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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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們的茶話會開過也有幾天了,不過日子倒似乎變得平淡下來。

    以茶話會形式閑聊,便說明不想聲張,也就沒有花費人手去追查那個還不知是否存在的入侵者……至少明麵上是這樣。最終,天道門隻是以山崩為由,暫時進行了為期幾天的封山清理。

    而作為這次“山崩”的直接受害人,朝堂則因髒腑移位,於自己小屋裏養著傷。在這期間,梁蘊來看過他一次,兩人也沒再聊起關於覺醒之事,隻是由朝堂向師兄表達了感激之情,梁蘊又向他表示了關切之意……

    僅此而已。

    可總感覺怪怪地,明明彼此有話要說,卻隻能忍住不言。所以,即便是真心真意,也變得有些假情假意起來。

    但既然大家都閉口不談,朝堂倒覺得這種生活也並沒有什麽不好,尤其是他那個不靠譜的師父大人,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這幾天竟難得溫柔了許多。

    今日難得又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坐落在流雲峰的朝堂小屋外,倒也應景地搬出了兩張舒服的躺椅。此刻,躺椅上正靠著一老一少兩名道士。

    躺椅旁的茶幾上,有兩杯溫熱的檬草茶,朝堂在愜意地吹笛子,調子不錯,他自創的。更為難得的是,無論他曲調吹成了什麽樣子,身旁的老道士都能隨著曲子一頓亂哼。

    老道士用一個大草帽蓋住他那張國字臉,毫無章法的長發隨意披在身後,樣子就像個田間勞作後的老農。

    養傷的這幾tc堂注意到師父每天花在滿山閑逛的時間變少了,叫他在一旁吹笛子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師父。”朝堂停下笛聲,開口喚道。

    “嗯?”王二也停下哼曲,打了個嗬欠,好似昏昏欲睡。

    “話說受傷的好像是我吧?為什麽我都虛弱成這樣了,還要整天給您端茶送水、吹笛子解悶?”朝堂小心翼翼的問話,生怕惹得老爺子暴走。

    “你以為光喝點茶水就能飽啊。”一隻手摘下遮臉的草帽,老道士半坐起來,對著朝堂吹胡子瞪眼道,“你說說,你有幾天沒做飯了。”

    “可這事也沒麻煩您老親自動手啊。”朝堂辯解道,“明明是孫師弟在不辭勞苦地給我幫忙,一頓也沒給您拉下好罷。”

    “做的那麽難吃也配叫做飯啊?豬食都比它好吃。”王二嗤之以鼻,這副模樣倒真好似他吃過豬食一般。

    “可我覺得味道還不錯啊。雖然第一天稍差了點火候,不過孫師弟真的進步很快。”自家廚藝被認可,朝堂還是蠻開心,不過並沒有和某人一起去貶損那位可憐的代理大廚。

    “你懂個屁。”老人家雖哼哼唧唧,倒也沒再多作反駁。

    朝堂吐了吐舌頭,心說我哪一頓也沒見你少吃。

    “嗬哈,對了,你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是不是該給我做飯了?”一麵打著哈欠,老人家一麵毫不顧忌形象地搔著胯下瘙癢,身子也隨著手上用力完全坐了起來。

    朝堂心說:敢情常人傷筋動骨還得休息個一百天呢,就算您老再缺傭人使喚,你徒弟我最多算半個常人,而且我這可是內傷,雖不嚴重,但少說也得修養半個月吧?

