邊的事宜還未穩當下來,若無我盯著看著,恐怕不妥,再有,主子那邊也還等著我去伺候呢。”
周坤點了點頭,道:“倒也是這個理。”他點頭讚同,然後接著道:“隻可惜,老朽沒有那手眼通天的能耐,不敢派人暗殺,還殺錯了人,更無銀錢去疏通疏通,也是為難呀。否則,以老朽與趙老板的交情,怎麽會看著您身陷囹圄而袖手旁觀呢?”..
周坤在氣趙洪川,更是責備他做事手腳不幹淨,仗著身後有京城那位的支持,便耍起混不吝的勁頭來,買凶殺人,這是他這個賤商應該做的事嗎!
現在東窗事發了,無法挽回局麵,才想起周坤來拿個主意。
周坤來鳳陽府一住就是數月,他趙洪川當麵陽奉,背後陰違,這些可不是一日兩日積攢下來的了。
趙洪川這下可真的急了,他已經告訴周坤,主子需要他!需要他!
他怎麽敢不管自己?
他就不怕主子責備他辦事不妥嗎?
趙洪川看著周坤,周坤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他並不急,也不怕。
是啊,周坤有什麽可著急的呢?
事情都是你趙洪川安排的,和周坤有何幹係?趙洪川了解京城那位的勢力,他絕不敢抱著什麽魚死網破之心來絕地求生,所以周坤不會受到絲毫的牽連。
再退一步說,就算趙洪川下獄了,被判了勾結山賊殺害朝廷命官的那些罪名,最後被判斬首淩遲的,周坤隻不過被責罵幾句而已,又會有什麽損失呢?
再說了,周坤,到底是那位的身邊人啊,而趙洪川,隻是在外辦事的外臣而已,周坤是文人,是清客,是幕僚,他趙洪川隻是個做買賣的,是個做髒事爛事惡事的。
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麽可比性呢?
趙洪川,終於慌了。
他怔怔的看著周坤,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自己,並非是不可或缺的。
趙洪川抬手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問道:“周先生,看著這幾個月以來,趙某盡心伺候您的份上,請您代我對主子說說情,饒我家人性命,趙某侍奉主子多年,卻是在外漂泊,打下這一份基業,是真的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了,周先生,某走了。”
趙洪川站起身來,將臉上的汗擦幹淨,然後收起了手帕,對著周坤拱了拱手,轉身出門去。
趙洪川看著周坤的背影,輕哼了一聲,抬手拿起桌子上誰也沒動過的茶,緩緩的吹吹熱氣,抿了一口。
周坤輕歎了一口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他微微搖搖頭,揚聲道:“棋墨,進來。”
門外一個如同大家閨秀般的女子,聘聘婷婷的走進門來,略施一禮,回道:“先生,您喚我。”
周坤道:“恩,準備準備,今晚,你去辦事。”
棋墨又是一福身,乖巧的答應下來:“是,先生。”
周坤笑著捋捋胡須,道:“總算是沒讓你白白的跑來一趟。”
棋墨笑著道:“急先生之所急,是棋墨的榮幸。”
周坤微微一笑,道:“佳人如此嘴甜,又有用武之地,這次要讓趙洪川知道,什麽人才是不可或缺的。”
棋墨笑著道:“先生慣會戲謔,調笑於人。”說完,她又是嬌羞的一笑,扭身退出門去。
周坤笑著看著棋墨遠去,容顏漸漸的歸於平靜,淡淡的飲了口茶,看看桌子上的那方墨,抬手想要拿在手中看一看,手指尖剛剛觸及墨邊緣,他微微皺眉,收回手來,一聲輕歎,道:“強求不得,強求不得,貪欲令人昏,貪欲令人昏。”
他又看了看那靜靜躺著在桌子上,泛著淡淡油光的墨塊,一咬牙,起身拂袖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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