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桐木 琴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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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9日18,
嫋嫋臨窗竹,藹藹垂門桐。
灼灼青軒女,泠泠高堂。
……
琴聲宛轉,如切如琢。
陳家大院,閑草庭生。
這一天,我的哥哥被召到山腳下的大院,陳家。
你道哪個陳府,就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太傅老爺家的女兒陳芷萱。
話傳到哥哥的陳玉鳳裏,她要一把天下最好的桐木古琴。
古琴一定是要出自天下最好的木工之。
我的父親是個木匠。
後來,世事艱難,他在民間,無非也就是做桌椅板凳。
但他是個愛鑽研的木匠。
哥哥與父親有過一段時間的流浪,以藝為生。
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兩個人接觸過高檔木工活計。
這麽說吧,父親的身上有解不開的謎。
哥哥也一樣。
我父親與哥哥劉雨錫跟謝錡大將軍上了戰場,一個臨陣逃脫,一個隱身到民間。
哥哥在民間拉起了自己的隊伍。
大將軍派下去盯著哥哥,天天追著要合作
哥哥的兵叫襄軍。
謝大將軍借口國家有難,舉國一致。當時襄城有流寇騷擾,謝大將軍要借襄兵去掃蕩。
劉雨錫心也是願意的,畢竟他們在暗處培養了上萬以百工為主體的襄兵,一心想殺出一個老百姓的天下來,隻是,總覺得時不到。
謝大將軍當然不能用自己的正規軍去對付小眾賊寇,打得人家全軍覆沒,也沒什麽可值得榮耀的,他劉雨錫就不一樣,草根,沒真正呐喊著殺過敵人,而且一旦打跑了流寇,保護了百姓,從暗處走到明處,好男兒總算功成名就。
這些勸解,是被謝錡收買的孫屯田,今日的江洲司馬孫變說的。
謝錡大將軍不是這麽磨嘰的人,如果劉雨錫猶豫,他立馬策馬把這上萬的襄兵砍了頭去。
謝大將軍沒這麽幹,自然有他的道理。
劉雨錫現成的好兵,隊伍弄得好好的,幹嘛不覬覦一下,整合到他的軍營裏,一致對抗當朝皇帝,摧枯拉朽,把那朝廷推翻了,黃袍加身,從此天下姓謝。
縱觀天下,諸侯割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哪有什麽久坐的金鑾殿。
把謝錡看得清清楚楚的是老甲魚王石山,都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如果謝大將軍久居江洲,對外講治理頑疾,調養身體,國家功臣嗎,到地方療養也說得過去,一時與他也相安無事,但保不齊擁兵自重,發動政變,直搗**不作為的皇帝
江洲這裏天高皇帝遠,看起來誰都管不著,但如果謝大將軍在江洲犯事,他王石山首當其衝要被朝廷提了去問責。
重的話,當場處死。
天下事,不到眼前都說不準。
眼前的這個主,牛氣,膽氣,能耐,也義氣,瞧瞧他對自己,有情有義,相信到了家,他一個快退休的老知府何必給皇帝老兒通風報信?
可是,不出賣謝大將軍,也不等於同他是一個戰壕裏的。
石山知府急著呢,天天在衙門團團轉,外人不明就裏,也不知道他哪裏不痛快。
劉雨錫那天被請到了陳府。
陳府就在什麽地方呢,與長亭旁邊的那座山尖遙對,在山腳下,一個開闊地,是個相對隱居的院子。
一個在朝廷做高官的太傅,為什麽把女兒安排在這麽偏僻之地,這是有原因的。
原來那太傅也是讀書人出身,雖然科舉還沒有成為製度,但求賢若渴的諸國已經在搶奪人才,陳太傅當年那個淩雲壯誌啊,頂著銷煙,自我推銷,不過,確實是有真知灼見,從吏部一個小官做起,後來,到了禮部掌握了些許實權,幫助朝廷官僚們的親戚朋友不少忙,在各個要職安排了位置,積聚起了深厚的群眾基礎。
太傅在北上爭前途前結婚了,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就是芷萱姑娘。
可是,凡是官場得意,命運轉變的,都會有年輕貌美的女人飛蛾撲火似的。
陳太傅,那時不過40歲上下的年紀,他實在沒有辦法,隻好納了一妾,千嬌百媚的女人,像根江洲處處可見的藤,藤纏樹,越纏越緊,最後,樹與藤無法剝離。
芷萱的娘那個氣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也沒用。
男人狠心起來是六親不認的。
那麽好,芷萱的娘有山裏人家女兒的果斷,不求人,隻求己。
她揮一揮衣袖,隻帶走了她的女兒。
太傅有錢,有好多錢。
條件是芷萱與她娘走得遠遠的,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那麽好,要多少錢都沒問題,錢能解決的問題,都值得歡呼。
多少年的青春,多少年的旺夫功勞,換來了一套大宅院,及一生的榮華富貴。
可是,芷萱這個姑娘,卻有點小怪毛病,心跳特別緩,脈象特別弱,仿佛是個仙人兒,氣若遊絲。
所幸,芷萱並不悲觀,她獨獨愛撫琴,心如止水。
這點幫了她大忙,縱是氣若遊絲又如何,她安如磐石,靜若處子。
劉雨錫被人請到了陳府,好家夥,整個宅子陰氣重重,撲胸而來的涼氣啊。
苔痕上皆綠,那是沒說的,偏偏庭院裏都是些竹啊芭蕉啊水井啊,影子重重,風聲鶴唳,這怎麽行?
