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祭1
字數:6424 加入書籤
【丁酉年春, 五月初七】
我的傷恢複得差不多了,於是我現在又開始坐不住。如果這些事不讓我知道, 也許我不會去管——可是現在既然我已經被卷入進來, 那麽我就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當時我在《蠻荒記事》中見到這種秘術, 但書中對此僅一筆帶過,這本書從整體上介紹前朝北方部族文化,所以這隻是一個小部分,並未有詳細贅述。
所以我需要回一趟京城, 再去一次藏書閣。
那個人這幾天和我一起住在青宅,我住東廂房, 他住西廂房。也許是因為他的緣故, 所以他的兄弟這幾天都沒有找我的麻煩。
他見我收拾行裝, 以為我要從此離開青宅,我告訴他,我隻是暫時回京一趟, 過幾天我就會回來。
他卻不停地搖頭,我問他:“你是說, 讓我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
他搗蒜般地點頭。
可是我不能答應他。我知道我的性子, 如果我就這麽一走了之,青宅的秘密就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我必須親手揭開這個秘密。
當然,我並沒有直說,我隻是點了下頭, 表示我理解了他的意思。
臨行前, 我問他, 那個人是他的哥哥還是他的弟弟。我說如果是哥哥是點頭,是弟弟就搖頭。
他搖頭。那個人是他弟弟,所以他年長些。
我又問他叫什麽名字。他指了指那些樹。也許,他的名字裏帶一個“樹”字。
我說,那我以後就叫他阿樹好了。他點頭。他似乎很喜歡我這麽叫他。
離開青宅我去了京城的藏書閣,又找到了那本書。有關秘術記載的那一頁,我看到了下麵引文的注解。這本書裏有關秘術的一點點信息,來源於另一本書:《南北禁事錄》。
我得去找到這本書。這裏麵也許會有很多信息。
……
夏盈看到這裏,立刻去翻了《蠻荒記事》中有關陰陽交換術的這一頁,果然,在最下方的注解處標注的正是《南北禁事錄》,與傾城的記錄完全吻合。
她立刻又去了藏書閣,去問這本書,那邊的人見她又來,笑眯眯問她:“這麽喜歡讀書啊。”
夏盈沒多說什麽,隻不過當她說她要借的書是《南北禁事錄》的時候,那人皺了下眉頭。
“這本書現在已經被禁了。”那人有些無奈,“夏小姐,真想不到您竟然會對這種書感興趣。”
大多數姑娘家來藏書閣看書,不是女紅工藝相關便是詩詞歌賦,夏家的千金倒真是有個性,竟然會想看這種有關禁術的書籍。
“能不能通融一下,幫我找一下這本書?”
“這……”那人有些為難,因為被禁的書籍是不可以開放給任何人的,這是朝廷的規定。如果他擅自做主給夏盈開了門,被發現的話恐怕要丟了飯碗。
“沒有就算了。”夏盈也不與他多說,隻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你不願意給我這個麵子,我隻能回去讓我大哥來跟你說了。”
“不不不,我這就去找。”
……
夏意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
朔陽上前問道:“大少爺,您見過那人了?”
“沒有。”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我去人偶室那裏看了一眼,那裏可能還有其他通道——不是回青宅的。”
夏憐有些緊張:“我們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傾城的消息。失蹤的官差已經找到,但傾城……她會不會已經遇害?”
夏意思索片刻,突然轉頭問朔陽:“之前我讓你查的有關寶藏,查到什麽?”
傾城的寶藏。
有人說,傾城的手中,掌握著武林中寶藏的重要線索。
朔陽如實匯報道:“這寶藏是前朝留下的,不過不是前朝的皇室,也不是武林,而是前朝北方一個名為赫巴的部族。據說,這個部族在一夜之間衰落下去,而寶藏,正是此部族的遺物。”
“為什麽傾城手中會有寶藏的線索?”
“這……”朔陽麵露愧色:“屬下無能,沒有查到。”
“我知道了。”
夏意沒有再多說其他,揮手叫暗衛下去,一個人在石凳上坐下。
“那個幕後的人……”夏意眯起眼睛,“我似乎隱約猜到了……那個人為什麽需要我。”
“因為他不但要知道寶藏的下落,他還必須找到寶藏。”夏憐接著他的話說道:“他需要借助大哥你的勢力。而這從側麵說明了……也許,寶藏所在地,不是那麽容易抵達。”
“不錯。”
……
“我對這本書有印象。”那人一邊從各種書籍中翻找《南北禁事錄》,一邊跟夏盈說道:“我記得不久之前也有人借過這本書,那時這本書好像還沒有被禁。我之所以會有印象,一是因為當時借這本書的也是個姑娘,二是因為她在還這本書的時候,她在上麵做了很多自己的批注。”
“批注?”夏盈不由得想,會不會是傾城做的批注?