    可他這腹誹的心聲還沒來得及開口,老人家說完那一句命令般的反問後,便已無視徒弟的一臉憤慨,起身抬腳,獨自出了院,一路漫步回他那間小道觀去了。

    “嘚,您老就盡情使喚吧。要是真把我這傷再整大發了,一年半載下不了床,您就等著後悔去吧。”朝堂忍不住對著王二的背影一頓叫嚷。

    “……”老道士腳步一頓,似乎想回頭說點什麽,可最終,卻也沒有再像往常一樣跳腳回罵過來,而是默默地繼續邁步離開。

    “搞什麽嘛。”朝堂忍不住嘀咕。可望著王二逐漸遠去的背影,少年麵色還是陰鬱了下來。他恍然驚覺,師父熊腰微躬、肩頭輕顫的影像,與吳增離開莊院時那股落寞孤寂之感竟是如此的神似。

    轉瞬間,兩者完成重疊。

    “這般反常,任誰看,都是有著不小的難心事啊。”轉回頭,再一次仰靠在躺椅之上,朝堂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自然知道,如果師父真有什麽難心事,那事情的源頭,就一定在他的身上。說起來,他這傷其實也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師父說等他傷好之後,兩人要好好談一談。朝堂原本倒是一直很期待能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但眼見時日將近,還是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到底要不要說出我已經覺醒了的事情呢?”

    朝堂覺得,師父一定不會騙他,更加不會害他,而且,師父說等他覺醒就要教他修行,那麽,也就一定會教。因為就連當初不準他修行這事,本身也並不是師父的意願,隻是大師伯不準。更何況,一直以來,在朝堂的生命中始終欠缺師父對他的肯定,所以,他真的很想告訴師父,他完全可以開始修行了。

    可他卻因為答應過吳增,要將自己血脈覺醒之事保密,以致遲遲開不了口。他雖然明白這個一直在山下守護著自身的吳大叔自有他的道理,但這幾日來,心中總是很煩悶。雖說這些年來師父對他似乎有些不管不問,但朝堂能感受到他對自身那份深沉的愛。或許正是因為老人家的感情太過內斂,所以,朝堂愈覺虧欠。

    關於為什麽禁止他修行的事情,朝堂曾有過旁敲側擊,老人家推說等他傷好了再講,可因為口風不緊,卻也讓朝堂獲取了個大概--大師伯嚴令禁止他修行,也是怕他年紀太小、意識未穩,修煉中容易入魔。

    至於他為什麽會入魔這件事,就跟他的血脈有關了。

    而王二之所以堅持讓朝堂修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能力讓朝堂像一個正常孩子一樣修行。當然,這樣一來,他不但要教導朝堂修身,更要注重修心,還得時刻關注朝堂是否有入魔征兆,如果真要是入魔了還得想方設法控製住……

    所以,王二打從收了朝堂以後,就再沒有收弟子的打算了。

    而雖說王二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可他的計劃在跟大師兄大吵了一架後,最終還是以流產告終。不過,他口中所謂的修心,卻還在努力堅持施行著,但在朝堂看來,師父大人根本就是在拿他這個徒弟的自尊取樂……

    “我還真是個受虐狂啊。”

    內心自嘲了一小下,說到底,朝堂很感激師父王二的默默付出。

    而且,從王二這些雜七雜八的話裏,朝堂也總算搞清楚了為什麽隻有他覺醒師父才能教他修行……實際上,這時候再說教他修行已經不正確了,覺醒之後他就已經自主的在進行修行,王二要做的僅是要讓他學會控製自身的力量,防止他被這種力量反過來控製住心智。

    現如今,朝堂認為他根本一點力量爆棚的感覺都沒有,無非情緒波動的時候眼中的事物會慢下來而已,所以,他覺得自身會被力量控製這種事情有些無稽以及遙遠。但他還是覺得為了防止自身進一步走向師父所說的入魔,他應該把自身的情況如實告訴師父,可又是一直糾結答應吳增之事……

    “唉,不想了、不想了。”朝堂最終下定決心,“既然答應不說,咱就要遵守承諾。而且,沒準兒師父他早已經知道了呢。”

    秋日午後暖暖的陽光曬得少年昏昏欲睡,闔上雙眼,朝堂發出午睡前最後一聲嘀咕:“生活要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嘛。”

    一個半時辰過後。

    “喂,臭小子,起來啦,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在屋外睡嘛?!”

