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春之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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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夢禕沒想到倪雪是這麽個烈性子的人,聽了她的話,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心跳急促,語氣也重了些,“你是不是傻,萬一你是頭摔在石頭上,這命就沒了!”
“你擔心我。”倪雪細眉一挑,卻依舊側著臉看著窗外,“我也不想跳啊。勸他,他會聽勸嗎?這種人隻想滿足自己的**,就好像答應做他女朋友,就會天下太平一樣。就因為他說他喜歡我,我就得為他的生命負責?”
巫夢禕聽著這話感到很不舒服,畢竟是條人命。可這話雖然不好聽,說的卻也沒錯,自己不珍惜生命還指望無關人等去負責嗎。
倪雪接著道,“人蠢不要緊,就怕蠢還不自知,與其等他跳了,讓我變成眾矢之的,還不如我自己跳下去,我的事情隻能我自己說了算。如果有人在廁所拉了一泡屎,被一隻偷溜進去的狗吃了,狗卻被噎死了,巫隊長,你覺得這個人要為這條狗負責嗎?”
這個比喻真是低俗又惡心,巫夢禕想笑,卻又覺得場合不對,想了想認真道,“可人畢竟不是狗。”
“對,楊曉光是個人,但我卻是很多人口中的那坨屎,他們覺得我自私,冷漠。誰能想到他逃過跳江之難卻沒躲過喪命之災。” 倪雪的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我並不在乎外人的看法,我隻知道每個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楊曉光死了,蔣萌也死了,這原本都是鮮活的生命,在最璀璨的青春裏就這麽沒了。我不敢說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但我是真的希望能抓到凶手。”
如果倪雪沒有說這些話,巫夢禕會覺得倪雪是個骨子裏有些邪性冷情的人,可其實在她冷酷的外表和看似冷血的言語下,有一顆對生命無比敬重的心。這一點與她不謀而合,對任何生命都心懷尊重。巫夢禕突然有了種與君初相識,卻如故人來的感覺。
但倪雪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巫夢禕臉一窘,“可你們警方,也著實讓人失望,到現在也隻是抓到個頂罪的。”
如果是刑*警隊的齊肖等人在這裏,肯定會反駁說,我們已經很努力辛苦的在查了,我們相信早晚會抓到真凶!
但巫夢禕沒有辯駁,到現在為止因為他們的確沒有掌握真凶的線索。公眾需要的是一個正義的結果,需要的是一個認罪伏法的真凶。
“你有沒想過,凶手還會殺人。”倪雪突然轉頭看向巫夢禕。
巫夢禕迎著她目光,一口氣慢慢的吐出,沒有作答,她自然想過,可現在問題就是沒有能夠鎖定凶手,她心中隱隱覺得可能錯過了什麽至關重要的線索,導致他們的調查方向錯了,而現在她最怕的就是聽到又有人被害。
車子已經駛在阜陽路上,遠遠就看到小吃街的大排檔燈火通明,就算是冬季,也擋不住吃貨們的心。
“轉過前麵的小吃街,就是萬慶小區了。”結束了沉重的話題,倪雪轉頭看向巫夢禕,“謝謝你送我,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倒是你住在這種地方,晚上少出來逛,人流太雜,不安全。”
話剛說完,不經念叨的楊鳳敏,就把電話打過來了,“巫隊你跟誰在一起?”
巫夢禕聽出楊鳳敏的遲疑,怕是跟案子有關,小聲問道,“怎麽了。”
“技術破解了給倪雪發私信的小號,私信是通過手機端發送, ip地址和倪雪本人電腦登陸的ip地址的一致。”
巫夢禕開了藍牙,緩緩把車停到了路邊,“還有呢。”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楊鳳敏的聲音既喜又憂。
“說。”
“好消息是,查到張斌的前妻及兒子就在海港市,齊肖已經帶人去了。壞消息是,有房東報案,她在租戶的門口發現了大量新鮮血跡,我們現在正在去現場的路上,已經跟房東確認了租客信息,她是……”
聽到楊鳳敏的話,巫夢禕心一沉,手緊緊攥住方向盤。種種證據都指向了坐在她身邊的這個人。
倪雪見停了車,便往外看了眼,開口道,“我就在這兒下車吧,前麵就是了。”
說完把著車門卻推不開,“麻煩你開下車門。”
她扭頭跟巫夢禕說話,卻發現巫夢禕死死地盯著她,倪雪一挑眉不明白什麽意思。
巫夢禕的手已經伸向腰間,迅速的將手銬落在了倪雪的腕上。
“你幹什麽?”
