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邂逅 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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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宸開著藍色賓利車出了地下泊車庫。
天空混沌一片,像創世紀的模式,天下第一母女媧娘娘,好像就蹲在前方捏著泥人。
那些個泥人就是地球上的先祖。
神仙、妖怪、聖人、魍魎,爭地盤。
陳宸的少女之心無端地雀躍起來,想入非非。
地圖上顯示,超市與老年公寓的距離,以行程每小時60邁計算,半小時內完全可以從容到達。
那麽簡單的一次購物,對於放出鳥籠的陳宸,匆忙飛去飛回,老大的不情願。
雪下得極其耐心,婉約,並沒有大朵大朵的雪絮隨空飄落,宛如仙女下凡。
雪粒,艱硬的雪粒,潔白,幹燥,下得密密匝匝,如織如林,無羈無絆,是另一種自然美態。
陳宸把車速降低到60碼,健康強大的引擎似乎不太滿意女主的奔跑速度,轟轟有聲,仿佛在說:美女,可以拉風一點滴,趕緊的,騷起來嘛!浪一點嘛。
陳宸的心情好極了。
這就是傳說的一個人的詩和遠方。
不對,比詩與遠方更拽,有炫酷炫酷的豪車作伴。
眼下姑娘豪情萬丈。
美不足的是缺一枚型男在側。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君在側,便心安……
陳宸把李白的詩改的麵目全非。
正胡思亂想,透過有些朦朧的擋風玻璃,她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遠處,雙交叉著揮舞。
陳宸眨了眨眼睛,定晴一看,像孫悟空辨識妖精一般,前麵何方神聖,敢擋本小姐的路。
陳宸下意識已放慢車速。
這時她已能確定,那個揮舞著雙臂的是個青年男人。
從更加近的距離觀察,可以斷定,那是一個國男人或者亞洲黃皮膚男人。
她的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像有一個叫做初戀的鬼,直擂心門。
目測一下,身高略高於美國男人平均身高1到2公分。
陳宸對男人的了解已經相當有經驗了。
她的第一個意念是,會不會?是不是一場美麗的邂逅來了!
她以一個優美到自己都叫絕的空檔滑行,準確到以厘米的誤差計,把車輕盈地停在了那個青年男子的腳邊。
這是一雙日本新出的適宜跑步的輕便運動鞋。
“哈也!”
“哈耶!”
那個男子長著一張過於白、過於秀氣的俊臉,在打開副駕位置旁邊的車門,到側身坐進來,到又一個反側把雙肩背從前排兩個座位之間的空隙間,把包扔到後排,從容淡定,這才對著陳宸點頭,微笑。
那冷冽的一笑,有些仙氣。
遇仙?這是極有可能的。
“先生,歡迎搭車。”陳宸聲音爽朗,精神飽滿。
“謝謝。在這條公路等了半天了,總算遇上你。糟糕的天。”男生回答道,又像自言自語。
“先生,你不看天氣預報的嗎?”陳宸的聲音甜的滴水,你江南黃梅天的空氣濕透了。
“墨跡天氣預報,時常說錯。天天說下雪,說了十幾天也沒有下。”男子說。
“說著說著就下了!希望我送到哪裏把你?”
“哈哈,來美國幾年了吧,語序都變了。”
“啊,什嘛意思?”陳宸眼睛看著前方,但餘光用力的折射,想要看那張過於英俊的臉龐。
“一般,的語序是,‘我把你送到哪裏’?而不是‘我送到哪裏把你’……”男生的普通話十分標準。
“啊,沒注意呢。”陳宸假裝害羞的樣子。
其實,她的凡心蠢蠢欲動。
為什麽啊?人家開的是賓利車勒啦。
在美國大地上,開賓利車算不得什麽,可是對於陳宸來說,這車與她這個人,距離拉開有點跨度過大。
她還沒能穩住自己的心神,這下又來一個落難王子,英氣逼人眼球,讓她如何承受?
“怎麽稱呼你?”兩個人幾乎同時問。
“女士優先。”男生不等陳宸接話,連著說了這句。
“我叫陳宸,耳東陳,宸是寶蓋頭下麵一個時辰的辰。”
“我姓顏,字涓若。”男生介紹道。
“娟?”陳宸吃吃地笑了下。
“陶淵明《歸去來辭》裏有‘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我恰好是陶淵明的同鄉人,‘涓涓’是細小的流水的意思。有個成語是相當不錯的‘滴涓歸公’……”
這個叫顏涓若的,對自己的名字釋義非常認真。
陳宸有些臉紅,剛才自己唐突了。
“顏涓若,我現在把你帶到哪裏?”
“哦,陳宸?你是叫陳宸。那麽,有空嗎?”顏涓若問。
“有,有吧?”
