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疫病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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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定了要渣或被渣的決心, 言予當下就撩起眼皮,冷冷地看向麵帶關切的少年,“你怎麽還在這裏?”

    沒給少年回答的時間, 言予掀開被子下了地, 他垂下眼簾語氣冷硬道:“早膳放在這裏就行, 你收拾收拾就回去吧,我很累,今天不想被人打擾。”

    他的臉上是一派淡漠和漫不經心, 一點兒也沒有對少年昨晚照顧自己一宿的感激之情, 理所當然地作頤指氣使態。

    夙宵麵對這樣的態度,卻也不惱, 他點點頭, “好, 方才我燒好了熱水,我去給小師叔打來洗漱吧,等洗漱好了小師叔吃完早膳之後我便回去, 你今天好好休息, 晚上我再來探望。對了, 小師叔晚上想要吃什麽?我提前叫季嬸準備好。”

    ……

    新婚小媳婦也就這麽賢惠了吧!

    這還是將來邪魅狂狷酷霸拽的男主嗎?少年你的定位是不是越來越歪了……

    壓下嘴角的抽搐, 言予堅決地拒絕道:“不必了, 你現在就走吧,我自己去打水洗漱。”

    為了表示自己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果決態度,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抬步便往門外走去。

    夙宵微微皺了眉, 張了張口,不過他最終什麽也沒有說,隻不放心似的跟上了言予身後。

    這亦步亦趨的樣子,實在像一隻不願離開主人身邊的粘人忠犬,言予想到這個就感到頭疼,這樣對比起來夙宵以前的粘人症還算是十分收斂的了,經過昨晚的事件發酵,現在好像這小子的各種病症都在升級加強中。

    他忍不住抬起右手重重地揉了揉太陽穴。

    還沒揉幾下,一隻手突然近距離出現在言予的眼前。

    那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略顯纖細的手腕,隻輕輕地一別,就將他正在使力的右手力道卸了下來。

    身旁的夙宵拉下言予的手,低頭看了看上麵的包紮,然後抬眼溫聲道:“小師叔的手上有傷,我昨晚發現然後幫你上了藥,你平時注意不要過度使用右手了,不然掌心的傷口又要裂開。”

    不提昨晚還好,這一提昨晚言予就感覺氣血翻滾,心頭生鬱,熱氣蹭蹭蹭地就朝頭頂要飛奔而去。

    言予掩飾地咳了一聲,匆忙別開眼,聲音有些不穩,“嗯,我知道了,放……”

    “二師叔。”夙宵突然一句風馬不相及的話打斷了言予。

    言予皺起了眉,這小子又拿秦牧儒來威脅他?他冷冷道:“你現在放手。”

    夙宵溫順地鬆開了握住言予的力道,側身頷首抱拳行了一個禮數,“二師叔早。”

    言予:“……”

    四周這一刻靜得針落都清晰可聞。

    涼氣慢騰騰的從後背竄到了後腦勺,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言予僵硬地扭過了脖子,然後看到了站在大門門檻外一臉石化的秦牧儒。

    ————————

    秦牧儒自少年時便替代早逝的師尊和他那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師兄掌持門派事務,在內收拾門派上下的爛攤子,在外應對業務交際應酬,也自恃算是個從容不迫、遇事泰然處之之人,但是現下眼前的情況還是讓他整個人有些懵,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二師兄,你來找我?”言予汗涔涔地跟秦牧儒打了聲招呼,故作淡定地從將自己的手收回放好。

    “嗯……對,我有事要與你商談。”秦牧儒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將臉上呆滯的神色掃了去,換上了正色。

    不過他眼底還帶著深深的疑慮,不斷地來回偷掃著眼前二人。

    言予一聽有事找他,頓時覺得得救了,雖然剛才被秦牧儒撞見的一幕是尷尬了點,但現在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趕人了。

    他趕忙對秦牧儒點了點頭,“好,師兄你隨我去茶水間罷。夙宵,”言予轉頭看向少年,一臉嚴肅道:“你就先回去吧,我和你二師叔有正事要忙。”

    所幸在人前夙宵的行為模式還算正常,他並沒有多做糾纏,交代了言予趁熱將食盒裏保溫的粥喝掉,然後便離開了吟風崖。

    目視著夙宵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言予緊繃於胸的一口氣終於緩緩地吐了出來。

    轉身回屋,言予就對上了秦牧儒閃爍著古怪目光的眼神,“子意,你……”他一臉欲言又止,“罷了,先說正事。”

    回到裏屋茶水間坐定,言予用夙宵臨走前燒好的熱水,給二人沏上了茶。

    “師兄,你匆忙過來找我,所為何事?”言予問道。

    這大年初一的早晨,正是新春佳節喜慶正濃之時,大家昨日歡鬧慶賀一夜除,今日應該都在享受除舊迎新的喜悅和鬆閑才是,到底是發生了什麽緊急事態讓秦牧儒一大早就來找自己?

