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來電 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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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一,氣溫直升,很快升到了攝氏10度左右。積雪在快速地融化,性急的迎春花已躍上枝頭,小鳥啁啾,春天快來了。

    可是,一個新的情況擺在陳宸麵前,這就是正式的工作。

    這也是她一直為之惴惴不安的大事。

    博士畢業後,並不意味著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在國內,不知多少人以為在美國,一個女生讀到了哈佛的博士畢業,一定是成功的典範,如果她著書立說,現身說法談自己的學習方法,不知多少國的家長會把它當作應該教育的圭臬,當做典型去瘋狂追捧。

    其實,陳宸心知道,她不過是一直在證明自己能夠考試,是無數次考試湧現出來的考神,作為一個特別在乎分數,具有頭懸梁錐刺股精神的學生,也許誰學誰上當。的確,陳宸的牛皮憑與一路的狀元與前途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問題是,她的ead卡還沒有到,另外,即使工作卡到了,這一份職業也不會做幾年,工資待遇不高,工作性質也沒多少吸引力。

    午,唐先生午休了,唐素貞母女倆在客廳裏小聲的聊天。

    “格格跟著你回去,我一個人去得州。到時想格格了,就跟你視頻吧。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陳宸的聲音。

    “唉,也隻能這樣了。你義父還沒有退休,現在他應酬多,工作忙,吃飯不用家裏煩,但我的心裏是過意不去的。”唐素貞幽幽地說。

    “那,等我在得州一切安排妥當,半年吧,正好,你可以再申請來這裏。先回去半年可好?”

    “女兒啊,要我說,不如讓老王給你想想辦法,你到什麽孔子學院工作,我怎麽就弄不明白,孔子怎麽搬到美國了?”唐素貞低聲道。

    “媽,你說說,大學讀什麽俄羅斯學,到美國來讀什麽美國學,博士更別提了,還不是隻為留在美國,不然研究生畢業一年,沒有合適的工作,美國是呆不下去的。”陳宸歎氣道。

    “讀博士,又讀語言,明明知道工作不好找,哪怕讀會計也好的。”媽媽埋怨道。

    “讀會計,你不是最討厭我讀會計的嗎?”陳宸回道。

    “我哪裏知道現在會計又吃香了。你高考結束後,我調回城裏,被迫改行當會計,做了這麽些年,怨天恨地的。”

    “拉倒吧,你不當會計,還想當醫生啊,赤腳醫生,進了城,誰承認你的醫術。”

    “你也瞧不起媽媽,要不是下放,媽媽在太原混得不會比別人差。我們是被耽誤的一代,你知道不知道。別光說我了,你去得州,租房的事情弄好啦?”

    “租房子的事不急,工作卡收到後,我在網上直接就可以搞定。”陳宸道。

    “唉,我是現在才知道,什麽哈佛的博士,畢業了,工資還不如一個碩士畢業的會計。媽媽真說不出口。”唐素貞有些不悅。

    “媽媽!”陳宸聲音高了起來:“你以為我開心啊!”

    “那,等我回去跟老王商量商量,你回國去,我不信你找不到比這好的工作。什麽孔子學院,太原沒有比孔子學院好的大學啊?好歹你是博士,還哈佛牌的!”唐素貞氣乎乎地說。

    “我的事你不要管。”

    “誰愛管你,你看看你,老公也沒有,一個單身媽媽帶著一個娃娃,在美國漂著,你說媽媽能放心嗎?”

    “到哪裏都是活,你在鄉下20年不都熬過來了……”

    “沒良心。媽媽是要去鄉下的啊?1歲下放,幹活跟著社員,你哪知道那種苦……”

    “不說了不說了,又來了。”陳宸低頭看了看嬰兒車裏的格格,聲音放低了許多。

    桌上的座這時卻突然響起來,伴隨著鈴聲,格格大哭,雙腿亂瞪。

    唐素貞看看唐老齋臥室的門,見沒有動靜,接了電話:“喂!”

    “hell——”對方是女聲。

    “hell——”唐素貞回了一聲,並把電話給了陳宸。

    唐素貞趕緊抱起了格格,小家夥眼淚已流了一臉。

    陳宸與電話裏那女的用英語“突突突突”像關槍一樣地搶白,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聽得唐素貞心髒直顫。

    “要滾你滾,姑奶奶人生根了,就不走,不走,你來啊,趕我走啊……”陳宸突然改成了,出言極不禮貌。

    “宸宸,不像話!”唐素貞一抱著格格,一搶過了話筒,“啪嗒”擱了電話。

    “媽——你做什麽?”陳宸氣得臉都白了。

    “什麽事,就不能好好說!”唐素貞喝道。

    “跟她有什麽好說的!大過年的,打電話來,直接罵人,問那個老不死的死了沒,沒有死,為什麽不接電話。”陳宸解釋道。

    “那你也要好好說,你看看你,眼睛一眨,變成了潑婦,書都讀到哪裏去了,有化的人不能這樣。”

    “拉倒吧,媽,有化的人不是被潑婦欺負的,與其被欺負,不如變成潑婦!”

