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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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10日。
南州市高鐵站的十五號月台上,人來人往,熱鬧不凡。人們或是拖著行李箱,或是拎著編織袋、旅行包,亦或是挑著扁擔和籮筐,站在月台上翹首以盼,等候著列車的到來。
樓梯上,下來一男兩女。男的約莫二十出頭,身材勻稱,穿著白襯衫和西褲,紮著銅扣皮帶,眉目清秀,帶著幾分書卷氣,像個剛上大學的學生。雖然不說上有多帥,但兩隻眼睛卻十分有神,黑色的眸子裏透著世俗的幹練,讓人不敢輕易小瞧。
兩個女的則年齡不大,約莫十六七歲,正是花季雨季的少女,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濃鬱的青春氣息,朝氣蓬勃,活力四射。
相較於她們年齡和氣質,身材卻涇渭分明,窈窈窕窕。該大的夠大,該小的夠小,唇似櫻桃,眉眼如星,胸若浩海,臀似半月。穿著米黃色的襯衫和花格布裙子,以及白色的運動襪,腳下踏著小跑鞋,鍾靈毓秀,盼顧生輝,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們的出現,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大片大片的目光。
可奇怪的是,男的兩手空空,閑庭漫步。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卻背著大包小包,背後是半人高的登山包,肩上掛著挎包,手裏拎著旅行袋。雖說她們看起來很輕鬆,額頭上連一點兒汗珠都沒有,但人們還是不由自主地,向那男生投去鄙夷的目光。
在他們的眼中,一個大男人不僅不拿行李,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很容易就人聯想到,古時候梳著中分頭、油頭粉麵的小地主,奴役著勤勞勇敢的勞動人民,像牛馬般驅使著兩名可憐的小奴婢,實在可恥可恨。
然而,臉皮厚得像城牆那樣的當事人,如果能聽到他們的心聲,肯定會輕描淡寫地問道,“你們為什麽不說我像賈公子?這世上除了白毛女,還有紅樓夢。”
實際上,若不是擔心過於引人注目,蕭天晴會背一個超大型的背包,一股腦裝下所有的東西,免得大包小包,麻煩多多。對於能單手舉著後八輪大卡車散步的人來說,百來斤的東西,就和一根鴻毛差不多。
她們的包裏除了三人換洗的衣服,還有馬靜蕾一早準備好的禮物,有秘製的鹵牛肉、鹵豬腳,有老人吃的奶粉、營養品,還有各種進口零食等等。由於兩山市位於南州市北麵,晚上會比較涼,她們還把張鵬上次給她們買的North戶外運動衣帶上了。兩姐妹雖然平日裏穿著樸素,但愛美之心也和普通女孩無異。
“叭……”
片刻之後,隨著一聲響亮的鳴笛,一列動車沿著軌道,由遠至近地駛來。
“哐哐哐……”
緊接著,列車帶著萬軍不擋之勢,呼嘯而過,車輪摩擦著軌道,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緩緩停了下來。
“嗤……”
綿長的泄氣聲中,車門左右開啟,人們一擁而上。張鵬和兩姐妹站在一旁,看著旅客們上了車,找到座位,大部分都坐下後,才走進車廂。兩姐妹都是大能修者,要主動避免和人群發生擁擠推搡,否則很容易出問題,輕則斷骨裂筋,重則一命嗚呼。
車票是左側的三人連座,兩姐妹將行李放上支架,然後在張鵬的身邊,一左一右地坐下,蕭天晴靠著車窗,蕭雨諾靠著過道。
“尊敬的旅客們,請係好安全帶,並遠離車門,以免發生意外。列車即將出發,開往中州市南站,途經北橋市、南陵鎮、白雲鎮、兩山市……”
不一會兒,列車開動了,徐徐向前進發。
張鵬的對麵坐著三個人,隔著長桌,相向而坐。靠窗的是個中年婦女,正在閉目休息;中間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女生,長相一般;靠通道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戴著眼鏡,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不過,他的眼睛有些狹長,呈倒三角形狀,天然地有些陰狠之色。
三角眼的眼睛不時掃過蕭雨諾的臉部、胸部,一會兒又轉動著眼珠子,去看蕭天晴。盡管他的目光很隱秘,一閃即逝,但還是落入了張鵬的眼中。
後者半眯著眼睛假寐,一切了然於心。不過他也沒做出什麽反應,畢竟,初見兩姐妹的男人,很少有不驚豔的。連偷看都不給,就有點兒霸道了。
此刻,蕭天晴正支著小下巴,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蕭雨諾則低垂著眼簾,出神地看著過道。她們出門在外,一向很低調,可耐不住過於閃亮,引來窺覬,幾乎不可避免。三角眼的眼珠微微轉動著,似乎正在打著什麽主意。如果張鵬沒猜錯的話,他是在思考著,找什麽切入點和蕭雨諾攀談。
三角眼穿著深藍色西褲和粉色襯衣,還打著一截領帶,一副大都市白領的樣子。剛才在月台上,張鵬沒看見他,估計是從上個車站上車的。他們上車的地點是南州市北站,發車站則在南州市南站。
大約十多分鍾後,三角眼開口了,目標卻是身邊的那位,始終沒有多看一眼的年輕女生。
“這位美女,準備去哪呢,看你的樣子,還是學生吧?”三角眼露齒一笑,問道。
張鵬見狀,不由得暗歎一聲:“行家。”三角眼沒有直接和蕭雨諾或蕭天晴攀談,是因為兩姐妹的表情十分冰冷,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直接開口,十有八九怕是要吃癟的,所以他找容易攀談的對象,打開局麵。
還有就是,三角眼問問題的方式很聰明。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準備去哪”涉及私隱,別人未必願意回答,“還是學生吧”,屬於隨意性很大的問題,不願意回答第一個的,可以直接回答第二個,不會因此而產生尷尬。
“嗯,放暑假了,準備回家呢。”相貌普通的女生也沒什麽戒心,直接就說了。
“哦,我準備去中州市,坐全程。”三角眼隨意地說道。不得不說,他這句話也很聰明。首先,說出自己的目的地,能讓對方降低一點兒戒心;其次,中州市是華國最大的內陸城市,古代的帝都,自然會引起下一個話題。
不出所料般,那女生隨即問道,“去出差嗎?”