倪雪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左手已經被手銬銬在在了車門上。
“我們不會放過壞人,如果你是無辜的,更不會冤枉你。”巫夢禕歎了口氣,“但現在,對不起。”
有些人活著,心卻早已腐爛,**滋生罪惡,噬咬鮮活的生命。在黑夜來臨時,罪惡便愈發的張牙舞爪。在看不到的角落中、陰影裏,散發著良心黴變的異味。
狹小的房間內,沒有開燈,隻有外麵的廣告牌,透過窗簾射進來一絲並不明顯的紅光,將壓抑的黑暗映襯得猶如地獄死境,沒有生氣,隻聽得到野獸般壓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啜泣。
當適應了屋內的黑暗後,便會發現地上蜷縮著一個男生,身上的襯衣也被撕開,胸膛、背上數道交錯的疤痕,新傷舊痕。
“哥哥,求求你,不要傷害她,不要……她是個好女孩。” 地上的男生一臉血,黑框眼鏡被摔在水泥地麵上,裂成了蜘蛛網。他的雙手被狠狠捆在身後,被捆在身後。他掙紮著跪起,哀聲請求。
被喚作哥哥的人,長得跟男孩一模一樣,他怪異的咯咯笑了兩聲,伴隨粗粗的喘息,用近乎變了調的聲音,聽者毛骨悚然。
“哥哥對你不好嗎?你不喜歡那個富二代,哥哥就幫你殺了他,你討厭那個網紅高級妓,哥哥就讓她消失……為什麽你還要背叛哥哥,喜歡那個賤女人!”
哥哥發瘋了一般,按著男生的頭砰砰的往地上磕,血從男生的額頭流了出來。男生漸漸放棄了掙紮。
陰暗的角落裏走出第三個人,從頭到腳披著鬥篷,戴著帽子口罩,五官全都隱在黑暗中。鬥篷人故意壓低的蒼老沙啞的聲音道,“青春是美妙的,浪費青春就是犯罪。而天使將會把這罪惡終結在光明處。”
哥哥停下了毆打,像是被施了咒語般愣神。
“啊……”哥哥叫了一聲,任由鬥篷人將針管裏的液體推入他的體內。
“黑暗的天使啊,沉睡吧。”鬥篷人口中念念有詞。
哥哥抽搐幾下,眼神渾濁起來,漸漸地癱軟在地。
這一切像是專門為某人表演的舞台劇一般,真真假假,隻有幕後的導演才知道。
鬥篷人一腳踢翻了放在門後的果籃,水果滾了出來,他撿起一顆蘋果揣進了鬥篷,回頭道,“緝du警已經查到那批貨到了海港市。沒幾天我們就要交貨了,你要小心些。千萬不要再出岔了。我不管人是你做的還是你兄弟做的,必要的時候該把誰推出去,你最好都弄清楚。”
鬥篷人幽幽的補充道,“老黑傳了話過來,警方有個臥底混了進來,是誰還不清楚,你注意點你的手下。還有那個倪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今天你不該在她身上黏竊聽器,若是被她發現了,少不了又是一頓麻煩。”
“我知道了。”對方低低的回應。
“聽我一句,漂亮的女人有的是,事成後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鬥篷人咯咯笑了兩聲,“這裏就交給你了,照顧好你的兄弟,嗬嗬。”
“好。”黑暗中又回應了一聲,鬥篷人開門走了。
屋裏隻剩兄弟倆的喘氣聲。過了沒多久,藥效過去了,哥哥迷茫的看著眼前,突突打了幾個冷顫,像是做夢醒了一般,猛地抱起躺在地上綁住手腳的弟弟,“齊方,哥哥是不是又犯病了,齊方你沒事吧,血,為什麽有這麽多血,我又殺人了是嗎?”