    王二的一聲怒吼,將朝堂的下午覺終結。然後,“砰”的一聲巨響,食盒被狠狠扔在了茶幾之上。

    “吃飯。”老人家下令。

    秋風輕拂,朝堂打了個寒顫,沒想到,他竟然一覺睡到了傍晚。

    “哦。”緊了緊身上的秋衣,尚處於迷糊狀態的少年甕聲甕氣地應著。

    先去井台邊洗個臉清醒下,再順便涮洗了下要用的碗筷,回來之後,朝堂打開了食盒。不出所料,做飯之人的手藝果然更進了一步,不但香氣撲鼻,便隻看這些菜樣色澤就讓人食指大動……朝堂不得不驚歎孫師弟的廚藝天賦,這才幾天下來,便已然有了如此長足的進步。佩服之餘,心下更是打定主意,待他傷好之後定要跟這位孫師弟好好切磋、討教一番。

    “去洗手啦。”朝堂伸臂攔住那隻偷伸過來的大手,他這才剛一走神,師父大人就開始偷懶耍滑,真是一刻也不能大意。

    “哦哦。”老人家乖乖聽話地洗手去了。

    “奇了怪了,師父靠近時的那股味道有些熟悉……好像是廚房裏的。”朝堂疑惑地思索,旋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最近攔下他怎麽變得這般容易了,他肯定是在廚房裏偷吃過了。”

    叮叮當當,盤碗亂響。一如往常般其樂融融的一頓晚餐,老人家吃相全無,想來早已忘記此前自身給出的一番惡評。

    飯後,傷病初愈的朝堂跑去洗碗,老人家也沒有再回他那間小道觀,而是直接進屋躺在了徒弟的軟榻之上。

    “要不要現在就跟他說呢?”望著房梁上拴著的那隻大頭布偶,王二猶豫難決,“不行,這小子到時候一定要死要活的……我看,還是再等幾天好了。”

    飯飽思覺,老人家正待於徒弟床上小憩一會兒,一個聲音幽幽地歎道:“上人家的床能不能把鞋脫了。”

    “嘿嘿。”尷尬地用右手撓著頭,同時左手拍了拍床沿,王二示意徒弟坐過來。

    “什麽事?”安穩坐好後,朝堂等待師父訓話。

    “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王二直截了當。

    “嗯。”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來,關於他血脈的事情,師父終於是要開口了……

    迫於當時的環境,吳增並沒有向他過多地講述關於他身世的話題。吳增說,如果他想得到對於他父親更公正客觀的評價,那麽這個故事就不應該是由他來說。

    具體由誰來說,不言而喻。

    “你是我師弟的兒子……”王二歎了口氣道。

    “嗯。”朝堂點了點頭,他從吳增那裏早已知曉。

    王二皺了皺眉:“你好像並不驚訝?”

    “其實吧,我覺得……”朝堂吞吞吐吐。

    王二起疑:“是誰跟你說了吧?”

    “那倒沒有……”朝堂趕忙擺手,滿臉討好答道,“我隻是覺得師父您老人家對我這麽好,就算我是您的私生子也不奇怪啊。”

    “每天幫我洗衣做飯掃院子,就是待你好了?”老人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也是啊。”少年皺眉思考。

    “唉,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好吃懶做。”王二把撓著腦袋的右手,直接伸到了腦後,模樣更顯悠哉。

    “額。”朝堂心說我“好吃”還勉強稱得上,要說“懶做”就明顯誇張了。倒是老人家您這幅模樣,還有資格說別人嗎?

    王二可不管徒弟肚子裏一句又一句的腹誹,歪過頭來,又一次開口問道:“關於我這師弟的事情,你是否真想聽?”

    “嗯。”朝堂篤定。

    “哦,那過幾天就告訴你。”調侃過後,王二把頭又歪了回去。

    “額。”朝堂完全淩亂了。

    “還不是怕你傷病剛愈,再受到刺激。”王二心裏暗想,“今天就權當作個緩衝好了。”

    “唉。”默默歎了口氣,老人家呼呼大睡。

    脫鞋、蓋被、關窗……

    朝堂一氣嗬成。

    想來,老人家以往也經常跑到徒弟這兒來蹭地方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