    “越說越離譜。”唐素貞喝斥道。

    “吵死了。再這麽吵,你們全給我走!”不知什麽時候,唐老齋拄著拐杖立在唐素貞母女身後。

    陳宸伸了伸舌頭,從唐素貞懷裏搶過格格,溜進了北麵小臥室。留下唐素貞收拾爛攤子。

    唐老齋拄著拐杖站著,也不看唐素貞,說道:“是我女兒來的電話吧?”

    唐素貞點點頭,又搖搖頭。的確她不知道來電話的女人是誰。但說“那個老不死的死了沒有?”似乎是忤逆子對自己老而不死的長輩最愛說的話。

    “讓你見笑了,唐醫生!”唐老齋悠了半天,還是坐在了一直習慣坐的那張大椅子裏,坐下去,伸直雙腿,放鬆背部。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唐先生這是哪裏的話。”唐素貞轉身去了廚房間,一會兒端來了一隻青花瓷的小碗,裏麵有一隻白色的湯匙:“唐先生,我聽你夜裏白天的咳嗽不停,喝點銀耳蓮子羹潤潤肺。”

    “哦,還是唐醫生細心,老毛病了。從前的時候咳的更厲害。這羅德島啊,人少樹多瀕海臨風,對肺好……”

    “哦,唐先生從前肺子不好,是年輕時得的病嗎?”唐素貞職業習慣,喜歡問病情。

    “說來話長了,從前的時候,被打成右派,蹲牛棚,掃廁所,被尿熏壞了肺子……”

    “哦?”唐素貞長歎一聲,沒有言語。

    陳宸偷偷從門裏望外看,見兩個老人家心平氣和的,遂出來說:“唐先生,對不起啊,剛才電話裏……不過,我實在氣不過,這大過年的,你閨女來電話直接就罵人……為什麽啊?”

    唐老齋擺擺,示意陳宸坐下來。

    陳宸“哦”了一聲迅速地坐在了旁邊的小圓桌邊,做出傾聽狀。唐素貞見狀,認為女兒是要進入工作狀態了,畢業她們祖孫代個人,進了這個門不是來做親戚的,趕忙帶格格出門溜去。

    屋子裏隻有唐老齋與陳宸二人。

    “陳姑娘,《漢樂府》民歌熟不熟?”唐老齋開門見山地問。

    “這個啊,很熟悉啊,唐先生,陳宸我讀的就是語言。魏晉南北朝啊,《史記》啊,《古詩十九首》啊,都能背。”

    “這個我信,小然子跟我說過。”

    “小然子?哦,陶斯然啊?”陳宸雀躍道。

    “漢樂府民歌熟,背一首我聽聽。”

    陳宸突然站起來:“先生,我去拿一下電腦。”

    “坐——下!”唐老齋頓著拐杖,不悅道。

    陳宸趕忙坐好,腦子裏迅速地想到了這首《上邪》。她清了一下嗓子,認真地背了起來:

    “上邪!”

    “啪!”拐杖落在桌子上的聲音,差點打著了陳宸。

    “幹什麽?”陳宸身靈活地站了起來,問道。

    “幹什麽?太過分了!什麽博士!什麽哈佛?什麽狀元?”唐老齋氣得一連串咳嗽。

    “上邪!‘邪’念作yé,你念‘呀’!我到是第一次知道能這麽念!”

    “唐老師,我知道念‘yé’,可是……”陳宸辯解道。

    “狡辯!去,不要在我麵前晃。”唐老齋揮了揮拐杖,像趕蒼蠅一樣地趕陳宸。

    “不去!上哪裏去啊!唐先生,不要動不動揮棍子,犯法的知道吧?”

    “犯法,哪個犯法了,你說說,哪個犯法了?”唐老齋又舉起了拐杖。

    這一次陳宸溜得比兔子還快。

    “知道要跑啊?還犯法。人家打你,你不會跑啊,你死人啊?唐念約罵你,你怎麽知道還嘴?!”唐老齋今天吃火藥了。

    “唐念約?啊,你聽電話啦?那你為什麽不出聲!”陳宸氣得心裏直罵神經病,老狐狸,一家人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