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音樂 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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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我回到了陽間。
你說我是轉世也好,說穿越也好。
靈魂不滅。
從穹窿山新開通的隧道口,重見天光的那一刻,我被一駕叫做飛的龐然大物,嚇得厥了過去,數十分鍾才有了微弱的陽氣。
人類幾百代過去了,發明了這個叫做飛的東西。
哦。
滄海桑田。
華山畿變成了偌大的飛場。
每天每天,飛在藍天逍遙。
在我一代,華山畿高高的山頂,沒有人能夠爬上去。
後來,謝大將軍讓下的幾萬士卒開掘出了一條達到山頂的路。
就是這條羊腸小道,士兵們躲在山頂習武練兵。
山頂上有一個天然的湖澤。
華山畿的百姓傳說山頂有一個天盆,終年不枯,王母娘娘經常沐浴在此。
士兵們就在山頂的湖澤邊紮營。
王母娘娘要洗澡怎麽辦?
嗬嗬,我們女兵哪有會上山頂。
傳說女人要是走到湖邊去,湖水就會泛濫,淹掉山下的村莊。
我沒見過山頂的湖澤。
權當是一個神話。
從前的時候,還有人說女媧在河邊攪黃泥捏出了炎黃子孫。
那要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女人。
愛蓮太卑微了。
好吧,我重回人間,不能白來。
那天我就上了一輛叫做動車的快車。
我用了點辦法,化身為一隻隱形的蝴蝶。
吸附在一個年輕小夥的茶杯邊緣。
這個小夥從上車到下車,連杯子就沒拿起。
他就把杯子擱在麵前的小木板上。
我安安靜靜地睡了一次長覺。
我必須一天睡20個小時,這樣才能聚攏起一點精氣神。
小夥子裏拿著一隻叫做的東西,一直就這樣看著,看著。
可能是看一種叫做的東西吧。
我一代,也有人寫,《世說新語》就是。
比起寫情詩,我覺得要好玩得多。
好吧,但願像那位小夥一樣的人不少,那麽我現在寫的也有人在看了。
好吧,我接著寫。
謝公子的視野比起京城裏的公子們要多許多。
雖然在他很小的時候,沒有見過華山畿的大槐樹,但他見過無數株大到合抱,動輒上五百年的大楓楊。
樹比之於人,壽命要長無數倍。
如果要成為一棵樹,他想長成一棵桐木。
這個想法很奇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對著樹木發呆,他認為樹是能夠說話的,它的語言就是葉子,枝幹,以及與風和鳴。
不知道是哪一年,他看到了山坡上的一種樹,青皮的身杆,高到雲霄裏,可是奇怪,它並不像楓楊那麽粗大到腰圍是幾個人的那麽粗,也不像鬆柏,長得低矮卻氣度非凡。
爺爺說,你喜歡的那種樹哇,叫桐樹。
隻有龍地才能生長出桐樹。
龍地?
嗯,你長大了就會懂。
謝公子見過父親謝錡,當日就提要求,要長做江洲人。
聽罷此話,知府王石山笑到噴飯,指了指謝公子說:你怎麽好說這樣沒抱負的話,老夫當年來到此地,第一眼就對上了眼,說的也是這種話,你看看,這下真的長做江洲人了。你年少英俊,才高八鬥,國家的未來,祖國的希望,朝廷要重用的臣子啊,不可不可。不是江洲不留你,是留不住你啊。
謝錡看了一眼一本正經的英氣逼人的兒子,不置一詞。
他這個兒子,誰知道滿腦子什麽呢?
生於富貴之家,偏偏喜歡大自然,聽到鳥叫就像聽到朋友喚他,對那功名天生免疫,但誰知道是福是禍呢,人進取有進取要付出的代價,人散淡,有散淡裏的日月星辰。
罷了,隨他吧。
謝公子被安排在江洲最高級的館所,吃喝住均有數人鞍前馬後的照顧。讓他很不爽,為了出去,到山裏玩玩,都得有貼身奴才掩護。
這天,他終於如願到了長亭旁邊的院落裏。
好家夥,那兩叢芍藥,開得特別動情,朵大色豔,真正是令人駐足動容。
那院子是荒蕪的,但那氣息,來自於每一株古樹,每一根竹篁,每一道細流的長水,還有每一根草木。
這氣息讓他的胸膛打開,每一葉肺都豐富潤澤,每一個細胞都像撐滿了的小傘,承載著浩浩乎氧氣。
公子爺抬起有些蒼白英氣的臉。
唉,一晃經年,竟是深入泥淖,不得開心。
要是融兒跟他寄居在這裏,四季如春,又哪能得到傷寒這種惡疾,好好的年紀竟謝世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這句子,字字如刺,直入心肺,疼,疼痛難忍。
謝公子搖搖頭,進了後一棟木樓,兩層,隻是層高比第一棟高出許多,這樣,站在後棟樓,就能夠看到江洲綿延眾山的姿態。
這南國的山,看起來是婉約的,但綿延幾百裏,座座如蓮,墨綠沉醉,卻是又豪邁又溫柔,人與山對峙,仿佛,前方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你,在目光裏,日月星辰都是凝視與美麗的。
這座山又叫什麽山?
