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林中石洞
字數:8147 加入書籤
柱子道:“這個石洞是平時我們入山過夜休息的棲點之一, 不過因為這裏是山林中圍,會有熊和狼之類的大家夥出沒,要進去得先看看裏邊有沒有野獸才行。”
青年朝黑瓜做了一個手勢示意, 大概是他們訓練巡山犬特有的指令, 黑瓜得令後撲騰撲騰地爬到石洞口, 麵朝昏暗的石洞定立,警惕地豎起耳朵,黑色的小鼻頭有規律地聳動著, 那專注又認真的樣子配上它的胖墩形象, 十分憨態可掬。
青年解釋道,這是巡山犬的基本本領, 帶它們入山不僅是采藥狩獵, 還可以幫助山客們很快的判斷初到的山洞棲所等地方有沒有動物在裏麵。
說罷青年自己也仔細地查看了洞穴四周和外圍, 尋找有沒有獸類的糞便和出入痕跡等。
不多時黑瓜從洞口呼哧呼哧地爬下來,屁顛顛的跑了回來,蹲立在柱子麵前。
“嗷——嗷嗷!”黑瓜興奮地搖著大尾巴, 嘴裏發出了一聲古怪節拍的叫聲。
柱子點點頭, 然後拿出了那塊骨玉, 問:“那這個呢?”
“汪嗷!”黑瓜跳了起來, 又發出了先前發現洞穴時叫喚的聲音, 神態變得有些警惕。
待他們一人一狗神奇的交流結束,柱子走過來對言予一行人道:“大俠們,這個石洞裏麵應該沒有活物,黑瓜聽不到有聲響, 也沒有尋常獸類的氣味,不過你們要找的東西確定就在裏麵了。”
柱子點起火折子,用四周的枯木就地做了幾柄火把,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不過山林中圍樹木茂密,林內有些昏暗,更不用說這不見天日的石洞內部了。
青年本想繼續走在最前麵引路,不過秦牧儒考慮之下覺得還是他們這些有修為的人打頭陣比較好,雖然柱子已經說明沒有活物威脅,但有些危險不僅是活物才能帶來的,進入石洞的時候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留下陸林、呂新守在洞外接應,其餘人做好準備,踏入了石洞洞口。
石洞內非常的幹燥,腳下沒有感受到很明顯的雜碎異物,應該是有清理過,說明這個山洞確實不久之前還有人在使用的,進入的道路不是很寬,但看起來有點深,洞口可以並列行進兩三人左右,落雲煙和秦牧儒舉著火把走在最前,言予和夙宵在最後,中間位置是柱子和何大夫。
這兩人沒有修為,武力值最低,所以在中間最安全穩妥,尤其是何大夫,雖然他說過自己熟悉山林,但看上去最羸弱的還是他,那細瘦的小胳膊腿看起來幾乎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言予其實有些搞不懂,照道理說何大夫沒有必要來蹚這一趟渾水,將自己置身在未知的危險當中,雖然何大夫自己的說辭是,作為西郊屬地的醫所所正他有義務要一起親自查出侵害莫林村孩童的濁瘴的起因,可是言予還是覺得他執意要跟來的原因並沒有表麵上說的如此道貌岸然。
就像是現在,柱子因為熟悉這裏,還可以給巡山犬下指令幫忙,所以需要帶他進來。可是何大夫明明可以和陸林呂新一起在外守候的,卻提出要一起行動,這山洞裏地方狹窄,若真有什麽危險還需要他們空出手來保護何大夫。
一路上言予都在小心地觀察何大夫,發現這個人進了山林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包括剛才發現這個山洞的時候,何大夫可能以為大家都在驚訝新發現,沒人會注意到自己這個一直悶不做聲的背景板,可是言予注意去看了,他發現何大夫沒有任何吃驚的情緒。
然而通過前幾天的相處,言予知道何大夫雖然冷淡,但並不是完全麵癱,他也是有情緒表現的,比如一開始聽說濁瘴的時候,又比如與夙宵在庫房門口麵的時候,不管那情緒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
就憑這些反常的固執,言予心中越發地肯定夙宵今早提出的對何大夫的懷疑言論了,隻是他現在還沒搞清這人的目的是什麽。
不過……言予的目光向更前方移去,落在了他的掌門師兄落雲煙的身上。
他其實覺得,自己的大師兄也很反常。
最初秦牧儒並不同意何大夫一起進山,可是是落雲煙出言幫他爭取了;剛才在洞口何大夫要一同進山洞,也是落雲煙直接同意的。
言予感覺得出秦牧儒對這件事也有些疑慮,不過雖然平時的大部分事務全部是秦牧儒決策定奪,但落雲煙畢竟還是真正的掌門,他做的決定秦牧儒一般都不會反對。
落雲煙和何大夫,難道會有什麽暗渠相通?
