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仙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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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口枯井。
夏憐撥開周圍的雜草,想走近看一眼,夏意卻阻止她繼續靠近那裏,“小心。”
“應該沒事。”朔陽先發現的這口枯井,剛剛他已經檢查過:“周圍沒有機關,應該隻是普通的井。隻不過我很好奇,不知井下有何玄機。”
“先不要輕舉妄動。”夏意似乎並不打算讓朔陽下去探查這口井,“先整體查看一下,不要放過任何細節。”
“是。”
朔陽繼續去查看後院的其他地方,夏憐則跟著夏意回到長廊。
青宅的建築結構與她平日裏所見有所不同,非前堂後室,而是中堂側室,由兩段回廊進入後院。東西廂房對稱而建,門窗各自皆開雙扇。
這是前朝的遺宅,因此保留了前朝的規格。所以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座宅子本身,可以說就是一件古董,見證數代恩怨,曆經百年滄桑。
夏憐想,這是一座有故事的老宅。
沒過多久,夏意二人便和朔陽碰上。宅子雖大卻很空,他們仔細查看一遍也並未花費太多時間。
“屬下已經查看了後院每一處,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就隻有那口井,有點可疑。”
“我知道了。”夏意垂下眸子,似在思索。
“大少爺,要不要去井下查看?”
“先不必。”夏意突然抬起頭,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天色已暗,而且似有暴雨,過了今日,明天再繼續。”
“……是。”朔陽心中有些疑慮,不過既然這是夏意的吩咐,他也不敢有任何懷疑。
“轟隆隆——”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驚雷。夏憐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死死地咬著嘴唇。
“我們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夏意說著,往後院的篷子那邊走去,對身後二人說道:“來這邊。”
夏憐和朔陽隨夏意走進篷子裏,這裏是三麵是牆,能夠避風避雨,地上有鋪著席子。兗州地勢偏南,夏日極為悶熱,所以很多民宅除了廂房之外還會設置這樣一處地方,有牆擋風有篷遮雨卻能透氣,地上鋪著涼席,睡在這裏比睡在房中要涼爽許多,也不會悶。
涼席尚算幹淨,但多少也落了些灰塵。朔陽簡單打掃了一下,多少可以將就。
“今晚就先在這裏休息吧。”夏意脫下自己的外衫,墊在涼席之上,接著對夏憐說道:“你睡這裏。”
夏憐俏臉一紅,“我,我沒那麽嬌慣的,不需要這樣……”
夏意卻無心與她糾結此事,直接過去另一側躺下。他的外衣就靜靜平鋪在她這邊。
夏憐突然覺得,自己若是再拒絕,怎麽著都顯得矯情了。於是便索性挪過去,躺在他的衣服上。
那上麵還殘留著他身體的溫度。一瞬間,夏憐竟不自覺有些胡思亂想,竟是一絲困意也無。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她聽見雨聲傳來。在下著雨的夜裏,雨聲和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令人捉摸不透的韻律一直在她耳邊、心間回蕩。
朔陽背對著二人坐在最外側入口的位置,沒有躺下。身為侍衛,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更何況是在這種地方。所以對他而言,這注定會是一個無眠之夜。
而夏憐,她多少也是有些怕的。
關於這裏的離奇傳聞,她也聽說過很多。與夏盈喜歡追求刺激不同,夏憐偏好安穩,也並不算是膽大的人。青宅此行,她也是猶豫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
因為,她想親自解開傾城的秘密。
她絕不相信,那樣一個女子,會給她曾生活過的宅子留下什麽所謂“詛咒”。她堅信傾城不會害人,更不該背負這些駭人聽聞的傳言。
她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可,有時候,信念是一回事,現實卻是另一回事。
比如,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勇敢、不要怕,這世間不存在鬼神之說的——可是真的到了這裏,要說她一點也不害怕,那卻是說謊。下午時候她剛一進到這棟宅子,就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陰鬱氣息,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沒來由令人感到心慌。
還有現在入了夜,夜風伴隨大雨,吹得破舊的門窗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就想鬼魅的哭聲一樣,讓人沉浸到內心深處的噩夢中。
“轟隆隆——”
又是一道驚雷。
夏憐的身體在顫抖。
令人窒息的回憶再一次襲來,在這陰森森的青宅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黑漆漆的山洞裏,男人邪佞的笑聲響在耳畔,他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讓她的呼吸和心髒一樣疼痛。
“不……不要……”
她還記得,那一夜,也是下著這樣的暴雨,伴隨著這樣淒厲的雷聲。
那是她一輩子的夢魘,是每當回憶起都會淚流滿麵的,一生也無法逃脫的陰影。
……
夏憐似乎已經睡著了。
可是她似乎在做噩夢。
她的身體在顫抖,一直顫抖。
夏意靜靜地看著她。
她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很害怕。
害怕——明明那麽害怕,為何還要跟著來?