劉雨錫知道木有木性,草有草性,人有人味道。
這人如果隻有草性,那壽命也長不了啊。
劉雨錫是來與芷萱對接,看看她需要什麽樣一把琴,再看看她已經有了哪些琴,可,自從他進了宅院,有了惻隱之心,這個院子,必須要改造,透光透亮,重新植綠。
一個大宅院,怎麽能沒有一個陽剛的男人?
陳小姐在後麵的繡樓裏,其實,芷萱哪裏會什麽女工,隻是當地一帶的女子,不管身份貴賤,都要會些女工。
所以繡樓就誕生了,小姐有小姐的寢室,也有勞動時的繡樓。
陳小姐恭敬地坐在繡樓等劉木匠來看她收藏的數張琴。
“通通通”的腳步聲,仿佛一腳下去能踩出一個腳窩印來。
“通通通”的腳步聲,院落裏的樹葉就被這有力的腳步聲震落了。
還有,門上的銅環,桌上的銅鏡,仿佛都有了感知。
天呐,這世上有這麽響這麽有力的腳步。
姑娘的心竟比平時跳得快起來。
芷萱姑娘耳聽得有力的腳步聲,穿過天井,進了二進的楠木房子,隻等著進第二個院子後向右拐,就是她的繡樓。
陳家姑娘住的地方,在二門以內,又是一個長方形的天井。
在高高的磚雕門樓上,有“靜宜”二安。
磚雕的水平一般,當年官已升到太傅的父親,回來看到宅子建的還算氣派,就是雕飾比較粗糙,可也是沒辦法的事。
“靜宜”二字是當年年紀尚小的芷萱自己要的二字。
磚雕的“宜”字,寶蓋頭上沒有一點。
芷萱說,女兒家不宜出頭,大門大出二門不邁。
十多年了,自從陳雅虎萱姑娘從京都回到江洲,她就沒有走出過這個大院子。
姑娘正提著耳朵,聚精會神地聽那鏗鏘的腳步,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怒嚇了一聲:“大膽狂徒,果真是膽大包天,陳太傅的閨女也是你能見的嗎?這裏你知道是什麽地方,是你能進的嗎?快把他拿下。”
平地一聲雷,陳小姐開了繡樓的小窗,向下望去,一個身穿黑衣身高有旁邊那人兩倍的男人,被一哄而上的八個人扭住。
芷萱氣得有些暈,話也說不出來,隻感到胸悶心跳。
她扶著窗,想喊,喊不出,而且喊了下麵的人扭成了一團,沸反盈天的,也聽不見。
芷萱的娘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哪裏能夠由得這些個下人,到了後院興風作浪。
但隻一忽兒思量,那個高個子英挺男人就把八人打趴了,而那個身高不足尺的男人,被來人一把抓起,像拎一隻小雞。
“放肆,還不放下!”一個尖銳的聲音飄過來,是典型的女高音,又尖又飄,聽話聽音,這個女人一定不好處,頤指氣使的。
“姐,快救我!”那個尺高的男人,氣勢弱了許多。他被拎在半空,衣服勒住了脖子,快沒氣了。
“還不放下!哪來的狂徒,敢到老娘家來撒野!”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被太傅拋棄的,家有萬貫的太傅夫人。
剛才那一幕她顯然是看在眼裏,說不定她還自導自演了這一出,八個家丁在這個尺高的侏儒男人指揮下,本來是想擒住劉雨錫的,哪知道他們根本不是對。
劉雨錫把矮小的男人放到地麵,但並沒有放鬆。
他當然不明白,陳府裏下請帖專程請了他來,要定製一把桐木古琴,為什麽要演這麽一出荒唐劇。
陳家府裏人把他降伏了,送到官衙,他還就說不清了。
那女人走上前,笑成了一朵大麗菊,臉上紅紅白白,連帶著皺折也駭人的誇張。
喲,這不是大英雄劉木匠嗎,一定是誤會了。
“你瞧瞧,姐我就不能離開這個家半步,才多一會兒,出這個幺蛾子了。快快快,前屋坐歇,有事慢慢說。”陳家女主人有一副好嗓子。
劉雨錫放下那人。
你道他是誰?
這矮腳虎竟是陳芷萱的親舅舅。
這男人,與生在本土的許多人一樣,患了侏儒病,不光個子矮小,荊蠻之地的男人個子普通不高,牙齒外突,實在不是出美男的地方。
這姐弟倆唱雙簧,劉雨錫進門就被打了一悶棍。
陳小姐在繡樓聽不到院子的動靜,心裏不放心。
她心心念念有一把桐木琴。
早先選好的桐木,放在河水裏浸著,整整一年了。
芷萱姑娘打聽提有一個別郡來的能工巧匠,能夠做出精美絕倫的古琴來,她近來譜了一曲,想新製一把琴,專門彈奏。
“嫋嫋臨窗竹,藹藹垂門桐。
灼灼青軒女,泠泠高堂。”
……
琴聲宛轉,如切如琢
遠近方圓幾百裏,都知道江洲有一個琴癡女子,不愛紅粉,不愛金錢,甚至不愛異性,隻把那琴與琴音當做心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