不不,言予在心裏立即否決了這個想法,他雖然懷疑何大夫意圖不軌,可是掌門師兄……言予不知是不是自己同門師兄弟情誼產生的盲目自信的緣故,總之他心中就是篤定落雲煙做的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言予突然間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很淡,但是有點兒惡心。
他剛才在看著何大夫和落雲煙想得出神,一進入思考狀態言予就容易忘記現實的狀況,此時他才感覺到整個洞穴彌漫著一股剛進來時還聞不到的難忍氣味。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言予忍不住詢問身旁舉著火把的夙宵。
他覺得這氣味很難聞,不過好像不像是曾經聞到過的任何臭氣,他分辨不出是什麽東西散發出來的。
夙宵的五感敏銳,他在剛踏入洞口時就已經隱約感覺到了,此時氣味已經濃到言予可以察覺出,他就已經分辨得差不多了。
他蹙著眉道:“這好像是……屍臭。”
狹窄的山洞裏說不了什麽悄悄話,夙宵這話一出,走在前方的人都詫異地回過了頭。
“二師弟,你也覺得是……?”落雲煙看了一眼秦牧儒,用眼神向他求證。
其實大家都聞到了這氣味,隻是一時不敢確定。
秦牧儒沉聲道:“對,這個氣味我也聞到了,這樣一說,確實像是屍體**的臭味。”他轉頭問柱子,“這個洞穴還有多深能走到頭?”
“差不多了,我去年還和姑父來到過這個石洞過夜,大概再走幾百步就可以到石洞最裏邊,哪裏會有一個入口稍小裏邊寬敞的空洞,像個石室一樣,人可以在裏邊睡覺,用大石塊擋一擋入口就不怕半夜野獸進來了。”柱子有些緊張,他也聽到了夙宵剛才說的屍臭那句話。
隻有何大夫依舊一言不發,安靜地做著自己的背景板。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走到了柱子口中的那個“石室”的入口,上麵有兩三塊大石塊並起來蓋住,遮擋嚴實。
此時那股惡臭已經變得濃鬱了起來,言予即使嗅覺沒有那麽敏銳,也能感覺到那股臭味是從這幾塊石頭背後透出來的。
“真是奇怪了。”柱子走上前摸了摸石塊,臉色有些發白,顯然他也感覺到了惡臭的來源,“難道裏麵有、有人在嗎?可是最近村裏沒有一個人上山呀,一般我們走了就會把石塊拿開,讓裏麵散氣透風的。”
言予心道,就算裏麵有人,就憑這味道……是死是活應該不用猜了。
在他們把大石塊移開的時候,眼前的情景完全驗證了言予剛才心中的吐槽——
大概能容納五人的石室內,橫七豎八地疊著快十來個人,不過確切來說他們已經不是“人”了,言予隻晃了一眼,從這些屍體裸露出來的手背,已經可以看到明顯的腐爛。
沒有了大石塊的抵擋,衝天的刺鼻氣味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湧來,在狹小的石道內將他們包圍,黑瓜嗅覺敏銳更是被熏得不輕,一連打了三個小噴嚏,
