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寶劍清寒,寒焉如長夜;癡人離恨,恨不盡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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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的風聲呼嘯,劍光寒徹。這蓄勢待發之時,一聲輕呼從寧不歸與尚青身後傳來。
“師叔不可!”
來人身如飛鴻,裙帶翩翩,月華照耀下渾身潔白晶瑩,端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正是攬月劍派掌門人藍黛月。藍黛月雖年過十,卻似二八少女一般,肌膚勝雪,兩腮紅潤,此刻站在寧不歸麵前,秀眉輕斂,施了一禮,說道:“久聞劍仙之名,不想隻是欺淩婦孺之輩。”
寧不歸見了此人,神色略有些複雜,說道:“月兒都已經是一派掌門了,說話怎還這般嗆人。”
“掌門,這人是……”宋玉瑛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在她想來,掌門應該沒見過寧不歸,不過寧不歸的話卻讓她想了許多。她早在十年前便一直看守禁地,掌門人前兩年才繼位,誰又能確定她與寧不歸之間沒有私情?
藍黛月聽寧不歸叫她月兒,眼角閃過一絲喜意,又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俏臉反而平添一絲愁容,似嗔似怨地說道:“劍仙何出此言,黛月自問與君素未相識。”
寧不歸看著這般言語的藍黛月,嘴角微翹,流露出一絲苦笑,歎道:“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神色稍顯落寞。
藍黛月見此,心裏莫名一疼,想要過去安撫他,又想到師父臨終之言,便狠下心來說道:“此地乃是我攬月劍派禁地,還請劍仙大量,速速離去,黛月感激不已。”
寧不歸心神一震,尚青見寧不歸神色有異,不由輕聲喚道:“先生。”寧不歸這才反應過來,眼神堅毅,直視藍黛月,說道:“我欲半年後獨闖天關,此來隻為見一見攬月仙子遺蛻,還望藍掌門成全。”
藍黛月聽他說要獨闖天關,心便有千萬個不舍與擔憂。世人皆知,天關之險,非人力能度。這一去無論生死,怕是永遠不能再見。她想到此處,心越發不是滋味,既擔心他枉死天關,又心疼自己二人緣淺情深,怎奈何,奈何天不遂人願!
看他這般,藍黛月心地一軟,正要答應寧不歸的時候,宋玉瑛一聲驚呼:“掌門,萬萬不可!若隻是借一瓢神潭之水,也就罷了,但祖師遺蛻豈容外人褻瀆!縱然門派傳承斷絕,也不能答應。”
藍黛月聽她這一聲苦勸,不由沒了主意,隻喃喃道了一句:“這,這如何是好!”
宋玉瑛還隻以為藍黛月擔心門無人能抵擋寧不歸,連忙道:“還請掌門喚來各堂長老,與他拚個你死我活,省得教人看輕了我們攬月劍派!”
“不可!”藍黛月雖然沒了主意,但卻從未想過要與寧不歸一決生死。可到了這般地步,她必須要想個法子,不然雙方怕是兵戎相見!
她正為此事考慮之時,宋玉瑛卻是拔劍而起,喝道:“掌門人快去請各堂長老,我先擋住此人!”
她的劍一動,劍光森寒,在這夜晚更是白煌煌,亮堂堂,就如雲開月見。
“劍來!”
寧不歸輕吟一聲,尚青將長劍一拋。
劍未出鞘,寧不歸雙一指,長劍連鞘如同羿射九日,“嗖”得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慘白的劍光,剛好擊在宋玉瑛的右肩。
“當”得一聲,長劍落地,宋玉瑛臉色更如劍刃一般慘白。她盡管已經將寧不歸想得厲害,不料自己竟非一招之敵。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此人不愧劍仙之名!
“師叔,你沒事吧!”藍黛月就要上前扶住宋玉瑛,宋玉瑛一擺,朝寧不歸說道:“多謝劍仙下留情!”說完,她又朝藍黛月一拱,說道:“老身無能,此處之事還請掌門一人決斷!”
宋玉瑛卻是被寧不歸這一擊將所有的驕傲都打碎了,想她當年也享有“玉羅刹”之名,不料今日竟然如同幼童一般被人隨意一擊擊敗。由此可見,此人怕是人間無敵,縱然門長老合攻他一人,怕也隻有敗亡一途。想到這兒,她興意闌珊,再見自家掌門似乎與此人有些牽連,不由悄然退去。
宋玉瑛一走,留剩藍黛月一人,她終究是無法忍受相見不相識的痛苦。看著寧不歸那種熟悉的臉孔,說道:“你為何這般晚來見我?”
當初是誰說好的一齊闖天涯,不分秋冬春夏。
寧不歸搖了搖頭,說道:“往事成塵,不堪回首,你既然已經做了掌門,一切休提。”說完,他心頭也是一顫,此去天關,生死難測,既然注定不再相見,何苦牽絆?
藍黛月聽他這麽說,本來還有無限柔情,也為之一滅。又想起寧不歸當初不辭而別,一別就是幾年,也沒個音信。頓時心生出一絲怨氣,說道:“也好,我作為攬月劍派掌門,自當維護攬月劍派榮譽。寧不歸,你想要見我門派祖師遺蛻,且從我身上趟過去。”
說完,拔劍而出,劍指寧不歸。
寧不歸癡癡地看著藍黛月,腦海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藍黛月的樣子。女扮男裝,鮮衣怒馬,那時的她持長劍,巾幗不讓須眉,這般的風流,那樣的瀟灑。
長劍橫空,劍未至,森冷的劍氣已然臨身!
