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雪一晚上進了兩回局子。她被單獨關在審訊室中，待遇也沒有先前好，冰冷的銬子將她緊緊銬住，刺眼的燈光讓她不得不微閉著眼睛。

    而審訊室外重案辦公室裏更是煞氣極重，除了齊肖去落實張斌前妻的情況外勤未歸，刑偵隊幾乎所有的隊員都到齊了，就連懷孕近九個月的法醫李瀟瀟也沒有下班，挺著大肚子，在法醫室檢查屍體。眾人神色凝重，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瀟瀟，你快回去，你都這樣了，還湊什麽熱鬧，不關心自己也得看看肚子的孩子。”巫夢禕拉著李瀟瀟出去。李瀟瀟道，“新法醫還沒到，我要是休息了，這工作怎麽辦，放心，我堅持完。馬上回去休息。”

    巫夢禕爭執不過她，囑咐旁邊的同事注意點，便匆匆去了。

    巫夢禕帶著楊鳳敏推開審訊室的門，倪雪應聲望去，雪色的臉上看不出波瀾。她見巫夢禕在對麵坐下，開口問道，“是發現第三個受害者了。”

    聲音帶著一絲歎息。

    巫夢禕點了點頭，示意楊鳳敏記錄，“姓名。”

    “倪雪。”

    “性別、年齡。”

    “女、22歲。”

    倪雪雖然語氣冷淡，卻也算是配合。

    巫夢禕問完了這些“廢話”，卻不知道從哪裏切入開審，因為倪雪提供的視頻，以及那些資料，已經核實過了，除了ip地址存疑，她的確在楊曉光、蔣萌碎屍案中有不在場證據。而剛剛發生的第三起拋屍案，自己就跟倪雪在一起，她也沒有作案時間。

    關於幫凶這一說，巫夢禕也考慮到了，但調查下來，發現倪雪是大三轉入海藝的，入學半年，加上她性格有些冷僻，在校並沒有什麽朋友，社會關係排查下來，她隻有一個叔叔——倪昌成和寄養在療養院的瞎眼奶奶，父母雙亡。

    在第三起案發時，倪昌成一直在醫院，第一時間警方就落實過了，那也就排除了協同作案拋屍。

    但如果倪雪不是凶手，為什麽凶手要嫁禍給她？明知漏洞百出還要把她牽扯進來？如果倪雪真的是凶殺，卻故意做出這些……那背後的算計隻是想想都心驚肉跳。

    楊鳳敏顯然跟巫夢禕想到了一起，她附耳道，“老大，正常人被冤枉了，這時候情緒一般都會很激動，可倪雪怎麽這麽平靜？”

    對，她太平靜了，平靜的就像是局外人。巫夢禕不敢細想，如果她真的是罪犯，不單單是對自己十分自信，更甚至是變態冷血。

    “倪雪，你……”巫夢禕斟酌了一番，重又開口，“你有什麽仇家，或者跟什麽人有過過節？”

    倪雪冷靜道，“仇家當然有。”

    楊鳳敏提筆飛速記下，“誰？”

    “很多年前，有個寄養院的院長被人舉報從事犯罪行為，在獄中畏罪自殺，不久後寄養院失火，燒死了三個孩子，還有院長的妻子。”

    倪雪的這番話，讓二人莫名其妙。

    倪雪卻不理會繼續道，“那場火災被警方判定是院長妻子放的，因為她也跟院長一樣參與了犯罪，最後自知難逃法律製裁，便一把火燒個幹淨，跟著丈夫一起畏罪自殺。”

    “你說的是6年前的轟動全省的天使寄養院案件，這跟你有什麽關係。”6年前，巫夢禕剛工作沒幾年，還是省隊一名普通的警員，那起案件她雖然沒有參與調查，但火災發生時，她是頭一批趕到現場的警員，配合消防隊從火災中解救寄養院的孩子們，她還因為救其中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在左手臂上留下一塊拳頭大的燒傷，傷疤到現在依舊猙獰，似是一團火。

    倪雪看著她，眼睛裏掠過哀傷，“院長姓倪，是我父親。”

    楊鳳敏的筆啪的一聲從手中滑落，這件案子發生時她才剛高中畢業，隻聽說過，沒想到這麽巧。

    尷尬的把筆拾起，楊鳳敏看了巫夢禕一眼，巫夢禕則安靜的看著倪雪，“你覺得你的父母是被冤枉的。”

    倪雪苦笑，“我覺得有什麽用，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他們是死有餘辜。”

    “那你說這些，跟我們現在的案子有什麽關係。”楊鳳敏覺得跑題了，厲聲質問，可一抬眼，倪雪那雙涵雪帶冰的眼睛，犀利的刺過來，她自己倒怔了一下。

    “當時寄養院活下來的孩子裏，有一個男孩，跟我一樣大，你猜他是誰的孩子？”倪雪反問。

    “我們怎麽會知道。”楊鳳敏看著倪雪，覺得她簡直是不可理喻。

    “你們查了這麽久的碎屍案，連這個都不知道。”倪雪眼神一挑，冷嘲道：“是不是隻要每天喝喝茶、看看報紙，然後幫東家找貓，幫西家遛狗，就可安安心心拿工資了。”

    這是赤*裸*裸的偏見。孰不知，警察這個行當有多的辛苦，家長裏短要管，大案要案更要管，有時候不被理解也就算了，還要連累家人挨罵。

    楊鳳敏突然理解之前齊肖的話了，這個倪雪真是懟死人不償命。同樣的年少氣盛，楊鳳敏正準備反擊。巫夢禕打斷，問道，“那個男孩叫什麽名字？”

    倪雪把目光投到巫夢禕的身上，“張齊方。”