“是的,去開個會。”三角眼點頭說道。
“開會啊,開什麽會?”女生追問道。
“醫療方麵的。”“哇,你是醫生啊,好厲害!”“算是個郎中吧。”“中醫嗎?”“是的。”“那您能不能幫我瞧瞧,看我有病沒有?”女生興奮地問道。
“有,病得很重……”張鵬在心裏嘀咕著,敢情這妹子是花癡啊。
“好,那我就獻醜了。”三角眼頷首說道,然後伸出戴著金表的手,替女生把脈。
“唔……”三角眼半閉著眼睛,沉吟道,“脈搏沉穩、平順,身體健康,但氣血過旺,濕氣稍重,需要調和一二。”
“啊,怪不得這些天我老便秘。”“我給你開個藥方子,調理調理就好了。”“需要紙和筆嗎?”女生說著,起身要去拿架子上的背包。
“不用不用,你加我微信,回頭發給你。”三角眼擺手說道。
“喲,小夥子,你是醫生啊,也幫我瞧瞧。”不知是什麽時候,靠窗的婦女醒了,朝三角眼笑著問道。
“行,同坐一列車,都是緣分。”接著,三角眼又給婦女把了脈,說她氣血不調,要補補血什麽的,然後又加了微信。
搞定兩個鄰座,終於到主菜了。三角眼清了清嗓音,麵朝蕭雨諾,身體前傾,開口說道,“這位妹子,我看你麵色微白,可能有些氣血不足,要補上一補。”
蕭雨諾望著通道的地麵,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三角眼的話。三角眼頓時麵露尷尬,沒想到對方這麽不給麵子,不過他也是老江湖了,隨即微微一笑,收回身體,靠在座椅上,不再說話。
張鵬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或許是兩姐妹的魅力實在太大,大約二十分鍾後,死心不息的三角眼又開始和兩位鄰座聊天。這次是說笑話,弄得中年婦女和女生咯咯直笑。
“有隻鴨子叫小黃。”
“有一天他,被車撞到了,他就大叫一聲:‘呱!’”
“從此就變成小黃瓜了!”
張鵬聽在耳裏,表情木然,甚至起了層雞皮疙瘩。這麽冷的笑話,真難為她們能笑得出來的,這笑點該有多低啊。
亦或許是笑話實在太冷了,蕭天晴轉過頭,掃了一眼。三角眼反應極快地抓住了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朝她說道,“這位妹子,知不知道西瓜為什麽會長在樹上?”
蕭天晴望向窗外,仿佛什麽也沒看見、沒聽見。霎時間,三角眼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似乎氣得不輕。
“美女,我在跟你說話呢。”三角眼臉色一冷,沉聲說道。可對方卻默不作聲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完全無視了他的問話。他正要說下一句,坐在那女孩身邊,一直在打瞌睡的年輕人忽然開口了。
“朋友,她們有些不舒服,你們說你們的吧。”張鵬語氣誠懇地勸說道。
三角眼本來就憋著一肚子火,妒忌、憎恨,又沒法對女孩子發火,張鵬一出聲,就撞上槍口了。
“關你什麽事,滾一邊去!”
話音未落,兩女同時轉過頭,兩道冰冷的目光齊齊落在三角眼的臉上。刹那間,他隻感到全身如墜冰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仿佛看著他的,不是兩個嬌滴滴的大女孩,而是兩頭遠古凶獸。
那目光,就像出鞘的利劍,寒光凜冽的刀鋒,讓他不禁產生了,下一秒就會劍芒穿心、人頭落地的錯覺。
而就在三角眼渾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時候,那年輕人笑了,朝他問道:“你說什麽?”
“沒……沒……”三角眼隻感覺肺裏的空氣都被壓榨光了,說話變得艱難無比。
“請再說一遍。”那年輕人笑著說道,可眼睛裏卻一片冰冷,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叮咚……尊敬的旅客,前方站是,南嶺鎮,請下車的旅客,拿好行李……”就在這時,列車的廣播響起,車速也逐漸降低。
“沒……沒……”三角眼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手腳顫抖不止,顯然怕到了極點。
當列車停下之時,兩姐妹同時收回目光。這一瞬間,三角眼像是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渾身大汗淋漓,掙紮著從座位上爬起來,連行李都忘了拿,就直接衝出車外,在月台上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