藍黛月咬著貝齒,長劍直直地刺向寧不歸。
寧不歸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憶,對於外界之事不聞不問。眼看劍尖即將沒入寧不歸胸口之時,尚青大喚一聲:“先生,天關艱險,不容退縮!”
尖銳的童聲,如鶴唳長空,不僅將寧不歸從思緒驚醒,更讓藍黛月心頭一震。
“我,我差點殺了他。”藍黛月急忙忙收劍而回,還埋怨寧不歸一句,道:“你怎麽不躲呀!”話一出口,她又有些後悔了,他此去天關十死九生,自己不能幫忙,竟然還阻他道路。
寧不歸隻是淡淡笑了笑。我既已負你,如何能拔劍相向?縱然挨你千劍百劍,能解你心頭之恨什麽都好。當然,這些話他已說不出口,已然殊途,不必再言。
藍黛月冷靜下來,也想到昔日種種,心愛恨交織。最後千言萬語,都化成一滴淚珠,在眼眶打轉。這般美人兒,眼含淚光,真是梨花帶雨一般,讓人心疼。寧不歸恨不能把她相擁在懷,奈何此去天地兩隔,既然已負卿一次,再也不能傷她第二次。
“你隨我來吧!”
千般愛恨終究都是一場空,藍黛月還是想幫他一把。縱然永不再見,也但願他能長生飛仙。
撈月潭,占地不過半畝,潭水溶溶,清澈見底。隨意一觀,看起來與其他山間池潭並無二異。但未等寧不歸與尚青靠近,藍黛月阻攔道:“此潭水寒徹刺骨,近之幾丈以內,都能感到森冷寒意。你我雖然不懼,但這小孩恐是承受不住。”
寧不歸點了點頭,與尚青駐留在八丈開外。
藍黛月則緩緩向前走去,隻見她越臨近神潭之時,嗬氣成煙,顯然外界溫度遠遠低於她的體溫。
“祖師在上,攬月劍派第十九代掌門人藍黛月懇請祖師顯靈,為後輩指點迷津!”
她落在神潭丈處,神色虔誠,跪拜在地。
這一幕落在寧不歸與尚青眼,越發覺得神奇。寧不歸雖然曾聽前人提起過,一些踏破天關的高人或許會留有殘念長留世間。但這半年來,他一路挑戰了十多家名門大派,卻都無緣一會。
不過,攬月劍派祖師畢竟是傳說千年以來最後一位踏破天關之人,或許真有殘念存世也說不定。
藍黛月跪拜過後,立起身來,將上血玉鐲往神潭一拋。
鐲落入神潭,水花濺起,尚青是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但落在寧不歸與藍黛月眼,那玉鐲落入的地方,漸漸升騰起絲絲血霧。血霧很淡,與寒氣混雜在一起。一絲一縷,慢慢成團。
大約半刻時光,那氣團逐漸有了人的輪廓。白色煙氣迷蒙,無數血絲如同經絡一般,將整個氣團凝聚在一起。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突然,一道縹緲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神潭之上煙霧散開,那氣團好似一道明月跳躍出來。
“這是攬月劍法!”藍黛月雖然聽師父說過,那玉鐲能溝通祖師之靈。但究竟是哪般光景,她卻是渾然不知。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白團舞動,仿佛絕代佳人,乘風舞劍。道道劍光如月華,悄然無息,又緊密無比。
寧不歸目精光一閃,長劍出鞘,宛如遊龍一般騰空而起。人隨劍走,劍隨人意,與那白團爭鬥在一起。劍光如蓮,將白團圍住。正欲舞動劍器,將白團分裂開來。又聞得一聲“素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那白團仿佛入於無有,出於無間,刹那便從寧不歸的劍光跳出,落在寧不歸下方。
寧不歸正要再次追擊,隻聽藍黛月一聲呼喚:“衝之,趕快收。”這遲疑之間,那白團驀然綻放無限光芒。
“停杯拔劍是何人,我欲青天攬明月!”
霎時,白團如劍,衝霄而起。
寧不歸渾身汗毛豎起,隱約間,他跨過時間長河,看到了那一位絕代風華的女子。自然,那女子絕代風華的一劍也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頭。
白團成劍,似乎要斬斷時間歲月,萬物都碾作輪回。眼看寧不歸就要灰飛煙滅,猛然從他身體迸射出一道灰蒙蒙的劍影,與那白團碰撞在一起。
沒有聲響,也沒有狂風,一切仿佛靜止。寧不歸緩緩地落到地上,那白團也穩穩地停留在神潭之上。
“唉!”
一聲長歎仿佛流經千古,那白團慢慢消散。撲通一聲,血玉鐲從神潭迸射出來,剛好落在藍黛月腳下。
“你走吧!”藍黛月看著似有所悟的寧不歸,欲要挽留,話說出口卻變了味。剛才那團白光,肯定已經驚動了門所有人。此刻再不勸他離去,怕是又要惹出一場禍事。
寧不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拱道:“謝謝!”帶著尚青朝一旁離去。
十天後,禪心宗達摩劍堂,寧不歸與尚青見識了傳說的萬象玉璧。萬象玉璧包容萬象,誠心之人能在玉璧上見到古往今來無數成名的俠客。
一月後,寧不歸與尚青登上摩雲峰,大戰摩雲叟與九子鬼母,斬斷摩雲劍與鬼母劍。
匆匆又是一個半年,尚青跟隨寧不歸見識了無數頂尖的劍客,始知:“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