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

    月白嗤之以鼻。

    受到蓮燈控製自壁窟內走出的八隻, 與其說是妖怪，不如說是沒有靈魂的傀儡。他們神情呆滯木然，眼睛裏隻見眼白且透著詭異的白光, 仿若行屍走肉。

    月白貼近黑袍召喚師的瞬間, 他們突兀地從原地消失, 下一秒就護在了召喚師麵前，出手擋住了他的攻擊。

    “你該加入他們的。”召喚師看著退了幾步的月白，低低地笑了起來。

    聞言的月白穩住身形，拂了拂被勁風刮破的衣袖。他看著被妖怪們圍在中心的召喚師，微微勾了勾唇, 流露嘲諷之意。

    他語句沒有半點波動：“你該同他們一起去死。”

    話音還未落, 他就在虛空中一跺, 衣袍無風自動，長及腳踝的銀發肆意飛舞，空間隨之一顫, 強勁且無形的風浪攜著尖銳的殺意洶湧過去。

    空氣似乎受不住這般強悍的攻擊, 在被風刃卷擊過的時候破開一條條裂縫，露出混沌的黑色。

    召喚師遺憾的歎息了一聲, 手指扣著蓮燈上的花紋, 用奇異的語調發出指令：“去吧。”

    安靜站在一旁的妖物動了起來，眼中白光大盛，悍然對上了月白。

    地底空間內妖氣肆虐，牆壁上妖燈火光陡然拔高，原本就處於盛開狀態的蓮花瓣搖曳起來、被蔓延過來的火焰點燃。

    被風刃席卷的妖怪們無從躲避, 即使撐開了護罩也被密集鋒利的刃迅速擊破，沒一會兒，身上就滿是細長的血口，但他們絲毫不知疼痛也不會躲避，徑直地朝著月白釋放攻擊。

    月白避開猿妖砸過來的拳頭，五指伸開，手指間暈著薄薄的風刃，連身體都沒轉動，直接揮手割裂右側攻過來的妖物。

    深可見骨，瘦小的妖物頸部隻剩一層薄薄的血皮，頭顱弧度扭曲地下折，看上去搖搖欲墜。但他還沒死，妖怪強韌的生命力讓他堅持了下來，手中握著的大錘沒有絲毫停頓地朝月白揮去。

    滿身是血的妖物執著的攻擊者月白，八隻妖怪密集的招式像網一樣鎖著月白。

    月白銀發被割裂了一縷，還未落地，就被激蕩的妖力撕扯得粉碎。他肩頭落了個見血的爪印，衣袍也稍顯淩亂，但在幾隻妖怪的圍攻下絲毫不落下風，連麵色也不曾變動半分，依舊清冷淡漠。

    “還是小看你了。”召喚師聲音裏有幾絲怪異的興奮，“不愧是我看中的妖怪。”

    他扣著蓮燈的力度更重了，被控製的妖物發了瘋一樣地動作著。

    毫無理性和思維的妖怪雖然給月白造成了些傷勢，可依舊被他挨個重傷。

    召喚師冷眼看著這一切，語氣漠然：“廢物。”

    月白側眸看了他一眼，幽藍色的眼睛裏染了血色，冷沉深邃。他周身氣勢更強，一瞬間就將圍上來的幾隻妖物斬成了兩段，震碎了妖丹。

    最後剩下的三隻妖全無所知地替他賣命，黑袍人懶得再看下去，把蓮燈捧到心口，口中念念有詞，精神力在空氣上極速地勾畫著。

    光陣很快就在他麵前成型，空間之中的波動更大了，牆壁上有石皮不斷地剝落。

    召喚之門才開了一個縫，月白就感受到了自裏麵湧出的強烈妖氣。

    “小妖怪，我知道你很厲害。”召喚師身子顫了一下，連語調都緩慢了下來，似乎召喚契約妖怪也消耗了他巨大的能力，“但妖怪終究是妖怪，隻能臣服於召喚師。”

