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越來越亮，火苗攜帶著畫紙燒毀後的灰燼蔓延了過來，周遭的水分似乎被蒸燒了，幹燥而灼熱。

    “很快的。”秦淮語氣裏透著滿滿的愉悅，手掌慢且輕地撫著她頭頂，安撫道，“別怕。”

    “......”

    我是真的不怕，畢竟我可以強製退出，但小哥哥你都不怕死不會疼的嗎？

    今夕仰頭看著他，火焰在秦淮身後跳躍，他身上蒙了一層橙色的光暈，黝黑的眸子含笑凝望著她，焦躁和陰沉都不見了，剩下淡淡的寧靜溫煦，俊秀的人和著背景就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死了多可惜。

    “你這麽美你不能死。”今夕聲如細絲沒讓人聽見。

    她抬手虛環住他，臉蹭著他胸口跟他說著話，“才不要這麽快，我還想再多看看你。”

    說話的同時，她手掌懸在他後心處，縈著白光的種子出現在手心又被拍入他身體。雖然她能力比之前恢複了點，但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她決定謹慎一點，借著種子來催眠他。

    聞言的秦淮微笑著正要答話就突然沒了動靜，他臉上的表情退得幹淨，眼簾也隨之垂落了下來，如睡著一般安然平靜。

    今夕被無意識傾身向前倒的秦淮壓住，她手上白光彌漫，包裹著他慢慢地放躺到地麵上。

    “淮淮啊，你別急著尋死嘛，我覺得我這樣更有仙氣了，不信你等會兒好好欣賞一下。”

    她說著，轉身麵對著延伸過來的火焰，淺薄的白光從她身體裏透出來緊緊纏繞著橙紅的焰光，阻止它進一步燃燒。

    畫室裏有水槽，她趕緊過去引了水朝火上潑，很快就把將被束縛住的火焰澆滅了。

    做完這一切，她身體已經變成了虛體，這樣反而免了用力過度的頭疼，隻是有些疲倦。

    今夕看看一片狼藉的畫室，搖著頭走到秦淮身邊坐下，手指在他身上點了點。

    先前被送入他心口的種子慢騰騰地浮出來，在他胸前泛著柔和的光。

    “要不，你先冷靜冷靜？”

    她遲疑了幾秒，最終沒選擇喚醒他，而是念起了大段晦澀難懂的咒語織起夢來。

    不同於上次，這回很輕鬆也很成功。

    ——

    深色的夜幕籠罩在城市的頂端，密布的星子點綴其上，與四處盛開的燈火交相輝映。

    年少的秦淮坐在陽台護欄上，單薄的衣衫隨著風飛揚，他垂著眼，青澀俊秀的麵容陷在光影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冷。

    對麵那家的燈光將客廳照得通明，在窗簾上映著幾道人影，看上去和諧又熱鬧，跟他身後的一片沉寂冷清一點兒都不一樣。

    突兀的，背後有低小的聲音。

    他轉過頭，沒人，隻是地上多了個的蛋糕盒子，他看著微微晃動的窗簾布，漫不經心地踢了踢欄杆。

    “出來。”

    寡淡的聲音在夜裏很清晰。

    窗簾那邊傳來一陣細碎的摩挲聲，緊接著，一個看上去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探出頭來。

    她個子小小的，白白嫩嫩的臉有點嬰兒肥，但五官精致漂亮，柔軟蓬鬆的蘑菇頭發捎內卷把她修飾得更甜美可愛。

    她手抓著門框，下巴墊在上麵，對上秦淮的視線，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來：“來啦。”

    秦淮看著她，眼裏起了細細的波瀾。

    這個小孩前天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出現在了他家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除了他也沒人能看見她，她整天就跟著他跑，其他地方哪也不去。

    他不討厭她，因為隻有他能看見她。這種奇怪的現象並不讓他惶恐，反而有種隱秘的愉悅。

    ——我一個人的，沒人能搶的。

    他手指敲了敲膝蓋，垂眸問她，“你做什麽？”

    “誒……”小姑娘邁著小短腿吧噠吧噠地走到他旁邊，嗓音甜得像糖蜜，“給你過生日呀。”

    秦淮低笑一聲，聲音被風吹得很輕很淡：“想做什麽？”

    她這回理解了他的意思，歪著頭笑：“做朋友。”

    “……”秦淮沉默了下，意味不明的笑了聲，慢慢地說，“不需要。”

    “我不聽。”她仰著頭笑吟吟的看著他，眼眸一轉很是狡黠，“小哥哥你過生日是不是許願要了個小仙女，我就是呀。”

    秦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扭回頭背對她。

    “沒人理我，隻能你跟我玩了。”她伸手拉住他衣角，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裏掏出一把奶糖遞給他，“生日快樂，給你禮物。”

    “可好吃了！”她語氣帶著不舍，手偷偷往回收了點。

    秦淮看著她這幅模樣，心情奇異的明亮了一些，他從她手裏接過奶糖，一把的全放到兜裏，似笑非笑：“你可以走了？”

    “……”她垂下頭悶悶不樂，“拿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

    秦淮手揣在兜裏撚著糖紙，勾起唇淺淺的笑笑，“你的？”

    “是啊。”她點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說道，“就是說……就是你要一直陪我。啊對了，我叫今夕，小哥哥你叫我小仙女就好了。”

    他翻身從護欄上下來，將嬌小的她抱到懷裏，讓她坐到欄杆上。

    十幾層樓的陽台外是空蕩蕩的黑夜，一路下垂到地麵。

    “怕嗎？”他擁著她往外探了探身子。

    今夕緊緊抱著他脖頸，僵著身子不敢回頭看：“……不、不怕。”

