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個夢(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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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像是浸透了水的棉花, 又軟又沉,輕飄飄的靈魂好似脫離了沉重的軀體混沌地漂浮著,是不斷蔓延的疼痛將靈魂重新拉回了身體裏。
今夕艱難地睜開眼睛, 卻看不清東西, 眼前好似籠著一層厚重的霧氣, 光線照過來在視網膜上凝聚出模糊的一團。
“……”
有人在說話,但她不太聽得清楚,下意識地循著模模糊糊的聲響轉過頭去。
視野裏的人影很朦朧,隻有個大概輪廓,甚至還有點重影。有那麽點眼熟, 不過, 腦海尚處於渾噩一片的今夕得不出什麽結論。
她舔了舔發幹的唇, 原本是打算說話的,可旁邊人的動作讓她把話壓回了喉頭。
視線的模糊讓她看不真切他的動作,卻能感受到貼到她腰間的冰涼。
她眯著眼睛看著他手臂垂落在她腰的位置, 應該是手指按在她腰上, 指腹輕柔地在她腰腹部位遊走,酥.癢又冰冷的感覺凝固在那裏。
流竄著的癢意使她身子收緊, 然而才剛動, 她就被周身傳來的疼痛摧殘得哼出聲來。這一痛好似把遲鈍的感官找了回來,不管是身體還是腦子,都疼得像是被拆碎重組過一般。
今夕茫然了幾秒,終於回想起了失去意識前的場景。
沒有防禦地挨了一波自爆,沒有哪疼才是奇了怪了。
——等等。
我還活著?月白呢?
是誰在我旁邊?總不能是召喚師那邊的人吧!
今夕心念電轉, 陡然睜大眼睛,霧蒙蒙的眼裏凝出幾分水意,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嚇的。她艱難抬起的手去扒著依舊停頓在她腰上的手,出口的聲音幹澀低啞:“是誰!”
手的主人僵了僵,慢慢地俯身靠近了她,垂落下來的發絲掃到了臉上,今夕聞到了他發間以及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血腥味掩不住本身清淺如寒梅的香氣。
“……月白?”
她手指縮緊,卡在他手指指縫中。
坐在床邊的月白看著她一臉茫然地摸樣,微微皺了皺眉。他手掌翻轉將那隻柔白的小手扣在掌心裏,聯想著她剛才的一係列反應,眉間的痕跡更深了:“怎麽?”
這一回,聲音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的。
聽到熟稔的聲音,今夕緊繃的思緒立馬鬆懈了下來。
“看不到,還聽不見。”她語氣裏的委屈未加掩飾,“我是不是變成小聾瞎啦。”
月白怔了一下:“……什麽?”
他抬起另一隻手覆到她眼上,不說慢慢滲透到她眼中的光華,單是溫涼的觸感就讓她覺得舒服了許多。
“月白。”
今夕眨著眼,長而軟的睫毛一下下地刷過他掌心。
他蜷了蜷手指,聲音無端低沉了許多:“嗯?”
“月白。”她又叫了一聲。
“......恩。”月白難得的有耐心。
床榻上的今夕突兀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濃濃的笑意驅散了籠在麵上的慘白虛弱,俏麗的小臉猶如鑽出雲層的太陽,燦爛又溫暖。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稍有點中氣不足的聲音聽起來更是軟綿輕柔,“隻好以身相許啦。”
月白垂下眼眸,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你同樣救過我。”
“所以你也以身相許吧。”她一本正經地說著。
聞言的月白隻覺著她的話語在他心裏撞擊出無數遍回音,一遍遍地想著,不停歇地撩動著心弦,他舔了舔唇角,正打算開口,就聽她說道:“綁定召喚師沒得跑了,就賴著你了。”
賴著我。
隻是這樣嗎?
月白半眯著眼睛,瞳孔裏晃漾起細細的波紋,激得那一汪藍色更加濃鬱深邃。
半晌沒有聽見他的回答,今夕沒想太多,就安靜地躺在那裏,過了好久才說:“謝謝你,月白。”
她說的真摯誠懇,但聽著這話的月白臉色不大好。
他從妖怪堆裏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閉著眼安靜呼吸弱得近乎沒有,身上的黑袍破破爛爛的,貼在身上的部分被血液浸得潮潮的,裸.露在外的皮膚滿是血痕,哪有半分平時嬌俏靈動的模樣。
差一點,她就在他懷裏停止呼吸。
如果不是——
他麵色冷清,周身的氣息跟著冷冽陰沉了下來。
“怎麽啦?”今夕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他沒開口,隻是抿了抿唇,移開了貼在她眼前的手。
手掌移開的時候,今夕發現自己勉強能看清東西了,隻不過就像個近視一樣,看什麽都自動帶了濾鏡效果,索性是能看清人臉了。
月白坐在床邊,錦緞般的銀發肆意地垂落下來就堆在她枕邊,身上隻穿了一件純色的單衣,鬆鬆垮垮地掛著,露出胸口一片瑩潤。
美色不減,不過看上去瘦了點也憔悴了很多,麵部的輪廓更顯淩厲,麵色不正常的蒼白,眼瞼暈著淡淡的青黑,奇怪的是他藍色的眼底竟有著絲絲黑紅之色。
見今夕盯著他眼睛看,月白眯了眯眼,而後錯開她的目光,低頭做先前未完成的事。
他側身端過擱在一邊的玉碗,從碗裏挖出點青綠色的藥草糊塗在她身上的傷口上。
清涼混著疼痛的感覺引得今夕低低地叫了一聲,她臉皺成一團,可憐兮兮地盯著月白。
月白將綠糊塗抹均勻,慢吞吞地纏好白布條,熟練地替她收攏衣衫、一件件穿好。
——穿衣服?
