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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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坐飛機來港城的路上, 肖景深不斷地問自己, 見到了那個人, 他會說什麽。

    他想不出來, 大腦發熱,胸腔憋悶, 呼吸都變得困難, 就在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的時候,林立強告訴他桑杉已經去見了那個人。

    他等啊, 等啊, 等到桑杉走了出來。

    “他沒有我預想的那麽落魄, 語氣狂妄, 態度傲慢……肖景深,我見到的人是個手裏還有底牌的賭徒,他的心裏顯然沒有什麽溫情了。”

    雨水從肖景深的頭發上快速滴下來,幾乎要連成了一條線。

    男人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苦笑。

    “他一向……”

    外公不喜歡父親,因為他功利心太重, 也不希望母親跟著父親南下經商,自從他們走後, 母親回來的次數比父親多得多, 換言之, 在肖景深的人生中, 他對他父親的印象很淡薄,可是他也曾對那個男人有過和別的孩子一樣的尊重和敬仰。

    “那你呢?你見到他之後想說什麽?”

    “我不知道。”

    千言萬語,在那些當牛做馬還錢的日日夜夜中早就化成了汗水和自嘲, 到了今天,肖景深不覺得自己還能說什麽。

    “那我們先走吧,你現在還是拍戲期間,不可以生病。”

    “好。”

    男人接過雨傘,趁勢拉住了桑杉原本執傘的那隻手。

    風雨中,這隻手似乎比之前更涼了,可也是肖景深在這個世上能獲得的最大溫暖,它很冷,很硬,能拉著他走出地獄。

    ……

    “你們關於他還有隱藏資產的想法應該是正確的,當然,不排除他是為了讓我們認為他還有錢,所以做出了這樣的一副姿態。”

    “我?我會有什麽危險?隻不過跟他算了一筆賬而已。”

    在酒店的房間裏醒來,男人一時間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隻聽見了有人壓低聲音在打電話,是他熟悉的聲音。

    看著肖景深擁被而起,穿著睡衣站在窗前的女人對著他指了指床對麵的桌子,上麵擺了兩塊蛋糕和一個咖啡壺。

    揉了揉頭發,男人光著上身站起來,腿上的睡褲對他來說有點短,生生被穿出了九分褲的效果。

    桑杉掛掉電話,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肌肉美男。

    “他目前已經申請了保釋,通過的概率很大,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們現在就離開港城。”

    回酒店的路上,桑杉跟肖景深說了一下那個人在被捕之前的情況。

    他隱姓埋名到了東南亞,偽造了身份之後用手裏的一千多萬開始經商,現在已經了其所在地一位“受人尊敬又低調”的“富豪”,當然,歪門邪道走多了,他自然不會就此收手,警方查到了一些不法經營的證據,不過其中大部分行為在港城和大陸是非法的,在他假身份所在的地方並不算什麽。

    除此之外,他還再次結婚,現任妻子今年才二十七歲,已經和他結婚六年了。他甚至還有了兩個孩子,大兒子五歲,小兒子兩歲。

    和桑杉的談話中,他提出了一大堆的要求,卻完全沒有提到他現在的妻兒。

    顯然,有些“習慣”,過了十多年,他依然沒有改掉。

    肖景深輕輕把桑杉攬在了自己的臂彎裏,隨手給她整理了一下睡衣外套的領子。

    “桑杉,我這些年做過最可怕的噩夢,是我變成了他。”

    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從懷中人的身上汲取力量,男人的臉上帶著微笑。

    “剛剛睡覺的時候我又夢見了那一幕,我欠了很多錢,想要逃跑……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麽?”

    “夢這麽沒有邏輯的東西,我為什麽要猜。”

    好吧,這是非常“桑杉式”的回答。

    肖景深的雙手默默地在女人的手臂上摩挲著,漸漸與她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他的嘴唇一直是很紅潤的顏色,嘴唇略薄,形狀卻極好,唇珠圓滿,落在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的發頂,像是一片被露水壓下來的花瓣兒似的。

    “我夢見你的手,就這樣握著我的手,然後,你跟我說……我忘了你跟我說什麽了,但是我立刻就決定不離開了,欠債又怎麽樣,我一點都不怕,大不了還錢就是了。”

    “果然是個毫無邏輯的夢。”

    “這不重要,我隻是想告訴你,桑杉,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寶物,讓我有力量和勇氣去麵對任何人和事。”

    轉身,桑杉抬頭看著肖景深的眼睛:

    “看來你身體果然是好了,亂七八糟的話又說起來了。”

    “要是你願意,哪怕身患絕症,我也能每天向你表白一萬次。”

    “滑著輪椅給我點蠟?”