    周遭纏繞的氣息鼓動起來，掀開了他遮住半張臉的鬥篷。

    裸露在空氣裏的是一張極其醜陋的麵容，上半張臉滿是褶皺，幹枯腐朽，眉眼扭曲，而從鼻尖起的下半張臉光潔得沒有一絲皺痕，皮膚充盈著活力。

    他笑起來，笑容尤為可怖：“我能讓你變得更厲害、更完美。”

    月白手曲成爪拗斷麵前妖怪的脖頸，十分不耐地開口：“閉嘴。”

    召喚師恍若未聽見，語含誘哄，“先看看我的寶貝。”

    同他話音一起響起的，是召喚之門洞開的聲音。身形巨大的妖怪從裏麵踏了出來，沉悶的踏空聲震得他身前的幾盞蓮燈火焰一跳，繼而燈盞碎裂。

    月白擊殺了最後一隻妖怪轉身看清那隻被召喚出的大妖時，原本波瀾不驚的麵上有了絲絲裂痕。

    那張臉他認識，但除此之外，什麽都是陌生的。

    墨竹修煉成的扶疏化形時候仍如同他本體一般高雅清貴，眉目溫潤俊秀，如清冷朗月。

    但現在，除了那張臉，便再也沒有一點扶疏的影子。

    露出衣物的部位被層層的鱗甲包裹，垂落的手自然地凝成爪，指尖像鳥喙，尖厲又冷硬，頭頂生出了犄角，嘴角隱隱露出尖尖的牙齒，好像每一個部位都能用來攻擊。

    他周身氣息混沌陳雜，讓與其認識了百年的月白都無法辨別出他的氣息。

    他黑沉沉的眼睛盯著月白，透出無盡的殺意。

    “殺了嗎？”像是不習慣說話，他開口時強調十分地奇特。

    “不用。”召喚師眼裏沁著光亮，襯得那張醜陋的臉更是慘白駭人，“我要他的妖丹。”

    “知道了。”他淡淡的應著，漠然地看了月白一眼，往前踏了一步。

    召喚師抬眸看向月白，笑得分外愉悅，“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強了，想要力量嗎，小妖怪？”

    月白微抿唇，妖氣不受控製的波動著，他看著完全陌生的扶疏，神情漸漸晦澀下去。他背脊繃得筆直，絲毫不露出激戰過後的倦怠，感受著逼麵而來的強大妖氣，微微眯了眯眼睛。

    扶疏仰頭尖嘯一聲，一連串刺耳的音波回蕩在空間內，紮得人耳膜生疼。

    月白貓耳抿起，減緩了音波攻擊帶來的刺痛昏沉，冷著臉狠狠地朝他飛身攻去。

    扶疏不閃不避，夾帶著風刃的爪子刺破胸前的衣物，被他皮膚上密密麻麻的鱗甲擋住，碰撞著發出一陣清脆的錚鳴聲，他陰沉著，雙手抬起往月白頸間絞去。

    一擊不成，月白身形極晃，在空中拉扯出一排幻影，姿態靈巧地躲過他的絞擊。

    對麵的大妖眯眼，眼中寒光一閃，迅速辨認出月白的方向，凶悍淩厲地衝了過去。

    兩隻大妖纏鬥在一起，鼓動的妖氣撕扯得空間破碎不堪。

    黑袍召喚師仰頭看著旗鼓相當的兩妖，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越發的激動喜悅。

    嘭——

    被犄角頂飛的月白撞到了石壁上，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神色漠然地看向對麵。

    扶疏身上的鱗片被破壞得不成樣，上麵滿是劃痕，有些地方露出了模糊的血肉。他捂著胸口差點絞碎他心髒的爪痕，憤怒地嘶吼著。

    月白白衣上染了血跡，像是一朵朵盛開在衣衫上的梅花，反倒有種莫名的美感。

    他剛融進入的妖丹處於崩碎邊緣，傷勢未愈本就落了下風，先前是借著從空間內吸取的妖力撐了下來，但現在有點後繼無力。

    他唇線緊繃，妖丹極速運轉起來，如瀑的銀發飄飛著拉長，落到地麵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長長了許多，下一瞬又縮短回了原先的長度，從發尖泛起灰白之色，一頭銀發黯淡無光。