一陣山風吹來,颯颯有聲,卻是有韻致的,且吹麵不寒,這神奇的南國啊,多像一位佳人,熨帖著身心的每一個角落。
斯樓,期亭,斯山,都是極好的。
側耳聽,布穀——布穀——
南方人整年都能聽到這鳥的叫吧?
山深聞鷓鴣……
雲深不知處……
言師采藥去……
夕陽千山外……
是一隻繾綣的鳥兒,融兒她知道嗎,夫君不喜歡京城,不喜歡北方,現在一個人突圍到了南方,這次,不歸,再不歸。
就在他深思遠眺,怔忡恍惚的時候,他看到了有一片葉子,綠帶著翠,連著樹杆也是翠綠的,在一片婀娜婆娑的古樹間,在片片姿態盡妍的樹木間,它高高筆立,通體翠綠,傲視群樹。
好個不合時宜的樹,好個絕代風華的樹。
身邊有仆役說:公子,這就是桐木。
桐木,他是第一次見,無數次聽說。
梧桐雨,芭蕉葉,草色簾青,苔痕處處。他要一處這樣的讀書壇,自己的書香王國。在庭院裏,可以沒有花,一定要有這樹,桐,桐兒。
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笙歌處,有鳳來儀”,仿佛在前世,他聽過這嫋嫋的南音。的確仿若前世,二十歲前的時光,都付於了流水。
多少淚,不複。
時光交錯。
而就在這座山脈,這座院落右側,青磚砌成的小路,連日著高高低低,坑坑窪窪不平的石頭路,下山,到了另一座山尖,再下山,在山腳下,有一座四合院,青磚黛瓦,金銀花飄香的院落,裏麵亭台樓閣,蓮池一處,假山兩座,雕花的窗欞,竹做的花圃籬笆,是一處有情致的人家。
這一天,主人請來了江洲、蜀地、襄城一帶最有名的木工藝人。
他就是民間草根英雄,劉雨錫。
這個院子的主人,從前在京城做過太溥,陳姓,女公子大名陳芷萱,卻是個天仙一樣的人兒,性好靜,不愛鬧,整天裏喜歡研究枯燥的音律,自己彈唱譜曲,竟是廢寢忘食也不厭。
劉雨錫雖然是個下等人,但他能做出音色最佳的古琴,小姐陳芷萱求了爹爹請了木工師傅來,是要做一架桐木做的琴,她要洗焚香,彈奏一曲新詞。
謝錡跋扈作風一直不改。
他給高居朝堂的皇帝老兒上了個奏,曰肺部咳疾,久治不愈,恐不久於人世,所以,懇請放任他自由,最好自生自滅。
皇帝老兒姑且相信,外憂內患,心存僥幸,飄搖的江山能挺一陣子,如果謝錡真的不能上戰場,矮子裏拔將軍,總能弄兩個人去抵擋一陣,熬到風燭殘年退位,子子孫孫且搶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吧。
天下不太平,四麵楚歌起。
謝錡哪裏是在江洲做客,他緊鑼密鼓地運作,這一回他借襄兵之,想去蕩一下流寇,如果可以,他再說南方諸地,水落草木甚繁,其間不乏治咳疾的妙藥,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咳疾好了,掄圓膀子上戰場殺敵人,到時皇帝求之不得。
別說得勝回來弄個副宰相做做,要皇帝老兒的位置也是可以的。
那一年的江洲很複雜。
一個是謝錡,他避開朝廷,一心謀反。
一個是謝公子,他找到了心靈的棲息地。
一個是裴相,他的佛念到了心裏。
再有就是我的哥哥雨錫,遇見了自己的心上人,陳太傅的大女兒,一個音樂天才。
哥哥的戀人叫陳芷萱。
可是,世間事過於完美,終將夭折。
莫不如此,概莫能外。
嗚呼。
我的哥哥啊。
即使隔了兩千年,上蒼知道,我有多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