    秦淮輕笑著，額頭抵著她額頭，眼眸涼的像天空懸掛的星辰般冷淡，偏偏語氣又很溫和：“是一直陪我，記住了嗎？”

    “啊？”

    “今夕，你要是離開我——”他笑了一聲，嗓音認真且篤定，“你會下去的。”他又往下壓了壓身子，讓被他抱在懷裏的她幾乎快要後仰成九十度，“就這樣。”

    “……”

    今夕瞪著眼，突然有點後悔。

    他直起身抱她下來，就隨意坐在地麵上，若無其事地拆著蛋糕盒上的綢帶：“來，給我唱首生日歌。”

    怕完了的今夕點點頭，軟著嗓子唱了起來。

    從那天起，獨來獨往的秦淮身邊多了個今夕，她整天跟著他，像顆溫暖又不知疲倦的小太陽。一向沉寂如死水的生活被她打破，攜帶著滿身暖光撲騰著驚起水花片片，有了生氣和暖意。

    “秦淮啊，你笑笑嘛。”

    “淮淮你們上課好無聊啊，我都快聽睡著了。”

    “理理我呀，我這麽好看你要多看看才不虧的。”

    ……

    一開始他隻是想要個屬於他一個人的玩伴，但後麵又不一樣了。

    什麽時候開始的？

    可能是她趴在桌子上看著他寫題，亮著眼睛感歎一句“我的淮淮超棒”的時候。

    ——你的。

    可能是在她用簡陋的畫技邊畫邊喜滋滋跟他說“淮淮，你看這是我們家”的時候。

    ——我們家。

    可能是她捧著一碗手工長壽麵笑吟吟的祝福“十八歲生日快樂，淮淮你長大啦，今年也要很快樂”的時候。

    ——要每年都這樣。

    ......

    每一句話、每一件小事都變得有意義起來，那顆小太陽終於占據了他全部的生活，照進他心裏每個角落。

    要一直陪著我。

    即使她要離開，我也不會再推她下去，因為我會陪著她一起，一起生一起死。

    因為我喜歡她。

    少年秦淮看著圍在自己身邊言笑晏晏的少女，心中生出了更多的執念。

    秦淮二十二歲那年，今夕終於滿十八了。但他準備將藏了幾年的心意告訴她時，卻發現她突然不見了。

    他買好了戒指和鮮花，花了心思設計了許多，卻找不到他的今夕了。

    秦淮沿著回家的路一路找她，走遍了大街小巷，他手中捏著她的畫像，卻沒處去詢問，畢竟沒人能看見她。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覺得，如果她能被人看見，該有多好。

    他也曾懷疑過她還在他身邊，隻是連他也看不見了。

    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願意接受。

    找不到她，莫大的恐慌和焦躁滋生蔓長，陰暗負麵的情緒一點點擠滿心裏，不斷的折疊壓迫。

    秦淮找了她三年，終於在最絕望的時候在自家門口見到了今夕，不再記得他的今夕。

    ——

    看完夢境的今夕怔怔的，她手握著種子看著安然躺著的秦淮，心裏有些複雜。

    雖說她織的是關於他倆的夢，但她幾乎看盡了這十幾年秦淮的生活，在他的記憶裏，除了她便再沒有其他人。

    有點傻，又挺可愛的。

    今夕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大概是在很久之前她的種子就已經出現了問題，以至於她在不知不覺間就入了夢，出現在靠近核心的地方。入夢的原因不明，但身為織夢師的本能讓她想盡辦法去靠近他，所以才有了後來。

    也是因為不知不覺入了夢，別人都看不見她，秦淮身為核心，自然能看到。不經過入夢室傳導，進入夢境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狀態，而這一次雖然進了入夢室了，但它替她選擇了最合適的身份。

    “淮淮，原來你以前就這麽喜歡我啊。”今夕摸了摸他臉頰。

    她細細的看著他，那張臉蒼白但依舊很漂亮，沒有任何附加情緒時顯得安寧。

    “阿花說的對，我不像睡美人。”她湊過去親了親他柔軟的唇，“你才是。”

    今夕懶洋洋地眯了眯眼睛，消耗太多能力讓她打不起精神來，神色也跟著困頓下去。

    她手往地上一杵，按到了一張畫。

    那幅她沒畫完的畫就被她按在掌下，竟然沒被燒毀，隻被水濕了個邊角。

    她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從桌上摸到一支筆，虛虛地捏著鉛筆繼續畫了起來。

    她把沒畫全的房子補全，又加了火柴人今夕和火柴人秦淮，字剛寫完一半就聽到了秦淮淡啞的聲音。

    “今夕。”

    身邊的秦淮手肘撐著地麵慢慢地坐了起來，麵無表情的看著她，他眼裏的白光占據了大半眼瞳，看上去有些詭異。

    “你醒啦，我跟你講——”

    話還沒說完今夕就愣住了，她眨眨眼，手一鬆筆掉落在地上。

    秦淮穩穩地捏著她虛幻的手腕，單手按著她肩頭將她壓在桌子下的木板上，冰涼的體溫隔著薄薄的布料傳遞過去，讓她心口一顫。

    他……

    抓到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昨晚寫著寫著睡著了……【抱頭認錯】

    謝謝趴在牆頭的小紅杏的手榴彈

    謝謝皮蛋營養液x5

    大寶貝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