“嗯。我去找找看,應該在這邊……”那人又翻了厚厚一摞書,終於在最底下翻到了這本《南北禁事錄》,“找到了!”
“給我看看!”夏盈激動不已,她迫不及待翻開,簡單掃了一眼內頁空白間的批注,沒有細看內容,但看這字跡,與傾城手記中的字跡一模一樣。
是了,這是傾城所作的批注!
“多謝您了!”夏盈驚喜萬分,帶著這本包含了重大信息的書回到了夏府。
她回去以後並未急著去看《南北禁事錄》,而是繼續往下查看傾城的手記。這本書很厚,信息量也很大,所以她打算根據傾城手記更有針對性地查閱。
……
【丁酉年春,五月十一】
我帶著《南北禁事錄》回到了青宅。阿樹還在這裏,他見我回來,驚訝萬分,因為他以為我聽進去了他的話,會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我沒有。
我問他,堆放人偶的那間屋子,其實還有其他密道是不是?
他猶豫了一下,點頭。
阿樹不會撒謊。
我讓他帶我去,他不肯。我說,那我自己去。
他攔著我,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字:“危險”。
他似乎不太會寫字,這兩個字筆畫不多,但寫得也有錯誤,不過我能夠辨認出來。
我搖頭。我說過,如果不讓我知道有這麽一件事,也許我不會管,可是現在我知道了——我既已知道,便擱不下它——直到我弄清楚真相為止。
更何況,難道我離開就能逃避了麽?我看未必。
也許,從我踏入這座青宅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
傍晚的風有些涼。今日的晚霞特別美,緋色的雲彩鑲著一層柔和的金邊。
夏意仍然坐在石凳上,夏憐在他身邊坐下。
“大哥,你打算等麽?”夏憐問他:“等那個人主動來找你?”
“沒有。”夏意淡淡說道:“他不會來找我,他在等我找他。”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現在。”
夏憐有些哭笑不得,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太隨意了,好像正好她這時候問,他就這時候動身。
“你要下去麽?”
夏憐搖頭,“我留下。”
答案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問她:“你難道不想自己親自去發現真相?”
“想。可是……”夏憐無奈地笑笑,“現在這件事,連大哥你也被牽扯進來,比我之前想象得要複雜。我不想做你的拖累。”
她不是害怕,她其實是很想隨他一起去的。
“那你跟著我。”
誒?
夏憐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能跟著麽?”
“嗯。”夏意的聲音有些清冷,突然問:“你覺得我沒有能力保護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夏憐沒想到他會那麽想,她解釋道:“我隻是覺得萬一你們沒有談攏,他又拿我威脅你,就像馬家幫……”
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下了。
因為她突然想到,她哪裏來的自信,覺得夏意會為了她受人威脅?當初在馬家幫,他是很堅定沒有救她的。所以這一次,如果那人抓了她威脅他,其實也是一樣,自己不過是犧牲品罷了,他怎麽會為了自己而妥協呢?
她不知道為什麽,短短幾天裏,她竟然沉浸在他給她的安全感中,漸漸有些依賴上他,甚至當他對她說“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底還浮現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緒。
這些都是他給她的錯覺。
她突然沉默了。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她卻垂下眸子,他隻能依稀看見她睫毛垂下的陰影。
片刻的沉默過後,他突然問她:“你覺得,我不會救你是不是?”
夏憐的笑容有些蒼白:“我不會怨你,我會理解的。”
她很委婉回答了他。
他卻側過頭,似在望著天邊的晚霞,又似隻是在凝望虛空。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是夏憐意料之中的沉默。她知道無論是與不是,他都不會為自己辯解。就像先前,夏文因為虞昭的事誤解他、甚至與他冷戰,可是她也不曾聽他解釋過半句。
“大哥。”
突然,夏憐又開了口。
“嗯。”
夏憐垂眸,聲音有些輕,幾乎微不可聞:“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