    “西南隅邊郊的莫林村起了嚴重的疫病。”秦牧儒端著茶,一臉憂色。

    言予怔了怔,“疫病?”

    “對,今日一早就有信使將莫林村長的加急求助信函送到了,事態緊急,我們最好今天就派人動身前往探看。”

    “村裏發生疫病,不是應該找屬地的醫所救治嗎,為何要來求助停雲山?”言予不解。

    況且邊郊離山中路途並不算近,雖然停雲山中有比一般民間更好的藏藥,秦牧儒會定期義助分發一些防疫驅瘴的藥材給山下百姓,但莫林村舍近求遠地跑來停雲山求助,言予直覺預感這疫病不會是尋常病症。

    “我看了莫林村村長送來的信,信中所描述症狀不甚全麵,我也拿捏不準,為防萬一還是盡快親自去現場勘查為好。”頓了頓,秦牧儒的麵色沉下,變得十分難看,”我不敢武斷,但是初步看下來,竟像是……像是濁瘴侵體引發的濁毒惡症。“

    “濁瘴?!”言予吃驚,他的原身記憶資料庫對醫理病理的知識涵蓋並不甚廣,但對濁瘴還是有概念的。

    這世界生靈雖然分為人族和魔族,普通花草蟲獸和靈草魔獸,修行的內源之氣也分宗源與魔源,但芸芸眾生維持生機的本質其實都是一樣的——絕大部分活物都需要從天地自然之氣之中汲取精華。

    自然之精氣乃是萬物之本,所謂人傑地靈,越是靈秀脫俗之地越能提升修行質量也與此有關。

    濁瘴便是一種與自然精氣完全相反的邪毒之物。

    一方地域的中心靈脈嚴重破壞,就有可能造成此處自然之氣受損,草木蟲獸批量死亡或是異化,久而久之就會產生濁瘴惡氣,若是不及時處理,肆虐的濁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一處清山麗水變為人間地獄。

    但地域靈脈並不是這麽容易受損的,更何況是中心大靈脈,環境自身是有一定範圍內的自我調整功能的,況且古代也並沒有現代那種對壞境的過度開發破壞,許多地方基本都保持著原生態的麵貌,普通人也沒那麽輕易接近到靈脈所在地的。

    所以濁瘴入侵雖然可怕,此情況卻是十分罕見的,秦牧儒知道的相關知識都隻在書卷宗籍上讀過罷了,他也沒有親眼見過濁毒症狀,所以才會如此猶疑。

    可是一旦假設成真,那就是十分嚴重的可怖事態了,不及時處理後果不堪設想,不光邊郊莫林村,整個豐玉城都要淪陷。

    秦牧儒今早接到了那個讓人心神不寧的求助信函之後,立刻過來尋找言予,準備與他一起前去莫林村調查清楚實況。

    “萬幸師兄這時候出關了,他也會同去。我本是想與他兩人前去,留下你和擘機掌持山中事務的,不過……”歎了口氣,秦牧儒放下已經半涼的茶,無奈道:“我擔心到時候自己所預料的最壞情況成真,還是叫上一個可靠之人一同前去為好。”

    ……落雲煙在秦牧儒心中的靠譜值到底是有多低,連言予這種自認為已經十分鹹魚鬆散的人,在秦牧儒的心裏可靠度都要排在掌門師兄的前麵。

    言予心道,大師兄你真的該反省反省了……

    不過言予昨夜剛經曆了體感處罰,現在的身體狀態並不是太佳,尤其是秦牧儒並不知道他的功力現今隻能發揮出原本的百分之四十而已了,他雖然也十分憂慮秦牧儒所猜測的濁瘴疫情,但也有點擔心自己現在立刻隨同下山並不是好的選擇。

    言予在猶豫著該怎麽開口,到底要不要和秦牧儒坦白自己的功力降低這一情況,而且如果要說,該扯個什麽理由才能成功蒙住這個其實很精明細心的二師兄。

    他還在思索,秦牧儒突然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古怪,“對了……剛才,夙宵怎麽一早就在你這裏?”

    言予一噎,感到後背汗涔涔的感覺又回來了,這一茬果然是躲不過。

    “哦,夙宵給我送了早膳來,你知道他平時也常這樣的。”他鎮定自若地低頭喝了口茶,掩蓋住了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神情。

    秦牧儒依舊一臉古怪地盯著他看,言予覺察到了什麽,順著二師兄視線低頭一看——

    臥槽!

    早上起來夙宵給他披的那件外袍,此時竟然還穿在自己的身上!

