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敘談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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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二的早晨,天暗沉沉的。

    冷空氣襲來。

    眼看著一場持久的雪天來了。

    自從小年夜那天唐素貞來到公寓,唐老齋在養老心的例行餐就停了。唐素貞怕存的菜不夠吃,吩咐女兒開車去超市買一些。

    上午唐素貞就著圓桌列菜單,問先生可有什麽特別想吃的,並說要儲備一周到十天的吃食。

    剛剛起床的唐老齋怔了老半天,想起來有些日子沒有吃到波士頓大蝦了,龍魚也是不錯的,刺少肉厚。另外牛奶多存些,新鮮的蔬菜也是極好的。

    唐素貞記了一長串的菜名。

    唐老齋想了想又說:“替我看看有沒有紫山芋,紅芋艿。嗯,土豆要紫皮的,洋蔥也要紫皮的。”

    “哦。”唐素貞在紙上標注。

    “還要一瓶國內的醋,最好是鎮江的香醋,糯米釀的醋……”唐老齋斟酌道。

    山西人唐素貞剛想說山西的老陳醋也挺不錯的,唐老齋揮揮說:“那個,大米,國內的大米,最好是新米,煮些粥吃。”

    “先生,你畢竟還是國胃啊。”唐素貞笑道。

    “嗯,唐醫生可會做桂花元宵?要不,宸兒買些幹桂花,水洗沙,做豆沙餡的元宵。”

    “這個……”唐素貞頓了一下。

    唐老齋抬起眼皮,似乎明白了:“唐醫生是北方人,會做餃子。南方人愛吃元宵。那,白菜餡的餃子也好的呀,買棵大白菜。”

    唐素貞高興起來,笑的有些嫵媚。

    “在我們南方啊,還吃一種茴香的餃子。”唐老齋幽幽的說。

    “先生,我們山西也吃茴香餃子的,也買些回來。”唐素貞提醒道。

    “是不是太多了?”唐老齋沉吟道。

    “宸兒,你過來!”唐素貞喊道。

    陳宸抱著小格格來到客廳。

    隻見她已換了衣服,一抱住格格,一拎出一隻大包。

    唐素貞見狀說:“宸兒,你快去快回,格格丟在家裏,就不要折騰了。”

    “啊,是,宸兒聽你媽媽的,我也能幫忙看住格格。”唐老齋搶話說。

    大概想到未來的十天,將有美滋滋的一日餐,唐老齋變成可親可愛,讓人不能相信了。

    “那可不合適,敢情我們還要倒過來付先生你工錢?”唐素貞打趣道。

    “嗬嗬。”唐老齋笑著,仿佛得到了提醒,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兩隻紅包,分別塞給了唐素貞和陳宸:“喏,這個蠻是紅包,頭次見麵應該給的,這個蠻給小囡囡的,小娃兒第一次來見我這個老頭子,這是江南人的規矩。”

    唐素貞愣了愣,說:“好個呀,謝謝先生。”

    陳宸也道了聲謝。

    “呶,快去快回。鑰匙拿著,還是這輛車。信用卡也拿上,沒有設密碼。”唐老齋說道。

    陳宸轉身就出了門,在關門的刹那,給屋裏的兩個長輩打了個飛吻。

    說真的,在老年公寓的這兩天,悶壞人了。

    唐素貞坐下來,看著窗外,說道:“這裏真靜啊,與世隔絕。唐先生可習慣?”

    “習慣,早就習慣啦。我呀,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人喲!”

    “噢,哪又是為什麽?”

    “人壞啊,比地球上什麽都壞,防不勝防啊。”唐老齋歎道。

    “呀,唐先生,這個不作興呀。我剛才隻管接了紅包,這不作興呀!”唐素貞對著打開的紅包說道:“不作興的呀,萍水相逢的,太客氣啦。”

    “不多,不多,我這是按美國規矩。你權當在我這裏打工,我按小時付工錢。人家給多少,我給多少,再加上服務小費,嗬嗬嗬……”唐老齋狡黠地笑了。

    “唐先生,看起來,你是個很有錢的人,以前應該很有威望。我沒猜錯的話,先生出身比我們要高貴很多啊。”唐素貞攀著話題說。

    “高貴!高貴也是罪過哦。”唐老齋拍拍身上,仿佛身上有許多灰塵。

    “先生是哪裏人?陳宸還對我保密,一字不提。”

    “江洲人,第一大湖澤畔的一個地級市。”唐老齋說。

    “那,老家可還有什麽人?”唐素貞盯著問。

    “有啊,有十幾個冤魂,屈死的鬼都在那邊。”唐老齋話語冰冷。

    “嗬喲,先生說的嚇人的。可也是運動害的?”

    “說來話長。不說吧,說了心痛。”唐先生歎了一口長氣,仿佛氣息不通,胸悶鬧的。

    “那,先生,老家可有祖宅,現在國內房子值不少錢的。”唐素貞聊興正濃。

    “房子?要在民國的時候,城裏就五六條街,有條街是唐家的。到了後來啊,剩下了一座進的院落,現在倒還在,掛了故居的石頭牌子。”

    唐素貞驚呼道:“唐先生果真是大戶人家出身,看你雖然坐在椅子上,大門不邁,但舉止雅,果然是有氣勢的,跟別人不一樣。”

    唐老齋一聽這話,心裏敞亮,話也多了:“江洲處處留蹤跡,無奈近鄉情怯相思無寄。”

    “化人,先生地地道道是一個大化人,先生說的話縐縐的,有學問。”唐素貞由衷地讚歎道。

    “陳宸這孩子……”唐老齋開了一個頭,卻又沉默了。

    “先生想說什麽,你做長輩的,又是大化人,你盡管說,都是為了孩子好嘛……”

    “陳宸這孩子,唐醫生我就倚老賣老了,你莫要怪……”

    “哪會喲,這孩子,讓我頭疼的,快說說先生有什麽好主意?”

    “陳宸這孩子,天資不錯,但被誤掉啦!”唐老齋說道。

    “先生快說。”唐素貞起身倒了杯茶水,遞給唐老齋,催促著說。

    “基礎不紮實,基礎都沒打好啊……又跑到美國來學什麽語言,間一段讀的又是俄語。憑啊,有什麽用?一把亂牌,不好打呀……”唐老齋有些痛惜的樣子。

    “唐先生,宸兒生在鄉下,鄉下的教學質量那是沒辦法的事。基礎不紮實,倒也情有可原。後來啊,不瞞你說,不怪她,她一向要好,比別人好,可是攤上了我跟她爸鬧離婚。這孩子心善,處處向著她爸,情緒上轉不過來……”

    “哦,也是,這孩子不容易。”唐老齋點頭道。

    “唐先生,我看你是個能人,又是大能人,有什麽好的法子呢?你說說,過幾天我回國內,把個小格格帶回去,她一個人去得州孔子學院先工作起來,我是整不明白啊,這如何是好?”

    唐素貞說哭就哭了起來。

    外麵的天灰白灰白,瑟瑟有聲,站起來看看,竟是下雪了。

    氣氛變得既尷尬又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