言予也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趕緊調息屏氣。
雖然鼻子是好受了點,然而視覺上的汙染沒法救,他現在有點懵乎,滿眼都是疊躺在石室內的可怖軀體,幸好是火把照明,光線沒有照進去很多,才讓他隻看到了個大概,不過這對於沒有真正見過人屍體的言予來說刺激已經夠大的了。
身旁的夙宵看出了他的不適,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拍著言予的後背,像是在安撫。
言予先是嚇了一跳,身體徒然一緊,隨後感受到那手掌帶著溫熱,透過厚外袍緩緩地傳達到自己的背部,他知道這是夙宵用上了真氣為他渡入舒緩,身體這才漸漸放鬆了下來。
他們兩個站在最後麵,大家的關注點全都在石室內的屍體,所以沒人看得到這些小動作,言予實在被初見腐爛的人屍這事弄得有點難受,也就默默地接受了夙宵的好意照顧。
看到秦牧儒已經頂著惡臭跨入那個石室,開始檢查起屍體的狀況來,言予隻能在心中由衷地讚歎一句二師兄真漢子了。
“柱子,你讓黑瓜進來辨認一下。”秦牧儒道。
柱子臉色有些蒼白,但他畢竟從小上山采藥狩獵,也是見過不少野外腐爛的動物屍身的,比這腐爛得更厲害的都有,隻聽他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道:“這是動物屍體是動物屍體……”,然後才帶著黑瓜走上前去。
黑瓜雖然閑暇時總是調皮搗蛋的樣子,但是作為巡山犬還是十分優秀盡責的,隻要一下達命令,它就邁著短腿兒上前任勞任怨地執行任務了。
此時它進到了屍堆中,在空隙間跳來跑去,然後最終確定了一個目標。
黑瓜“汪嗷”地叫了一聲,它停在其中一具屍體前,用小爪子去夠那屍身的領口,努力地扒拉著,還真給它夠到了東西,一個顯眼的淺色物件從領口處滾落了下來。
小物件掉下來的時候,言予忍不住好奇,壓著惡心探頭望了過去,他隱約看到那個在火把照耀下顏色淺淡的物件原來是一個縮小的短笛,但是下半的形狀好像有些不規則,似乎是有一個缺角。
秦牧儒已經上去用絹子將短笛撿起,帶出了石室,來到靠近火把的地方仔細觀察起來。
言予也跟上去細細看,秦牧儒手裏的那個淺淡色短笛,若是在正常日光下看,應該是白色,根據上麵眼熟的雕刻紋路,還有一個圓弧的缺口推測——不必推測了,秦牧儒拿出先前的骨玉碎塊,與手裏新得到的短笛一拚接,完全吻合!
“這狗是要成精了……”言予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語道。
這麽濃烈的屍臭掩蓋下還能精準地找到這塊骨玉殘角缺失的另一半,真的厲害了瓜哥!
落雲煙接過了秦牧儒手裏那塊拚合完整的骨玉短笛,端詳了片刻,嚴肅道:“沒錯這確實是控獸哨笛。”
“所以,我們找到的骨玉碎塊,就是這些人身上的哨笛?”言予按捺住心底的震驚,問道:“可是這些人怎麽會死在這個山洞裏?既然人死在這裏,這碎塊又是如何掉落到莫林村的?”