    言予有種被自己蠢哭了的感覺,他本來起床之後就有些頭暈腦脹的,剛才一心想著讓夙宵離開,又被突如其來的秦牧儒嚇一跳,居然直接就忘記了自己身上還穿著夙宵的衣服了。

    簡直不敢想象當時秦牧儒看著麵前的兩男男是什麽感想……一個是麵帶疲倦,頭發披散衣衫淩亂,還披著一件不屬於自己衣袍的師弟;一個是神清氣爽——鬼知道夙宵為什麽照顧了他一夜精神氣還這麽好——明顯是衣袍的主人的師侄。

    言予突然非常佩服秦牧儒強大的定力,對著渾身槽點的自己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地談論這麽久忍住不問……

    “是這樣的,”他幹巴巴地擠出了話,邊在腦內絞盡腦汁地瞎扯,邊道:“昨夜煙火會之後,我有事先回了吟風崖。”

    “對,這個我也想問,怎麽昨晚你和夙宵都突然不見了蹤影?”秦牧儒一道探照光似的眼睛直照著言予,那眼神仿佛結合了抓早戀的教導主任和學生家長的精髓。

    嗯?言予覺察到了秦牧儒這話裏的一點矛盾之處。

    沒記錯的話,言予怎麽記得昨晚夙宵說的是秦牧儒遣他來尋找自己的?

    現在聽秦牧儒的話,貌似事實不符啊!

    言予氣炸,夙宵這小子果然是越來越不老實了!昨晚絕對是蓄意跟蹤的他!

    那麽一氣悶,他突然就感覺自己扯謊的思路通暢了,“其實……昨晚上我身體突然不適,當時我正和夙宵站在一起,他放心不下,便隨我一同回了吟風崖。”

    “身體不適?”秦牧儒訝然,他們修行之人,除非受傷,很少會有身體不適這一說,“你受傷了??”

    言予頂著秦牧儒的探照燈直視的壓力,發揮出自己超常的演技實力,“師兄還記得不久之前我那次走火入魔嗎?”

    “嗯,記得。”秦牧儒疑惑,那時候不是在夙宵的相助下衝破走火入魔,已經破關成功了嗎?師弟突然提起這個是為何。

    “其實那時候強行突破,之後還是殘存了一些問題,我最近發現氣脈偶爾會有一些不穩定症狀,功力也受到一定的影響。”歎了口氣,他徐徐道,“昨晚就是真氣突然又鬱結不暢,夙宵送我回來後,像上次一樣為我調整梳理氣脈,所以便留宿了一夜。”

    秦牧儒臉上的神色立刻被驚訝和擔憂填滿,“什麽?!你為何不早告訴我?瞞了這麽久……”

    隨即他責備的話語頓住,看到對麵言予一臉無奈苦澀的神情。

    秦牧儒頓悟,是了……他這個小師弟自尊心強,最看重修行,又不喜與人談論自己的事,發生這樣的事也隻會是自己藏掖著苦楚自行解決的。

    心裏湧上對師弟的心疼,他的語氣柔和了下來:“如此,那你就好好休養吧,我本是想同你和師兄帶幾個能幹的弟子前去莫林村,留下擘機小蝶兒和夙宵三人鎮守山中的,不過現在……”

    “等等,二師兄你說原來是怎麽安排的?!”言予突然重重地放下了茶杯,打斷了他的話。

    秦牧儒嚇了一跳,不解言予突然轉變的話題,不過他還是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是說,原本是打算我、你還有掌門師兄,再帶上幾個能幹的外門弟子一起去莫林村,山中就交給擘機他們,這三個孩子都很可靠,再加上夙宵這麽聰慧,我想他們三人應該可以應付大部分事務了。”

    言予聽清楚了,也就是說,這次就他和秦牧儒、落雲煙還有一眾弟子下山,其中並沒有夙宵?

    這簡直是一個可以暫時不用麵對夙宵的天賜良機啊!

    “大師兄,濁瘴之事輕視不得,我想還是你原來的計劃最為妥當,你先回去準備好下山安排吧,我稍作收拾立刻就去與你匯合。”言予用快要灼傷人的熾熱目光望著秦牧儒。

    “啊?可是你的身體……”秦牧儒對這峰回路轉的話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言予趕忙瀟灑地一擺手:“已經沒事了,其實昨晚經過一次大的調整,氣脈已經基本梳理暢通,恢複隻是時間問題,我現在身體其實並無大礙,還是莫林村的情況更要緊,若真確定是濁瘴,要是不處理妥當恐怕連停雲山都難逃一劫,我怎還能安心坐在山中?師兄,還是讓我同去吧。”

    其實他這番話也算是出自真心,雖然是有想要躲避夙宵的因素在,但他確實也擔憂秦牧儒關於那個濁瘴的判斷。唇亡齒寒,莫林村要真是濁氣擴散,大家都會被波及。

    聽了言予的話,秦牧儒沉吟思慮了良久。

    考慮再三,他終於還是點頭首肯了,“好吧,一個時辰後,在山門正武場匯合下山。”

    作者有話要說:  賢惠小媳婦+癡漢跟蹤屬性的夙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