    腳下的屍山此時此刻終於承受不住，一點點腐朽湮沒。

    月白步伐十分緩慢，然而短短幾步間就出現在了扶疏麵前。他麵無表情，在扶疏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就將手插入了他胸口，妖力運轉，天賦的吞噬之力肆意拉扯吸收了他潰散的妖力。

    扶疏痛苦地掙紮著，尖牙陡然變長朝他咬來。

    他另一隻手抬起，輕描淡寫地擋了下來。

    旁邊的召喚師又是訝然又是驚喜，他摩挲著蓮燈，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扶疏。

    扶疏扭曲變形的麵容讓他下了決心，咬破了指尖用血在空中畫了一個奇怪的法陣。

    月白看著他的動作，微微蹙了蹙眉，但又抽不出空來對付他，隻能倉促地揮了幾道風刃過去。

    召喚師險險避開，手臂上都被割去一塊肉，他咬著牙將成型的法陣壓入蓮燈之中，蓮燈上浮起稀薄的血氣，那一團血氣逐漸凝實，蓮蓬上麵嵌著的妖丹一個個破碎，安然矗立在石窟裏的石像跟著破裂了幾座。

    他念叨了幾句，顫顫巍巍的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氣，麵前的血光一閃，下一瞬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在扶疏體內。

    那團血色很快的融入扶疏體內，連他眼裏都沁出血色。他嘶吼著，身形不由拔高了一些，轉成血紅色的尖爪朝月白揮去，帶著濃鬱的血腥之氣。

    這攻擊比先前更猛烈了數倍，月白不得不避。

    他剛一退，扶疏就欺身而上，狂暴地攻擊著。

    月白與他戰了一會兒，麵色略顯蒼白。再這樣下去，先撐不住的會是他。他眸光一凝，硬生生收了扶疏一掌，借著他的力量朝召喚師退去。

    先前召喚師被保護得很好，不管是八隻妖物還是扶疏，都下意識地將他護在身後，這回狂暴狀態下的妖怪全無理智，正好給了他機會。

    見著極速掠來的月白，召喚師麵色突變，念動咒語召回扶疏擋在他身前，匆匆被召回的扶疏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利爪透胸而過。

    月白正準備補上一刀，就聽召喚師急促的命令聲。

    “爆！”

    隨著這聲簡短的指令，麵前的扶疏麵色漲紅，身體跟著腫脹，強烈凶悍的妖氣從他身體裏爆發出來。

    扶疏血肉被爆發出來的力量攪碎，屍體都沒能留下。炸開的氣浪尤為強勁，被掃到的石壁變得坑坑窪窪的，不斷有碎石往下落。屍山堆積的屍體被掀飛，有承受不住的就直接被吞噬殆盡。

    召喚師借著契約和蓮燈護罩，隻是輕傷。

    月白雖然退得快，但還是受到了爆炸的波及。

    但在爆炸發生的一刹那，他察覺到了自己身上暈開了一層薄薄的光罩替他擋了一下，如若沒有這道防禦，他現在估計更慘。

    那光罩的氣息，很熟悉。

    像是那個少女召喚師。

    他思索著，背靠著石壁站立著，灰白的發絲垂落下來，一張俊美的臉白得幾近透明，他抬眼看著莫名笑起來的召喚師，眼中的冷意更甚。

    “是我的了。”

    召喚師踉蹌著走了過來，滿目興奮的盯著虛弱的月白，從袖口伸出一把刀刃就朝月白的腹部刺去，“妖丹是我的了，是我的了。”

    他一遍遍念叨著，狂熱而激動。

    在緊要關頭替月白擋了一下的今夕，餘留在他身上的精神力近乎潰散。

    精神力附著用處並不大，受寄主力量的壓製，除了能見他所見並沒有攻擊的能力，就連那防禦光罩，都是因為當時月白已經處於瀕危邊緣，精神力沒了壓製才爆發了出來的。

    客棧裏的今夕受完餘波後便撤回了精神力。

    她直起身來，沒忍住噴出一口血，小臉煞白，但她不敢停頓下來，抖著手強撐著開始畫召喚陣。

    ——要在月白被殺死之前完成。

    作者有話要說：　　_(:3」∠)_ 終於趕出來了。

    先睡為敬，其他的明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