腦子有點不夠用的今夕總算反應了過來,眼睛瞪得老大,臉頰上浮上淺淺的粉色。
“你......我......”
好半天,她都沒能將語句組織好。
“你昏迷了七天。”月白語速不疾不徐,他撩開她頸間的發絲,將最後一顆盤扣扣好,“不僅處理傷口,衣服也都是我換的。”他頓了頓,輕描淡寫的道,“洗澡也一樣。”
今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無端地就覺得全身燒了起來,她舔舔嘴唇,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像是有點不太滿意她的反應,月白攏了攏眉心,一字一句地說:“你要如何謝我。”
今夕總覺得現在的月白有點奇怪,迷迷糊糊地思考了半天,才回:“......再次以身相許?”
月白抬眸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挽起左手袖口,右手指尖從左手腕上一劃直接拉出一條血痕。
“你在做什麽!”今夕滿臉訝異,艱難地抬起手要去拉他。
“不用以身相許。”殷紅的血從血痕那裏滲透出來,他還按了一下,讓血流出的速度變得更快些。
月白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右手扣著她下顎,將傷口壓到她嘴唇上。
今夕瞪著眼說不出話來,腥甜的血液浸潤了嘴唇往嘴裏流淌,她感到月白的氣息又弱了幾分,連帶著麵色都越加慘白。
但他突然輕笑了起來。
淺淡的笑意浮上眉眼、沁進一汪藍色之中,為他憑添了絲絲溫潤爾雅,他不轉眼的看著她,出口的聲音溫和平淡,如春風過耳。
“換一個,這具身體已經是我的了。”
???
聞言的今夕震驚了,深刻地懷疑這一刻傳音出現了問題,要麽就是她腦子梗塞太多,接收到了錯誤信息。她掙紮著要說話,進入口腔的血液嗆到了喉管讓她直咳嗽。
“急什麽。”月白噙著淺淡得恍若不存在的笑意,移開了手腕,用指腹輕柔地擦拭著她唇邊的血跡,垂落的眼睫幽黑濃密,遮擋住了眼裏泛濫的情緒。
今夕好不容易緩了過來,茫然無措地扶著他的手臂:“你說什麽?”
他將手移動到了她腹部,意味不明的說:“在這裏。”
“......”
他引人遐思的話讓今夕腦中一片亂麻,瞬間就腦補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月白見她不住驚惶的模樣,冷嗤了一聲,手下光華湧現。
今夕也不說話了,在他妖力滲入她身體的刹那她就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同。先前隻覺得渾身疼的厲害,再加上跟他說著話,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有哪裏不對,現在在他的刻意引導下,她才發現體內的異樣。
多了一顆妖丹。
傷勢極重的五髒六腑全都依靠這顆妖丹供養著,雲霧繚繞的妖丹透出來的氣息很熟悉,像是月白的。
沒等她問,他就先開了口。
“為什麽要解除契約。”月白麵上的笑容不見了,與往常一樣神色清冷漠然,“為我好?”
今夕怔了怔,小聲道:“我以為我會死啊,我知道你很厲害,我死了你可能也不會有事,但是契約始終會傷到你,那時候又有那個召喚師在,所以......”
她確實會死。
如果不是月白借由吞噬之力從無晝那裏看到了這種以丹養人的方式,用肉身硬挨爆炸的今夕是活不下來的。
雖然她現在不人不妖,可總歸是沒死。
“我不需要。”他嗓音冷得像結了一層冰,莫名有幾分陰沉,“不願意與我同死?”
總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對的今夕回道:“我隻是不想你有事。”
月白輕輕哼了一聲,眼裏閃過點不耐,麵上沒有太多的情緒:“顧好你自己。”
“......哦。”今夕遲緩地點點頭,又回過神來,滿眼擔心地看他,“這是你的妖丹?”
“是。”月白坦然地承認,嗓音裏藏著點不容拒絕的篤定和銳利,“妖丹是我的,你的命同樣是我的,隻能死在我手裏。”手指摩挲過她被血液染得嫣紅的嘴唇,眼裏暗光湧動:“不僅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_(:3」∠)_突然更新!
以及......特別想報告一下那隻老鼠精的去向!!!
它!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出現在我們無辜的廁所裏,於是,被室友直接衝下去了,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