弟弟張齊方的臉隱在暗夜之中看不清表情,隻是重重的點頭。
“我又殺人了,我又殺人了……你把我關起來吧,不,你把我送警局吧,我不要在害人。”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怎麽能讓你親自去送死。”張齊方的這句話聽起來陰森森,他摸索到眼睛戴上,皮笑肉不笑道,“哥哥,你還有很多很多雕塑沒有做完呢。”
第三起命案的指認現場,倪雪的手腕上打著一條深色千鳥格的圍巾,遮住銬住她雙手的手銬。楊鳳敏一眼就認出那是巫夢禕的圍巾。
房東大姐一臉晦氣的跟楊鳳敏講述報案過程,“寶貝,我這房子死了人,還怎麽往外租啊,自己住都怕怕的,哪有這樣的事情嘛,這個房子我租出去半年啦,出了這種事情跟我是沒關係的啦……”
房東大姐既心疼自己的房子,又怕警察懷疑到自己的身上,那個矛盾糾結快把一張富態的臉給整擰巴了。
“本來說好,這幾天退房,讓我抽空過來收鑰匙,誰知道就碰上了這樣的事情,寶貝啊,大姐可是老實人……”
“大姐,您好好說。”別一口一個寶貝的,聽得自己一身雞皮疙瘩。楊鳳敏重點問,“你說房客要退房?”
“對哦,住的好好的,小姑娘就說不住了要退房,就出了這種事情,知道這樣,我就不租給她了,本來還以為租給個小姑娘幹幹淨淨的,誰知道,出這種事情嘛!”
房東大姐狠狠的剜了倪雪一眼。
倪雪看著自己家門口的一灘血跡,還有血衣,秀眉蹙成一團。巫夢禕公事公辦的問,“你是這家的租戶嗎。”
倪雪點了點頭。
“把她帶回局裏。”巫夢禕擺手,讓同事把倪雪帶上車,自己則和痕檢的同事勘測現場,並沒有多大的收獲,血跡隻在門口一塊,從血流的形狀,流向更像是從外麵沿著門縫往屋裏倒的。屋裏其他地方沒有檢測道血液痕跡。屋內很整潔,別說是受害人的屍體了,就連喜聞樂見的蟑螂屍體都沒有一個。
血衣是被扔在露天的陽台上,除了倪雪的足跡和指紋也沒有別的。與其說是命案現場,其實更像個惡作劇。
“血液采樣了嗎?”巫夢禕查看著證物袋,一一確認道。
負責證物收集的同事點了點頭,把清單交給她,巫夢禕深呼吸,喃喃道,“沒有打鬥痕跡,也找不到受傷的人,或許人還沒死。”雖然這麽說,但刑警的自覺告訴自己,十有**受害人已經死了。
倪雪怎麽看也不像是凶殺,這個案子是越來越亂,越來越不合理,為什麽倪雪要退房,她本來今晚要去接人,還帶著行李,後來又不去了,而之前那個ip地址又是她自己的,這到底是為什麽?又說明什麽?
“封鎖現場,回局裏。”巫夢禕想了想又道,“留幾個人走訪下附近居民,今晚有沒有見到可疑的人。”
“巫隊,你是懷疑有人嫁禍?”坐在車裏,楊鳳敏看出巫夢禕的沉重,問道。
巫夢禕搖搖頭,“不好說,這件事,或許我們一開始的思路就錯了,回去把這三起案子的共同點找出來。”
正說著,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喂,大寶,我們在回局裏的路上,什麽!”巫夢禕掛了電話,對開車的同事道,“開快點,局裏出事了。”
“老大,怎麽了,倪雪跑了?”幾個人忙問。
巫夢禕咬了咬牙道,“凶手將裝滿了屍塊的包裹扔到了警局門口——第三起命案的受害者。”
一車的人驚得啞口無言。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赤*裸*裸的挑釁。這不光是對警方辦案能力的挑釁更是對正義,對人性的踐踏。
“畜生,我們得快點抓到他!”
“會不會是倪雪的幫凶故意這麽做,給她擺脫嫌疑?”憤怒中也有人提出了疑問。
巫夢禕的眉頭皺的更緊,自責灼心,又一個受害者,先是一個自己頂罪的張斌,現在又一個可能被嫁禍的倪雪,凶手會不會不是一個人,他到底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