    巫夢禕隻是一眨眼，便道，“他是張斌的兒子？”

    “是。”倪雪那表情分明是在說，看來也不是所有的警察都笨。

    “你不光懷疑張齊方跟你父母的死有關，還在懷疑張齊方殺了楊曉光和蔣萌？”

    “是。”倪雪一口應道。

    “隊長？”楊鳳敏這會兒就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她們怎麽就得出了張齊方就是碎屍案的主凶的，來來回回跟打啞謎似的

    巫夢禕沒理楊鳳敏，繼續追問，“但是你也有殺害楊曉光和蔣萌的動機，楊曉光追求你不成，反而害的你成了眾矢之的名聲敗落，蔣萌更是找社會上的不良人圍毆過你，你完全有理由去報複她，雖然第三個受害人，還在排查身份，並不能確定跟你有什麽關係，但你的嫌疑並不小。”

    楊鳳敏覺得巫隊跟倪雪就跟神棍遇上神婆一樣，神神道道的，就自己不明白，太尷尬了，好歹自己也是警校高材生好不啦。

    “我有不場證明，特別第三起案子，不在場證明就是你，巫隊長。”倪雪突然靠近桌子，緊緊盯著巫夢禕，笑的冷森森，“我從不在外界對我的看法，蔣萌找的那些人不過是些花架子，根本沒用我出手就跑了，不信你可要去查。如果為了這點事，我就是去殺人。那我也太瞧得起他們了，他們還不值得我去以命抵命。”

    變態殺人不都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甚至不需要理由麽。楊鳳敏腹誹著，爭辯道，“生命都是平等的，就衝你最後這句，怎麽別人命就比你的賤了，你這想法就很危險！”

    “對，生命是平等的，所以我更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抵他們的命。”

    楊鳳敏感覺腦子短路了，竟然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眾生平等，所以幹嘛要用自己的命去拚別人的命。wtf！楊鳳敏一回神，意識到自己又被倪雪帶跑了。

    “你今天晚上原本要去接什麽人，為什麽後來又不去接了，還有你為什麽退房？”巫夢禕把話題帶了回來。

    “我從父母死後，每半年左右都會換房子，個人習慣而已。”倪雪避開了前兩個問題。

    “問你呢，原本要去接什麽人，為什麽不去了又，是不是想跑路來的。”楊鳳敏步步緊逼。

    倪雪不在說話，保持起沉默。

    任楊鳳敏再怎麽逼問，倪雪就是不答。過了許久，巫夢禕搖了搖頭，讓人將倪雪帶走，臨時關押。

    “老大，這什麽是時候是個頭啊，一個個的是不是港劇看到了，都行使其沉默權，這還怎麽查案。”楊鳳敏一邊往外走一邊抱怨。

    巫夢禕眉頭緊鎖，一邊思考著剛才倪雪的話，一邊總結這幾天查看的進展。齊肖也該快回來，等他回來再把線索碰一碰。

    “走，去證物室。”巫夢禕大步向前，楊鳳敏緊隨其後，問道，“去幹嗎？”

    “重新檢查，說不定我門漏了些東西。”

    “這是什麽？”巫夢禕的乳膠手套上沾了粉塵似的顆粒，她剛檢查第二起碎屍案的那些快遞盒子，從其中一個盒子的底部的縫隙裏摳出了顆粒狀粉塵。

    “土？不是很像，太細了。”楊鳳敏是痕檢出身，對這些東西還是很敏感的，“倒是像沾了血的麵粉，可怎麽會麵粉啊，或許是其它什麽東西。”

    巫夢禕卻心頭一動，“會不會是違禁品？”

    “把它送給鑒定的同事，今晚盡快化驗出來。”巫夢禕小心把摳出了的粉末裝進自帶封，遞給身後的同事。

    “再檢查下其他盒子，看看還有沒有。”

    大部分的快遞盒子都被屍塊的血浸染，之前提取過一次，並沒多少有用線索。這次還是是巫夢禕心細，直接把盒子底部拆了，發現了些微粉末。若是換成其他人很可能當塵土給忽視了。

    翻翻找找就半夜了，又從其他箱子上找到了同樣的粉末，量不大，其容易被忽視。有用沒用的先找出來。齊肖也終於回來了，看來他那邊進展不小，進辦公室的時候一臉興奮。

    “老大！”齊肖喊了一聲正要匯報自己的調查情況，負責鑒定的方程也躥了進來，喊了一聲，“巫隊，化驗結果出來了，主要成分是*氫大ma酚! 大ma的主要成分。”

    “那個快遞員的地址有嗎？”巫夢禕迅速反應，不管這點線索跟命案有沒有關係，但是在快遞中查出du品，快遞員販*毒嫌疑重大，“現在就去抓捕！”

    “不用了。”

    刑偵隊的隊友剛要衝出去，法醫李瀟瀟挺著大肚子疲憊的從屍檢室走了過來，攔住了大家。

    “你怎麽還在這兒！”巫夢禕大吃一驚，這都半夜了，她一個孕婦竟然還在工作，“不是讓你早回去嗎。”

    巫夢禕趕忙拉了凳子過來，讓她坐下，端了杯熱水給她，李瀟瀟擺擺手，臉色有些蒼白，李瀟瀟的丈夫是一名緝*毒警，在外地出任務，偏生這節骨眼上婆婆還生病住院。

    “我回去家裏也沒人，再說這也離不開我。”李瀟瀟似乎有些難受，額頭滲著冷汗，她有些吃力的把屍檢報告遞給了巫夢禕，“死者身份比對完了，是高鑫。”

    高鑫，正是第二起命案中的年輕快遞員。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死了？剛以為有點線索，結果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