“有吧?什麽意思。要不是下雪,我會跑回去。”顏涓若說。
“跑回去,你家住附近嗎?”陳宸問。
“我每天跑一個馬拉鬆,今天下雪了,跑起來很困難。”顏涓若解釋說。
“好吧,說目的地。”陳宸爽氣地說。
“去海邊,一會有一條支路,拐上去,開25分鍾,哦,這路況,與天氣,得40分鍾,會影響你嗎?”顏涓若問。
啊,40分鍾,加上我開出來的0分鍾,再回去,那?會影響你嘛,白癡都知道會影響我。這是什麽一段路,冰雪路啊,你可知道。長的好看的男人情商都要低點嗎?
陳宸在心裏盤算。
“沒問題。”她很爽快地說。
“謝謝,幸好遇到了你。陳,你是黃河以北的人?”顏涓若試探地問。
“我?顏先生從哪裏判斷我是北方人?從長相,還是大高個?”陳宸想,憑本姑娘在北京讀了四年大學,學的還是語言類專業,後來又讀的語言類研究生,闖蕩到美國,一直以國官方普通話進行各種交流,難得他認為我普通話不標準。
“你的講話,有比較濃的地方方言氣質。”顏涓若認真地答道。
“抄!歇特”陳宸在心裏罵了一句國罵,一不自覺地拍了下方向盤。
這位國長江以南的過於白、過於俊氣、過於陰柔及過於呆萌的男生,他是說本姑奶奶的講話,帶著極濃的北方灰塵味道,普通話不標準且土的掉渣!有這麽聊天的嗎?有嗎?有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親口說,自己親耳聽,自己的普通話太水。陳宸有些不服氣。
但,麵對美男,不值得為這個生氣。
“傳說在羅德島,一轉身也許就會碰到一個世界級富豪大佬,一抬頭,也許就能看到全球最豪奢的別墅。”
陳宸有點揶揄的口氣。
“噢,很多人喜歡編故事。”顏涓若補充道:“但,在這裏,有可能是真的。”
剛見麵就去海邊憑海臨風玩浪漫。陳宸心裏嘀咕道。
“去海邊有什麽好玩的,下雪天什麽也看不見。”顏涓若好像覺出陳宸失望,補充道。
“我看這樣,顏先生,我送你回住地,你帶我看一眼大海,不對!……”陳宸突然提高了聲音。
“不對?”顏涓若看她表情嚴肅,聲音突然提高了,有些納悶。
“應該是看大洋!”
“大洋,大洋,我都聽見銅錢響了。”
“還挺幽默的嘛,這個洋不是那個洋,哈哈哈。”陳宸自顧自地笑了。
車內有片刻的沉默。
陳宸一邊開車,一邊想,這個男生,麵對開豪車的美女,難道一點好奇都沒有嗎?為什麽不問我在哪裏工作,住在哪裏?而且必須要問我哪所大學畢業的嘛?家在黃河以北哪個地方?本姑娘難道如此不值得他一問。
雪不緊不慢地下著,沒有變大,沒有變小。
時間永恒。
地球永恒。
愛情已荒老。
車內有些尷尬。
“你說,你今天出來,是因為跑馬拉鬆?”還是陳宸先開口。
“是的。”
“你掉隊了嗎?”陳宸問。
“掉隊?為什麽?”
“怎麽就你一個人,他們呢?”
陳宸看顏涓若不明白的樣子,又追問了一句。
“哦,明白了,你以為跑馬拉鬆一定是許多人一起比賽啊,不是的,我天天跑馬拉鬆,當做一種運動。”顏涓若說。
“一個馬拉鬆多遠?”
“我每天跑的是半程馬拉鬆,即二分之一馬拉鬆。路程長度是21095公裏,或11英裏。”
“你真有毅力。”
“半程馬拉鬆現在在全球是比較風靡的項目。你知道日本有個作家村上春樹的,每天也跑馬拉鬆。”顏涓若說著,看了看陳宸,又說:“女生也可以跑半程”。
車像在白色叢林裏開,一會兒,眼前的路更加迷蒙,一片白茫茫,無邊無涯。
“你確定要看洋?”
“嗯。快到了嗎?”
“抬眼,要是晴天,你的視野裏就是大西洋了。”
“啊,煙籠寒水月籠紗,我的眼裏那個啥?”陳宸胡謅了一句。
“哈哈哈,還有一句,不到黃河心不死,看了大洋快回家。”顏涓若也打趣了一句。
雙車道,地上已有一層積雪,前方沒有車轍,看來,陳宸是唯一一個在惡劣的雪天,獨自在羅德島駕車,還順帶默默無聞學雷鋒的。
“到了到了,陳宸,你就把車停在這裏,我過了馬路,穿過兩幢公寓房,就到家的。”
顏涓若待車一停,就轉身取了包,開門,跳下了車。
他站在車身旁說:“陳宸,我在證券公司工作,你來,問我的名字,就能找到我。改天來,我請你吃飯。”
一個轉身,大長腿邁得十分從容淡定,一次也沒有回頭,很快人影消失在濃密的雪景裏。
仿佛是一場虛幻。
什麽邂逅!
什麽豔遇!
電話號碼都沒留。
微信沒有加。
沒看到洋。
…………
但陳宸還是很高興。
她會在某個晴天,來證券公司找顏涓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