她和夏盈不同,參與到這種詭異的事情中來,並不會令她感覺到刺激與興奮。
明明——那麽害怕。
就為了……心中那一個答案麽?
她看起來柔弱甚至缺乏主見,可骨子裏卻比誰都要倔強。
“轟隆隆——”
又是一道雷聲。
少女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在這一刻,她看起來那麽無助而脆弱,脆弱到似乎一聲驚雷就會將她嬌軟的身體震碎。
……
夏憐又夢見他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他。他隻在她最絕望的時刻出現在她的夢裏,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不知是夢是醒,可是她知道自己在顫抖。
接著,她感覺到他的氣息,一點一點在靠近她。
他從身後輕輕擁住了她的身體,動作無比溫柔——就像那次一樣溫柔。
那是她唯一可以依賴的,哪怕是隻存在於夢中的懷抱。
她情不自禁翻過身與他相擁,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暖,就像淺灘上的魚兒在渴望海水的環繞。
他將她擁得更緊,她能夠聽見他有力的心跳,令她感到無比安心。
……
晨光熹微,夏憐在一陣風吹葉落中醒來。
她想起昨晚的夢,那麽真實,直到現在她還依稀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仿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邊,從來不曾離去。
夏憐想,那隻是她的錯覺罷。
她站起身來,拿起昨夜墊在草席上的那件外衣。突然,心緒一時偏轉。
如果她沒有記錯,夏意是有些潔癖的,這件衣服被她弄得皺成這樣,他肯定會嫌棄,以後應該也不會再穿了。
“二小姐,這邊。”
朔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打了些幹淨的水,三人簡單洗漱一番。夏意換了另一件外衣,依舊清冷如玉。夏憐側過頭,看著他修長的身影,不知怎麽,在一瞬間,他的身影竟突然與她夢裏的人有些重疊……
不不不,別胡思亂想了。
夏憐苦笑,自己最近一定是因為傾城的事急壞了腦子,怎麽總是冒出些不可理喻的念頭。
夏意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轉過頭,猝不及防地,她與他四目相對。
夏憐臉一紅,連忙低下頭:“大哥,你的衣服我先幫你收著了,回去叫人洗了再給你。”
“不用,丟掉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
夏憐不再說什麽,但想了想,最後還是給他收了起來。
畢竟,她的成長環境與他不同。這件衣服價值不菲,她舍不得浪費,他若不要了,施舍給沒衣服穿的窮人總好過就這麽丟棄。
“大少爺,昨晚沒有可疑人物出現。”朔陽向夏意匯報道:“整個一晚上屬下都在看著。”
夏意點頭,“看來我之前的推測是有依據的。”
“那現在,要不要讓他們行動?還是……先去探查那口井?”
“先去枯井查看。”夏意說著,目光轉向夏憐:“你也要下去?”
夏憐咬住嘴唇,堅定地點頭:“嗯。”
她既然來了,便是要親眼去看到所有。否則,她留在京城等一個結果便是,又何必出來這一趟?
“好。”
夏意的應允令夏憐和朔陽都有些驚訝。原本二人都以為,夏意會說“很危險,你不要下去就在上麵等”這類的話。
可是他竟然答應了。
三人一同走向後院,走到井邊,朔陽往下看了一眼,判斷了一下井底的深度:“不到一丈,並不深,下去再上來也很容易。”
說罷,便已翻身一躍跳入井中。
火折子點起,他四周環視了一圈,突然露出了驚訝萬分的表情。
“大少爺,這……”
夏意眉頭輕皺,“下麵有什麽?”
……
井裏有什麽?
夏盈很好奇,迫不及待翻到下一頁,想知道傾城究竟看到了什麽。
紙張有些脆,翻頁的瞬間發出細微的聲響——
……
【丁酉年春,五月初四】
這是一口枯井。
我往下看了一眼,這口井不深,還不到一丈。就這個高度,任何習武之人都能輕鬆下去再上來,所以自然也難不倒我。
我從井口跳了下去,足尖落地的瞬間,感受到井底深深的涼意。
有些陰森森的。
不過我帶了火折子。火折子一點,立刻照亮了井底狹小的空間。
結果卻令我大吃一驚。
我說錯了,這哪裏是什麽“狹小的空間”,都說井底之蛙隻能看見井口大小的天空——可是井外去看待井底,卻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原本以為,井底也不過就是井底大小的空間罷了,直到這一刻——
我的觀念都顛覆了。
我覺得我如果說出去,一定不會有人相信的,甚至若非是我自己親眼所見,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這個小小的井底,竟藏著一座地宮。
它的占地麵積甚至比這整座宅子都要大,就像大樹的樹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延伸到很遠很遠。
依我的性子,越是神秘,我便越要去探個究竟。
更何況,我有“法寶”在手,不需要害怕。
所以我決定了,我要進去看看,這地宮裏究竟藏著什麽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