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走出門外, 在轉角口見到了第一個富江, 那是男生的模樣，赤身裸.體，仿佛新生兒一樣。｀｀

    她緩步朝那邊走去，等視野打開後, 那一條走廊的影像徹底收入她的眼底。

    男男女女, 不一樣的發型, 不一樣的身高，卻有著同樣的麵容。

    眼、鼻、耳、口, 無一不是川上富江的翻版。

    她駐足。

    他們抬腳, 朝她走來。

    然後擦肩而過。

    仿佛遇見阻礙的潮水, 自動分開後再度合流, 朝著目的地湧去。

    石心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個個富江從走廊那邊出現, 她知道他們在向1年b班的教室走去。

    但比起這個，她更關心的是他們從哪裏來。

    每一個富江都是美麗的，或天真或嫵媚，或冷俊或陽光, 如同人們欲求中的美麗少年少女一樣，哪怕不同的性格，最後指向的都是討喜的服務型設定。

    他們渾身上下, 就連頭發梢都在呐喊“快來愛我吧”。

    對於現在的石心來說, 這些富江無疑是極為美味的血肉，但她卻升不起一點餓意。

    一股無以言表的悲傷感攫住了她的心神，就像在看一個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人的獨角戲一樣。

    那人流的盡頭是一個花壇, 泥土四散，肉塊包裹住的東西似乎是一個花盆，有肉芽狀的生物從中生長出來，最終落到地上，變成富江的肉身。

    石心輕聲道：“抱歉。”

    語畢，她將那肉塊劃開，伸出手從裂口插.進去，直到觸及一個物體，便拿了出來。

    那是一隻屬於人的右手，纖瘦有度，潔白無瑕。

    一陣目眩，記憶裏某一模糊的地方，驟然清晰起來。

    ——她站在龍崎櫻乃的前方，和名為“川上富江”的男人，第一次正麵交鋒。

    石心深吸口氣，將那隻手放入懷裏。

    空氣裏，屬於富江的甜香愈發濃烈，不隻是這個學校裏，甚至連校門外也傳來了這樣的味道。

    她走到門前，果不其然，前方有一群富江，站在外麵，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樣恐怖的場景，石心內心卻隻有微妙地無奈。

    她伸出手，輕而易舉將門鎖斬開。

    門被打開後，富江們蜂擁而入，依然默契十足地避開石心。

    她照著之前的方法，找到了川上富江的左手時，又一部分記憶清晰起來。

    ——她第一次使用係統空間，將那個又蠢又惡的男人關進去。

    把找到的屍塊放入空間後，不自然的白霧已經在整個小鎮上彌漫起來了。

    石心頓了頓腳步，看著光一點點被模糊。

    她沒有任何猶豫，繼續依據富江群出現的方位，找尋她的屍塊。

    隨著屍塊一點點拚湊起來，她對於川上富江的記憶越發清晰。

    在警.察局找到富江的頭時，石心連穿越到這個位麵以及和那六個富江的相處都記起來了。

    她進入自己的空間，把少女的頭放在肉身上，可雖然它們之前產生了無數分.身，但現在卻無比安靜。

    似乎隻是普通的屍體碎片一樣。

    石心看著被拚湊而成的川上富江。

    她極其小心地將每一個碎片歸於原處，如今，已經可以看見少女的原貌。

    ——即便滿是傷痕。

    除了胸口那裏，還缺少一顆心髒。

    但無論石心如何找尋，都沒有找到心髒所在處。

    為了方便觀察，她立於高樓之下，看著底下人群移動。

    即便她已經可以確認，整個鎮子裏，除了1年b班之外，全部都是富江。

    除了……那些凶手。

    *

    石心回到了學校，這裏已經完全被富江所占領，幸好她所到之處，富江都會自動讓開，所以她走到1年b班並沒有受到阻攔。

    倒是班上的情況讓她稍微驚訝了一下，本以為在富江們的進攻裏，很快裏麵就會被完全占領。

    結果沒想到，居然還抵抗到了現在。

    挑了挑眉，石心撥開擠在門前的富江們，“我要進去。”

    她的話音剛落，所有富江的目光都轉向了她，然後有誌一同往後退了退，為她留出適合的空間，甚至在她進入1年b班時，也沒有試圖擠進來。

    聽話得不像樣。

    石心看了他們許久後，轉過身來，麵對那些已經快崩潰的人時，已經掛上了冷漠的表情。

    就在她找尋富江屍塊的途中，無論是高木還是其他同學都已經切實地明白了外麵世界是什麽情況。

    他們除了用桌椅人力抵住門，不讓那些怪物進來之外，什麽都做不到。

    絕望一點點在班上蔓延，已經有不少人暴力相向，彼此謾罵，作為始作俑者的高木此刻早已失去往日的地位，被作為靶子為人所唾棄毆打。

    無人再記得這個男人曾是他們當做主心骨的“好老師”，隻知道要不是他，他們就不會陷入這樣的情況。

    所以在石心進來後，學生們第一反應就是把被打得不成人樣的高木呈上去，班長推著眼鏡，誠懇地表示了自己的悔意。

    不應該聽信高木的慫恿諸如此類，看似誠摯，實際上沒有半點反思意味，還是老樣子把所有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去。

