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芷萱 情了

字數:5757   加入書籤

A+A-


    ()芷萱的父親陳太傅在京城,知道了愛女病入膏肓,心急如焚。

    他差了宮衛軍數人,帶了護身符,一路南下。

    芷萱那天穿了一件淺藍的長披風,坐在刻了“錫”字的軟轎上,在院子裏聽風。

    風有雁陣的哨聲。

    我的娘在一旁做著針線。

    這個姑娘,就像是她自己的女兒。

    兩個人相依為命。

    芷萱的娘在一次醉酒後,神誌不清,失足落水而亡。

    江洲是水天澤國,每年的夏季不知道淹死過多少人。

    芷萱哭幹了眼淚,她隻求天神快把她的命索回去。

    她提著耳朵在等風,風會有消息來的吧。

    那一天,離開江洲數月的孫屯田來到了這座院子,如今孫屯田不是什麽司馬了,他到朝廷做官了,還是個刺史。

    孫屯田,嗬,他現在叫孫變,孫刺史。

    孫大官人進了院子,左看右看,搖搖頭。

    他在院子,看到了我的娘。

    當年劉道檀的妻,曾經是個熱心的人,挑著擔子進旻元寺幫忙,一年兩場水陸道場,少不了劉氏夫妻的幫忙。

    而端午節,孫屯田還吃過這個老太親紮的鹹肉粽子。

    可是,他現在不認識眼前這個老太。

    不是他勢利眼,而是這個老太心如枯井,像院子的太湖石一樣,是個擺設。

    芷萱坐在院子裏,膝上擺著她心愛的桐木古琴。

    她已有幾個時辰不曾彈奏。

    泥塑木雕一般。

    但她的心裏越來越急切,她盼望著有一陣風,來告訴她,那個走路鏗鏘的男人,不是朝廷要犯,不是謀逆。

    他沒有死。

    可惜,我那時還如行刀背,並不知道我的哥哥是個蝶族。

    因為他沾了太多生命的血,命裏注入了過量的陽氣,他轉世到了人間,變成了凡胎。

    要是我告訴芷萱,我的哥哥劉雨錫投胎到了京口,一個小縣功曹的家裏,做了人家的兒子,陳芷萱會不會氣絕,然後求速速投胎來找我的哥哥。

    隻是,我的哥哥真正不是凡人,投胎到了一個功曹的家裏。

    功曹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哥哥投胎到一個女人的肚子裏,執意要給這個女人做兒子。

    這個女人出生於官家,父親是當地的縣丞,家教良好,知書達理,對丈夫劉功曹知易受知冷。

    隻可惜,我的那個哥哥啊,即使轉世,身上的殺氣未除。

    他是一個殺氣重重的人,即使是幾斤重的胎兒,也能要人命。

    可是,他的媽媽,我的哥哥再轉世,投胎給這個女人,卻又要了這個女人的命。

    這個女人太善良了,既然這個孩子執意要來人間,還要禍害一個人,那就禍害我吧。

    一命抵一命。

    我的哥哥投胎的人家也姓劉。

    他的父親劉功曹給兒子取名劉裕,希望他的兒子過上好日子。

    但因為劉裕生下來,眼睛未睜,他的娘就死於難產,劉功曹不喜歡他的這個兒子。

    後來,借說沒有奶水喝,把小劉裕送給了一個很窮的人家,隻是那個人家有一個女人剛生了一個孩子,有奶水。

    小劉裕就這樣有了一個家。

    有奶便是娘,這是不錯的。

    我的哥哥投胎了,他還是我的哥哥嗎?

    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蝶族了。

    他背叛了我們的族群。

    可是,誰讓他這麽地想做一個人呢,真正意義上的人。

    說完了我的哥哥,唉,我哥哥的故事其實是說不完的,是啊,他投胎了,他的絢麗激蕩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呢,眼下他躺在一個陌生女人的懷裏,喝著奶。

    他是一個嬰兒。

    哥哥去北方,做為襄兵統帥,幾次打仗,,芷萱姑娘都知道。

    如果可能,他是為了她打江山。

    她奢望著。

    孫變立在旁邊,似乎是自言自語。

    他說他得了一首絕妙好詩。

    秋江渺渺芙蓉芳,秋江女兒將斷腸。

    絳袍春淺護雲暖,翠袖日暮迎風涼。

    鯉魚吹浪江波白,霜落洞庭飛木葉。

    蕩舟何處采蓮人,愛惜芙蓉好顏色。

    芷萱是個樂癡,她瞬間有了些歡樂,說:孫大人拿了來,芷萱正好有一段曲子可以去配。

    那天,音樂如訴。

    京城裏一支小隊,快馬加鞭,他們是專程來接芷萱進京的。

    那一年,她失戀了。

    她為之茶飯不思的男人,被砍了頭。

    從此,情了,絲斷。

    那個一生期艾,不服命運差遣,最終卻被命運拋棄的芷萱娘,居然做了一個溺死的鬼。

    縱然有諸多的麻木,終究是給了她生命的娘。

    她已從悲傷裏漸漸緩過勁來。

    這裏,潮濕偏遠的江洲,終究是不能呆了。

    第二天,家丁聽候小姐的是吩咐,一頂轎子,把她抬到了江洲長亭旁邊的鸝音閣。

    她是來與謝頤告別的。

    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從京城來,公子貴胄,可是又怎樣呢?

    他把自己半山腰上,讀書編撰選的地方,取名叫做半山園。

    人在半山,一半看濁世,一半仰望清明上天。

    一個半仙。

    轎子輕巧,姑娘輕盈。

    很快,在那株芍藥花前,姑娘輕移蓮花步。

    那邊的書生迎候了出來。

    像一株柳顧盼生姿,可偏偏這位公子布衣布襪,裏提了一支羊毫,剛剛還在奮筆疾書,忘了放下筆。

    青燈黃卷。

    孤寂空乏。

    可是,這個書生卻甘之如飴。

    她與他,人生知己。

    她就要返回京城,此來,告別一下。

    另外,她掏出袖的曲譜,這是她剛剛作曲,孫變作詩。

    一杯茶,幾句話。

    說話間,有一個年婦人前來給她續水。

    抬眼,她幾乎愣住了。這個年婦人的臉龐,那一雙長長的眼睛,還有嘴角,分明像那個步伐鏗鏘的男子。

    她看了看,放下眼簾,終究不舍,又抬眼看了看,怔忡不已。

    請問大姐,你是哪裏人?

    落泊之人,何必相問。

    請問大姐,可知道江洲曾經有一個有名的木匠。

    木匠?

    愛蓮喃喃地問。

    一個有名的工匠,他製作的轎子非常有名。

    芷萱乘坐而來的轎,正是輾轉出自他之。

    愛蓮臉色一變。

    是的,她有一個爹,做過轎子。

    可是,後來他的做轎子的哥哥,沒有成仁。

    她的心驚濤駭浪,麵上卻並沒有多少變化。

    愛蓮指了指,那轎子,世上還有誰能有這精巧的構思。

    愛蓮伸翻開前麵那塊擱塊,隻一眼,眨眼她箕坐在地,兩行淚到了臉頰。

    是他,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錫兒。

    可是,他已做了厲鬼,到了地獄。

    果然,果真?

    兩個女人,一個年,一個青年女子,為了同一個男人,哭到氣絕。

    愛蓮第二天就到了芷萱家的深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