秦牧儒又重新進入了石室內,而且還叫上了何大夫和夙宵來幫忙。
言予忍不住一起跟了過去,但他不太想進入那因為堆滿了人而顯得狹小的石室,所以就隻站在入口處觀望。
他在心裏學著剛才柱子的方法麻痹自己這是動物野獸屍體,現在已經感覺好多了,其實隻要不刻意去直視那些腐爛掉的臉就好……
秦牧儒拿出了一個熟悉的黑色小盒子,言予想起來那是今早村長交給他的迷你印盒,裏麵裝的是萎蔫的冥蝶蘭花葉。
隻見他打開印盒,取出了裏麵的葉瓣,那些花葉已經不像昨日剛剛從鮮活植株上取出時那樣飽滿潤澤、散發淡淡瑩光,而是像一片片脫了水的透明蟬翼,但是十分柔軟,秦牧儒將它們全部搓聚成一團,然後從火把引了一根細棍火苗過來,直接在印盒中將那些花葉碎瓣燒了起來。
言予屏住呼吸看著秦牧儒的動作,那些花瓣雖然萎蔫,但按理說多少還帶著些水分,不易燃燒。可事實是一接觸到那根帶火的細棍,花葉立刻就點燃翻燒起來,而且也沒有意料之中的被燒成灰燼,而是像蠟一般,慢慢地燒化成了透明的液體。
待盒中的冥蝶蘭花葉全部燒化,秦牧儒讓夙宵和何大夫將疊在一起的屍體盡量分開攤平,然後一具一具地在它們的手背或是臉上尋找稍好的皮膚,撒上些許冥蝶蘭燒化的液體。
言予對站在旁邊和他一樣被自動排除在幹活行列的閑人落雲煙道:“大師兄,這是在做什麽?”他確實對這些醫理藥理知識不太擅長。
“還記得我們上次說的濁桀血脈的魔族嗎?”還好落雲煙人吊兒郎當,學識還是可以的,他解釋道:“冥蝶蘭活株燒化而成的晶露,若是澆在這種種族的身上,會讓他們受到灼傷,傷處的皮膚顏色也會變黑,你二師兄是在用這種方法檢驗這些人是不是濁桀一族。”
原來如此,難怪今早秦牧儒說這些冥蝶蘭花瓣還是可以再次利用的。
不像言予越來越適應,淳樸的柱子最終還是有些受不了這場景,已經在一旁看不到石室內部的地方坐下休息了,黑瓜現在無所事事,又開始樂顛顛地奔到言予的腳邊串來串去求摸摸求玩耍了。
不過言予正在關注石室內的情況,沒有空閑理會它,黑瓜見沒得到關注,又不死心地撲到他的鞋麵上,一會兒又跳開,接著又撲上去,呼呼哈哈地吐著舌頭撲咬,竟陶醉在自娛自樂裏了。
言予終於被煩的不行,他硬著頭皮無視落雲煙似笑非笑的目光,彎下腰捉住了這不安分的破壞分子,一把抱起在自己懷裏固定住了。
他瞪著懷裏抬眼看他的小黑團子,用眼神表達警告:老實一點!
至於能不能領會,就看他們一人一狗的默契了吧……
黑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他跨越種族默契上了,終於安靜了下來,但是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搖擺得簡直快趕上螺旋槳了,趁言予分神去看石室裏情況的空檔,它突然飛快地撲跳起來,然後言予就感到自己的下巴被帶著粗糲的溫熱小舌頭舔過了。
言予:“……”
真的不得了了這狗崽子!
在言予和黑瓜鬥智鬥勇的這一小段時間,效率極高的秦牧儒已經完成了在一個個屍體上滴撒冥蝶蘭晶露的工作,他拍幹淨手,邊往石室外走邊對夙宵和何大夫道:“我用來製作晶露的冥蝶蘭葉片是已經半萎蔫的,效果會有些折扣,不能立刻就顯相,所以過一刻鍾我們再來看這些屍體的反應,現在先去外麵稍等一會兒吧。”
言予看他們已經走到入口處,想到自己還抱著一隻狗十分的不符合形象,趕緊一臉黑線地將黏在自己胸前的黑瓜扯開了些。
就在他夾著黑瓜的前腿咯吱窩準備把它抱到地上放好的時候,手下原本鬆軟的小身軀突然間就緊緊繃直了,四肢僵硬,歡騰的大尾巴也不動了,正垂直下來微微地打著顫兒。
嗯?
言予很吃驚,這小狗崽子怎麽瞬間變了個樣,剛才不還好好的嗎?話說這個反應,這不是……
他抬起頭,看到秦牧儒和夙宵在後麵討論著什麽,最先走到石室入口處的是一個纖瘦的身形。
言予抬眼往上,近距離看到了何大夫也同樣淡淡瞥過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