    石心對這樣的歉意毫無興趣，挑了挑嘴角，說道：“既然如此，接下來的問題，你們都好好回答吧。”

    學生們連忙點頭。

    “富江的左手是誰丟的？”

    “鈴木同學！”

    “富江的頭是誰丟的？”

    “山本同學！”

    “那……富江的心髒，是由誰拿去丟的？”

    教室裏先是安靜了一下。

    石心撐著頭，看著下方人的臉。

    山本是事件的導火線，高木是主謀和受益人，其他同學則是執行人。

    但是，還有一個人。

    有一個女聲顫顫巍巍響起。

    “是、是我。”

    石心看著她，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富江的確殺死了全班同學。】

    ——【沒殺完，留了一個。】

    ——【那個禮子吧。】

    ——【因為她沒有參與進來。】

    她既不是主犯，也不是從犯，隻是個【旁觀者】罷了。

    看著站起來的禮子，石心說道：“你把心髒丟在哪裏了？”

    禮子吞了吞口水，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必須帶我和山本同學離開這裏。”

    啊，這種時候了，也不忘帶上心愛之人。

    石心簡直想鼓掌了。

    “好啊。”她答應了這個要求，沒有管教室裏其他人的哀求，一手抓住已經精神有些失常的山本，另一隻手抓住禮子，直接用氣裹住，硬衝出學校。

    至於已經被她破壞掉的1年b班教室？

    反正有富江們在，想必會讓他們永生難忘。

    “就……在那座橋下。”禮子把方位告知後，石心就以非人的速度帶著他們來到橋上。

    這座橋平凡無奇，和其他屍塊所在地不同，沒有一個富江出現。

    橋下是幽深的水靜靜淌過。

    把禮子和山本放在地上後，石心看了看水下，並沒有急著下去，而是問禮子，“為什麽，不阻止他們？”

    禮子扶住山本，咬了咬唇，“我害怕。”

    石心捏緊拳頭，把山本扯到一邊去，死死盯住禮子的眼睛看，說道：“就算在集體的作惡裏你不敢正麵反抗，那麽就算是暗地裏偷偷報警，也不至於讓事態發展到現在這樣。”

    見山本摔到地上，禮子有些急，“你怎麽這樣對山本同學！”

    “他可還活著！”石心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為什麽你可以因為一個人的疼痛而擔心，卻能看著另一個人的疼痛無動於衷呢？”

    “因為……我喜歡山本同學啊！”似乎是被逼到絕境一般，禮子拔高聲音道。

    “那川上富江呢，你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至於恨她到想她死的程度啊？”這是石心無力理解的地方，既然在那些富江的口述裏，禮子的惡意並沒有達到想要殺死富江的程度，那為什麽作為僅有保持理智的人，她卻選擇了旁觀？

    禮子喘了口氣，躲避了許久的雙眸第一次正視起了石心，“你不懂啊，就算因為我喜歡山本同學，所以，就算我是富江唯一的同性朋友，就算我不討厭她。”

    “但是，我嫉妒她。”

    “嫉妒到希望她消失的地步。”

    “我也沒辦法啊，”禮子捂住臉，聲音裏滿是哭腔，“我是真的喜歡山本同學啊。”

    喜歡？

    石心從她的語氣裏，明白了她並沒有說謊，眼前這個名為“禮子”的女生是真心愛慕著山本。

    但是，因為喜歡，所以就能說服自己旁觀一個生命的消失？

    石心站在原地，表情一如既往地說道：“我和富江是一樣的，她因為不懂人心所以玩弄，我因為不懂人心所以尊重。”

    “但對於你所謂的喜歡，我並不想懂。”

    “因為，太惡心了。”

    那樣的斷言，撕掉了禮子的最後一點遮羞布。

    她癱坐在地上，自言自語道：“不、我隻是……”

    “我隻是喜歡一個人啊。”

    “真的，我也不想。”

    一次又一次，她想要說服自己，卻無法說服。

    真的隻是因為山本同學？

    不。

    不是。

    無數次，大家都看向美貌的青梅而非自己，被忽視的痛苦。

    無數次，羨慕著被人議論別人關注的富江，破土而出的嫉妒。

    無數次，站在討厭富江的小圈子裏，聽著他人說“隻有禮子脾氣這麽好才能忍得了富江那女人”時，內心的竊喜。

    禮子的一切精彩點，似乎都隻能在富江存在的情況下點燃，其他時候，便是黯淡無光。

    這是多麽令人無法忍受的可憐人生啊，所以，在看著所有人對富江舉起刀時，她選擇了轉過身來，背對這場暴行。

    這樣齷齪的自己，她如何能承認？

    禮子最終捂住臉，仍由淚水浸濕眼眶。

    “對不起，對不起……”

    可石心並不需要道歉，因為真正需要的人，還不在這裏。

    沒有回頭再看橋上的人，她從橋上一躍而下，縱身入了冰冷的河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以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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