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軒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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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普照,碧空如洗,帝都迎來一個爽朗的大晴天。
東西南北的馳道兩旁站滿了手執長矛的侍衛,一個個麵色肅然,好似長在地生根的挺拔白楊樹。
侍衛身後,是飛一般遊弋在帝都各個角落的龍馬騎士。龍馬的犄角用紅綢裹著,驕傲地高高揚起,顯示著自家的階與身份。
道路早被官家用圍欄層層隔開,看熱鬧的鄉民隻有攀在自家的高牆或是葉子已見稀落蕭索的棗樹枝,才能遠遠地望一望列著整齊的隊伍開進皇城內的各個侯府、世家的子弟。
嘖嘖的豔羨之聲不時地從其間發出,卻並沒有人敢大聲喧嘩,更不用說演藝場內常見的口哨與呼喊了。
真正的貴族與裝扮的戲子,自然有著本質的不同。
一身紅妝的辛嫣兒撫摸著胯下紅棕色龍馬脖項內粗硬的鬃毛,眼光不時地在馳道隊伍前後的人群搜索,盼望著能看到那道熟悉的瘦削身影。
人海如潮,終歸難以尋覓。辛嫣兒低下頭悶不做聲,與她並行的辛肥道:“嫣兒妹妹,你看多少人的眼光是衝著你來的。你怎麽悶悶不樂地像變了個人?”
辛嫣兒平素最喜歡出風頭,這在整個辛家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她今日一反常態,由不得辛肥心生疑慮,脫口問了出來。
辛嫣兒白了辛肥一眼,懶懶地不願答話。辛裳自辛嫣兒返回山穀便看出自家這個侄女心思不對,多少猜出她的心意,縱馬前岔開話題道:“嫣兒、肥兒,這次大朝試你爹爹可是給你們都報了名,都準備得怎麽樣了?可不要給咱們沂水辛家丟了臉!”
辛肥拍手笑道:“哈,裳姑!我聽說當年你參加大朝試之時,可是風光得很。一路勢如破竹,一直殺到三甲,才以一招之差敗給了那個什麽邱家的邱明,很是替咱們辛家揚名呢!你有什麽訣竅心得,都講給我們聽聽!”
辛裳聽了她話,無端想起當年與自己放對的玉樹臨風那人身影,思緒飄飛天外,竟是忘了理睬辛肥。
辛肥兩次受挫,意興闌珊,一拍胯下被她肥碩身軀壓得幾乎塌架了的龍馬:“嘚,走,前麵找我大哥去!”
龍馬齜牙咧嘴,滿臉愁容地拖著她前奔尋找辛淩子去了。
辛嫣兒看辛肥走遠。悄悄問辛裳道:“裳姑,定陵邱家已經覆滅。這次代替他們來參加大朝會的是那什麽茂陵派嗎?”
心揚的身世,她與寒梟回到山穀之後不約而同選擇了隱瞞,故而辛裳並不明白她這一問隱含的深層意味,答道:“聽說原本隻有茂陵派。隻是後來茂陵派被人深夜突襲,原本死傷慘重的弟子被人打死打傷無數,所剩無幾,實在撐不起門麵。所以闡宗下院也派出人來,與茂陵派一同代表定陵參加大朝會。”
闡宗下院?”辛嫣兒沒聽到想聽到的消息,情緒不佳,小聲嘀咕道:“闡宗不是有許多席位了嗎?什麽時候又弄出一個下院?”
朔荒真人早有意擴展闡宗的勢力,這些年在北嶺、西川、咱們沂水紛紛建造別院,大力發展信徒,發展甚是迅猛。不過邱家掌管定陵之時,十分排斥闡宗,幅員萬裏的定陵侯國裏一處寺院也不曾建立。
後來邱家覆滅,闡宗順勢介入定陵。朔荒國師派師弟花光親自主持,在定陵廣建寺院七十二座,更是在定陵城內建了闡宗別院,顯見得其誌不小,所圖甚大!”
這樣啊……”辛嫣兒轉轉黑眼珠,小聲問道:“裳姑,我聽到一個傳聞。說邱家覆滅,實乃一場冤案,那什麽闡宗,是幕後的推手。你聽說過嗎?”
不要瞎說!”辛裳低聲嗬斥:“邱家私通妖族一事,證據確鑿,乃是朝廷定下來的鐵案。你可不要瞎說亂傳!”
誰亂傳了?我不是和裳姑你才說說嗎?”辛嫣兒撅起小嘴,腦海出現心揚獨立妖族大殿的孤苦身影,暗想:縱然世人全都冤枉邱家,我又怎麽會不信你?
隊伍繼續向前,忽地一道熟悉身影閃進眼。辛嫣兒大驚大喜,差點脫口喊出:“揚小……”
站立道旁的那道身影抬起臉來,漠然地看了辛嫣兒一眼,複又漠然地轉向別處。
辛嫣兒見那人滿臉黝黑,與心目的揚小子天差地別,一腔驚喜化作無的失落,臉色瞬間黯淡下來,跟著隊伍漸漸走遠離開。
荊芥公籠著袖子,看著龐大的隊伍走得遠了,對身旁的秦城等人嘟囔道:“你看看人家的氣勢!其實不是人多點嗎?都是參加大朝會的,為什麽要我們退到路邊讓他們先過?”
