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狗大哥,我來問一個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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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的木輪有節奏地碾壓不甚平整的青石路,心揚在晃悠悠的沉睡醒來。

    眼睛甫一睜開,明煌煌的光亮直刺入眼,連忙又緊緊閉。

    適應了好一會兒,這才敢再次慢慢睜眼。

    環顧周邊,見自己正置身一個車廂內,身下鋪著厚厚的黃色毛氈。小丫頭側身趴在自己的腿尤自熟睡不醒,長長的睫毛下,粉嫩的小臉被透過車廂縫隙的星星點點陽光照耀,像極了十歲生日那年彤姐姐送他的那個瓷玉娃娃。

    順手卷起一綹青絲,將柔軟纏繞在指間,一顆年少的心也莫名地變得柔軟。

    小女孩咂咂嘴,似乎正做著此生最美好的夢,不舍得醒來。

    心揚躡手躡腳地坐起,小心翼翼繞過小丫頭,爬出車廂。

    認出車轅處一身農夫打扮的二伯邱正,笑著問道:“二伯,你打算帶我和小丫頭去皇宮種地嗎?”

    話語出口,立刻覺察出不對!

    去皇宮?自己怎麽貿然蹦出來這麽一句話?

    這話是自己所說,又好似不是自己所說。似乎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潛伏在他的心底深處,支配著他說出這句話。

    邱正重傷之後又趕了一夜的路,困頓萎靡,不複平日裏儒雅瀟灑的模樣。

    他聽出心揚問話的異樣,也看出心揚說完這句話後內心的詫異,並不點破,隻把韁繩交到侄子手,聲音暗啞道:“順著大道一直走,路不要停。約摸半個時辰,前麵便到了陽河鎮,到時叫我。”

    轉身鑽入車廂,並不交待解釋許多。

    心揚哦了一聲,抬頭看見拉車的白馬肥碩俊美的臀部,無端聯想到大黑驢瘦且長的條子臉,自言自語地嘟囔道:“那頭蠢驢跑哪兒去了?”

    身後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小丫頭自車廂內鑽出,與他並排而坐,擺弄著衣角一滴不知什麽時候染的猩紅。

    想起昨晚的場景,心揚心有戚戚,暗思:我與這小丫頭也算是患難之交了吧!

    昨天小丫頭問他從哪裏來,他回了她一個好大的沒趣,現在想想有點兒不好意思。

    尋思著找個話題,誰知道一開口,竟是不由自主:“不用許久,我把你送到皇宮去。你放心好了……”

    話說一半,尷尬地咽了下口水,強自抑製住抽自己一頓嘴巴的衝動,心狐疑想道:我難不成是了魔?怎麽三番五次說這些沒來由的胡話?

    小丫頭揚起小臉,柔軟的近似透明的細細絨毛在陽光下閃耀,像初春早晨微風等待遠征的蒲公英花蕊。

    我知道,你一定會把我帶去皇宮的,我相信你!”

    心揚看著她一臉純淨的信任目光,先是一陣“你相信我,我願為你而死”的感動,而後突然明了,心連聲大叫:是啦是啦!這小丫頭一定是個妖精,暗地裏對我用了妖法!

    越想越對,禁不住對身邊瓷娃娃一般的小丫頭又是忌恨又是害怕,兩手狠命一甩韁繩,白馬飛一般順著大道向前疾奔而下。

    他們走得是一條官道,時至清晨,路行人不多卻也不少。白馬一路風馳電掣,引得無數過往行人側目。

    心揚出身侯府,並沒有紈絝子弟的做派。在定陵城的時候駕車使船,樣樣都稱得精通。

    耳不時傳來路人對他技藝的讚歎聲,心大是受用,餘光瞟了眼一旁不知所想的小丫頭,心想道:妖精又怎樣?有小爺我這縱馬馳騁的本領嗎?

    小丫頭的目光隻在來往的行人與路邊的風景穿梭,時而驚異,時而迷茫。

    心揚移開視線,刻意不去看她。

    她的目光迷離,思索前世今生模糊的舊事。

    第一次結伴同行的路,他們並沒有很多話說。

    約摸半個時辰,路的行人漸漸的多起來,遠遠看見一座古樸的城門橫立在陽光下,陽河城三個大字古樸蒼勁,映入眼底。

    馬車的速度降了下來,心揚一跳跳下,拉著白馬的轡頭緩緩而行。

    離城門越來越近,瞟見路邊一隻癩皮狗臥在雜草堆裏曬太陽,暗想道:無故被這個小妖精下了降頭,弄得我滿嘴胡話,可得想辦法衝衝晦氣。

    停了馬車繞到癩皮狗前麵,低下身子搭了個躬,笑眯眯地說道:“狗大哥,小弟我從遠道來的。來貴寶地求個前程,你在這邊熟門熟路,敢問聲,你覺得我這次的運程如何呢?”

    癩皮狗曬太陽正舒服,無端被人打攪,很不高興地睜開老眼,懶懶地瞄了心揚一眼,把頭別向另一邊,閉眼睛繼續自顧自地做美夢。

    心揚鬧得老大沒麵子,心頭火起,飛起一腳:“運程如何?快點說!”

    老狗被踢得狗毛亂飛,一跳而起,嘴裏“汪汪汪”地幾聲連叫,夾著尾巴跑走了。

    心揚得償所願,立刻笑容滿臉,轉回到馬車邊,挑釁地瞥一眼小丫頭,自言自語說道:“聽見沒有,老狗都說了,我這一次的運程可是‘旺旺旺’,旺得很呢!誰要是想害我,哼哼!”

    小丫頭聽不懂他在嘟囔些兒什麽,目光依舊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邱正從車廂裏鑽出,接過轡頭對心揚道:“回去坐穩了,進城去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一段時間地休整,邱正臉頹色一掃而光,恢複神采奕奕的儒雅狀態。

    心揚哦了一聲,有很多話要問二伯,隻是此刻卻不得其時。跳馬車,幾人隨著人流緩緩入城。

    陽河城是一座小城,陽河水收斂了野外的洶湧之態,平靜安詳地穿城而過,小城因此得名。

    幾百年前的變亂,神州處處起刀兵。陽河城水運碼頭的地位,讓它經曆了許多戰火,也誕生過幾位名噪一時的誕星境境界的城主高手。

    不過斯人已逝,戰火在歲月的塵埃隕滅,隻留下幾座斑駁了容顏的古城牆,默默地守護著一方山水生民。

    馬車隨人流緩緩走過低矮的城洞,並不像定陵城那般有威武的龍馬騎士巡城盤查。

    一座沒落的邊遠小城而已,靈氣早已被奪取殆盡,自然得不到高高在的大人物垂青。

    入得城後,人群四散流走,稀疏了不少。馬車一路向西,走一座不甚平整的石橋。

    石橋窄小,其下的水麵卻很是寬闊,那是繞城的陽河最大的一股支流。

    春水自西向東,蕩漾而行,兩岸三三兩兩聚集著停泊的小船與舢板。

    走船的人家將箱底的衣服全都晾曬在隨意搭起的竹架,女人紅紅的肚兜、孩子尿濕了的床單,全都在微風裏愜意的地舒展身體,濃烈的鹹魚腥味也趁機在空氣恣意彌漫。

    熟識的船夫船婦隔著河水吆喝著相互調笑、嬉罵,混雜著小孩子奔跑尖利的笑聲在平緩的河麵回蕩。

    被大人物遺忘的角落裏,有小人物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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