    男人一下子抱緊了桑杉,把臉埋在她的發間笑了起來。

    “我不光會給你滑著輪椅擺蠟燭陣,我還能插著氧氣管子給你折九百九十九隻千紙鶴。”

    “是不是該誇你身殘誌堅?”

    肖景深又笑了。

    看著他接連不斷的笑,女人的眉目舒展了幾分。

    “你決定去見他了?”

    “我應該去看看他。哪怕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我也要告訴他一件事。”

    ……

    隔天,被保釋的肖先生在一家高檔餐廳見到了他的兒子,不對,應該說是他的“長子”。

    “這裏整層都被我包下來了,今早空運到的藍龍蝦,很快就可以吃了。”

    肖景深看著那個和他有幾分想象的男人,默默坐在了他的對麵。

    “我們這次運氣不錯,多花點錢就能吃到,上次我有個朋友整整排隊了兩個月。”

    奢華的裝修,悠揚的現場小提琴演奏,還有全球知名的頂級食材,肖景深看著被這一切包圍著的那個男人,隻覺得他是一個陌生人。

    也許除了一條染色體之外,他們本就是陌生人。

    “給我吃這麽貴的龍蝦,是為了讓我一會兒說話好聽一點,還是幹脆給你跪下,聽著你的調派?”

    銀叉、瓷盤往前一推,肖景深翹起了二郎腿。

    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笑了:“我知道,你的心裏還是在怨我的,你覺得我不該走,可我也覺得你太蠢了,我和你媽都不在,你就說自己沒錢就好了,你和老頭兒兩個人小的小、老的老,誰也不會真跟你計較。結果呢?你就為了那麽點兒錢就耽誤了十幾年。跟著你的外公,你真是一點經濟頭腦都沒有。”

    “你要是沒有犯罪,我有沒有經濟頭腦都無所謂。”

    “果然,你還是在生氣,長得比我還高了,怎麽還是一副孩子性格?天真。”

    說完了下給自己兒子的評語,男人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與那兩個小的相比,還是他在外貌上更像自己。

    “任何事情,隻要做了就要一直做下去……”話說到一半,肖先生很防備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顯然想起來自己還是個“蹲監預備役”,再沒有說起跟過去“卷款逃跑”有關的話題。

    “好在你現在也混出來了,年輕的時候吃虧是福,等我這邊的案子都了了,你爸我給你投資電影,咱們就專門找大導演,能拿獎的那種,你前幾天那個電影節,不就是差點拿獎麽?”

    “你說的這麽輕鬆,好像獎能直接拿錢買到一樣。”

    “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能拿錢買到,隻看價碼給的夠不夠。”

    慢慢地,肖景深露出了一個冷笑:“聽說你之前在國外也賺了不少錢,那些錢也沒買回來你的良心。”

    肖先生的臉色沉了下來。

    “誰允許你這樣跟我說話的?”

    男人垂著眼睛,不去看他的父親,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水晶杯裏裝著品質極佳的白蘭地,看著酒液折射出來的光,他的聲音很沉,也很穩。

    “是誰允許你在做錯了事情之後還這麽趾高氣昂呢?我知道,一定是錢。”

    “說到錢,這些年我做了很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唯有一樣,我從來沒後悔過,那就是我背下了你欠下的債——那證明我確實是跟你不一樣的人。”

    說出這一句話,肖景深的心頭陡然一鬆,像是終於把一塊石頭從那裏搬開了。

    “不管你有多少錢,都跟我沒關係,你進監獄也好,坐牢也好,那都是你應得的,也別指望我能替你做什麽。”

    男人站起身,打算離開這裏。

    鍍金餐車被服務生緩緩推了過來,裏麵裝著讓無數食客求而不得的藍龍蝦。

    肖景深看也沒看一眼,徑直向離開的方向走去。

    從他選擇了承擔債務的那一刻起,他就拋下了自己的事業前途,同樣,他也拋下了對這些的追求和向往。

    “站住,我跟你說過,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能拿錢買到,比如你那個女朋友的命。”

    肖景深的腳步停住了,幾秒鍾後,他開口了:

    “你還有兩個兒子,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還有你想象中以後的富貴日子。”

    男人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自己的生父,接著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付得起這些東西的價碼麽?”

    世上的人都以為如果沒有桑杉,肖景深不過是個娛樂圈裏的底層求生者。

    不,他們都錯了。

    如果沒有桑杉,今日的肖景深,是個會跟他生父同歸於盡的求死者。

    從踏進這家飯店起,肖景深才驚覺一件事情,他的恨意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加洶湧。

    作者有話要說:  老肖:嗬

    日姐:?

    最近錯別字多,見諒,會集中修改的,大家可以幫忙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