這幾天他為了四海幫參加大朝會一事,陪著秦城跑遍了城的大小衙門,遞、等批複、辦會貼、取令牌,忙得不亦樂乎。
得虧四海幫最後一名幫眾秦城是“體製”內待過的,省了許多麻煩,若是荊芥公自己一個人,隻怕現在還蹲守在提督府門前的石獅子下麵吹秋風呢。
幾天下來,他對這個不苟言笑的秦護法(他替幫主鮑老恩代封的職位)由衷欽佩,從間或的交談,知道秦城曾經是定陵青龍關的一名裨將,與他算是老鄉,便越發想與他多套套近乎。
秦城沒有說話,陽長老(也是荊芥公替幫主鮑老恩代封的職位)淡淡說道:“一朝一宗四侯門,那做派豈是咱們得了的?”
誰說不是!”鮑老恩緊拽自己渾家連夜給自己縫製的綢衫下擺。綢衫做得有點小了,遮不住他略微有點發福的小肚子,穿在身甚是好笑,有點不倫不類。
幾人剛要重新出發,身後一陣喧嘩鑼響,又是一個龐大隊伍開了過來。當先的白色駿馬軒轅嗣琮當先開道,搖著小扇耀武揚武,遠遠看見鮑老恩幾個,笑著揚了揚扇子,算是打了招呼。
軒轅嗣琮身邊三匹龍馬,左邊的九常看見侍立路旁的黑臉少年,低低向旁邊的兩個長須老者嘀咕了幾句。
兩個老者一個紅臉,一個青麵,四隻眼睛齊齊射向陽少年。
陽少年兩眼低垂,渾然不覺。一股看不見的黑氣縈繞在他身邊的空氣,將兩個老者探尋來的道力絲毫不露聲色地巧妙隔絕。
白駒過隙,一閃即過。兩個老者衝著九常次第搖頭,略帶失望與詫異地從四海幫身邊走過遠去。
荊芥公探出腦袋往馳道看了看:“還有沒有隊伍了?該我們了吧?”回頭對眾人道:“走,咱也昂首闊步,徒步當車,開往軒轅台!”
秦城忽覺陽少年麵色有異,輕輕推他一下,赫然發現他的後背濕漉漉一片,全都被汗水滲透。
陽少年抬頭勉力一笑,道:“好,咱們也出發吧!”邁步走在前頭,借著身體的搖擺,想要甩掉心頭的餘悸。
兩位微聖的探尋之力,端的非同尋常啊!
四個人走走停停,不時地要給路過的隊伍讓道停留,隻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看見軒轅台寬闊厚重的數百米長的側壁與飛簷。
台下滿身甲胄的精裝軍士接過秦城等人的會貼與令牌,仔細審視了鮑老恩半天,以不可思議的申請發問道:“你是四海幫的幫主?”
鮑老恩看見當兵的心頭發顫,本唯唯諾諾,見人家盤問,拽著綢衫的下擺越發說不出話。
刀疤臉秦城冷聲道:“怎麽?我們幫主你不認識,難道提督府的令牌你也不認識了嗎?”
軍士臉色一寒,剛要嗬斥。旁邊轉過一個皂衣小吏,趴在他耳邊低低嘀咕幾句,軍士麵色稍和,遞回令牌道:“既是四海幫的眾位英雄,請登軒轅台!”
幾人昂首邁步,順著人潮與腳下數百蹬白玉台階,一步一步登軒轅台。
軒轅台,朝歌城最顯赫的所在。地位及名聲直與皇帝陛下所在的紫禁城並列。
果然是看景不如觀景!鮑老恩瞧著四圍空蕩蕩的台子與腳下巨大光潔的方形青石,心略帶失望。
一直聽人說軒轅台如何雄偉、如何壯觀,今日一見,原來隻是一個九裏鋪連成片的菜地大了一點的石台子!
不過這個石台子麵現在擠滿了形形的人群,或東或西、或坐或立地散布在各個角落。到處是故人相見的場麵與寒暄,好似進了一個大集市。
大朝會原來是這個樣子啊!鮑老恩心的忐忑漸漸平複,眼光也變得自然。不自覺地背起手,想要四處溜達溜達,看看能不能淘到什麽便宜東西可以帶回去送給街坊們做回禮與炫耀。
先前出現過的皂衣小吏迎來笑道:“鮑幫主,幾位英雄。在下是大朝會的一名司辦,奉律令大人差派,在這裏等候幾位多時了。鮑幫主這邊請,你們的位子在這邊。”
當先帶路,領著鮑老恩幾個順著台子側邊的甬道,一路到達西南的一個角落。那裏一張四角紅木涼亭,沒有人坐。
皂衣小吏笑道:“幾位暫且在這裏休息片刻。如有需要,盡管吩咐和我一樣穿著的司辦即可。”
荊芥公見涼亭內的石凳簡簡單單隻有一壺清茶,一盤果,不滿道:“我說你們司辦是哪個衙門的?也太摳了吧!看人下菜嗎?我見別的亭子裏可都是珍異果、精美點心,怎麽我們四海幫這裏隻有幾個青蘋果?”
皂衣小吏一笑:“您多心了!我們禮部衙門負責大朝會一應接待之事多年了,每年都是這些簡單果。這也是當今皇委托武成王與朔荒國師下的旨意,意在遠離驕奢風氣,倡行節儉體恤民力之道。
您說的其它亭子裏的果、點心,那都是與會人自家帶進來的。朝廷並沒約束此類行為,所以顯得有所差別,讓您挑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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