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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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低頭看著眼前熱藥的鍋,不緊不慢地道:“這藥湯便是證據,四小姐不信可以去挨個查查喝過這藥湯的人是否喝過百裏家的粥。”
龍皓睿適時插話:“不錯,本皇子親眼所見,挨個問過,四小姐還有話嗎?”
薑冬竹啞口無言。眾災民開始竊竊私語,三皇子殿下都說了,想來事情是真的。
薑冬竹猛地轉身,跑向百裏冰,二話不說將她拉至三皇子麵前,一副激動委屈的樣子,大聲道:“二姐,你跟殿下說,咱們的米是好米,咱們也是可以送災民糧食的!”
她篤定百裏冰絕不願在龍皓睿麵前損了形象,篤定百裏冰絕不會置百裏家的名聲於不顧,她篤定百裏冰絕不會在此時拒絕送災民糧食。
百裏冰笑得有幾分勉強,甩開薑冬竹,朝龍皓睿施禮:“殿下萬福。”
龍皓睿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道:“百裏二小姐來得正好,本殿下正想找你們百裏家,為何不少災民吃了你們的粥開始嘔吐腹泄,吃過本皇子為他們分發的藥湯便會無事?”
百裏冰絕色美麵上未見一絲慌張,反而有幾分義正言辭:“殿下這般說真是冤枉我們百裏家了,這米與我們姐妹平時吃的並無兩樣,都是從倉庫來提出來的。我們姐妹這般弱質女子一日三餐吃了,尚且無事,拿來分與災民怎地就會成了黴米。”
說著看了薑冬竹一眼,溫婉地笑著:“百裏家雖有些財富,但麵對這麽多災民,實在拿不出更多糧食供他們食用,隻能跟聞人山莊一樣施粥……三皇子若是對我們的米粥有懷疑,請跟我們過來,讓我四妹喝給你瞧,我們喝得,難道災民喝不得麽?難不成他們的胃腸比我們姐妹的還嬌貴麽?”
薑冬竹撫額,百裏冰你大爺的,明知是黴米,你為何不去喝反而叫她喝?!她就知道好事永遠論不到身為百裏霜的她。
龍皓睿摸著下巴笑而不語。
若是喝了百裏家的米粥便腹泄嘔吐,臣女倒是覺得有可能是災民中有餓得恨了,先前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造成腸胃不適,也或者附近有什麽疫病……要知道瘟疫總喜歡伴著災難來臨,這種事情古往今來並不少見……”
薑冬竹不得不暗暗佩服百裏冰,當真是巧舌如簧,扭轉劣勢。
無塵麵無表情地道:“為何隻有受百裏家施粥的人腹泄嘔吐?”
百裏冰那絕美的臉龐帶著幾分楚楚生動的憐憫和無奈,唇未啟,淚先流:“鄉親們先受災再受此磨難,我心裏也不好受,可是……我們真不知是何原因,或許是來這裏喝粥的災民先前都途經什麽地方,喝過不幹淨的水或吃過不幹淨的食物所致……百裏家雖拿不出更多的財物幫助災民,但畢竟家業擺在那兒呢,既然施粥,便斷不會為了這點糧食禍害災民!請三皇子移駕,瞧瞧我們百裏家的人是不是也吃此粥,也請三皇子嚐嚐這粥味道如何。”
百裏冰一番楚楚可憐的表情,和一行美人清淚,立時打動了眾多災民,隻覺三皇子無緣無故冤枉這般美好善良的女子,實在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薑冬竹忽地想起早上出發前,百裏敬曾指揮下人從另一個倉庫搬出十幾袋米來,是發現腹泄的越來越多怕引起懷疑,還是早知三皇子今日會來此?
龍皓睿既不說去也不說不去,隻是笑咪咪地睇著百裏冰。“本皇子隻信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
百裏冰抬起如剪秋水,輕咬嘴唇道:“不瞞殿下,家父這幾日一直為災民揪著心,曾言道,施粥不是長久之計……家父想為朝廷稍稍減些負擔,決定發給災民們每人十斤大米,如此可讓災民們撐到朝廷撥調的糧食和銀兩下來……”
她微微一頓,目光落在災民身上,隻等他鼓掌稱讚。卻聽薑冬竹唯唯諾諾地道:“二姐,聞人山莊給災民每人二十斤大米。”雖然態度唯諾,但聲音不大不小,災民恰好可以聽到。
於是百裏冰期待的熱情稱讚變成了寂靜一片。
龍皓睿那雙桃花眼挑啊挑啊,掠過薑冬竹,落在百裏冰身上,心下由衷暗讚,身為天潢貴胄,他從出生睜開眼到現在,見過的美女如天上繁星那般多,但像百裏冰這般美得出塵脫俗的,當真是生平僅見,不管見過她幾回,仍覺得賞心悅目至極……至極到每次看到這張臉,都覺得視覺被不斷挑戰。
目光重新回到薑冬竹臉上,還是這張平凡的臉不會讓他眼睛受到超出極限的疲累。
四小姐說得沒錯,聞人山莊給每個災民發放二十斤糧食……”龍皓睿平靜的說著事實。
百裏冰愣住片刻,很快恢複正常,咬咬牙道:“為善之事,我們百裏門自然不能落於聞人山莊之後,我們也發放二十斤糧食!”眸子一轉,狠狠瞪了薑冬竹一眼,嘴碎的東西,若她不廢話,百裏門少損失多少銀兩!眸光回到龍皓睿身上,輕歎,便是沒有百裏霜,三皇子必要會教百裏門放血的。
龍皓睿終於露出真心的歡笑,為百裏冰鼓起掌來,對眾災民道:“你們還不謝過百裏門的救助?”
眾災民這才反應過來,齊聲歡呼跪下:“草民叩謝三皇子殿下恩典,叩謝聞人山莊慈悲,叩謝百裏小姐慈悲,叩謝吾皇萬歲,皇恩浩蕩!”
隨後龍皓睿命災民們明日排隊去百裏施粥之地,等待發糧,然後命他們散去。又對百裏冰和百裏門大大讚譽一番,百裏冰優雅有禮的淺笑著,與龍皓睿說著客套話。
薑冬竹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樹後的那抹雪青色,少主倒是為災民們盡心盡力,他未趁黴米之事在皇家和武林同道麵前往狠裏打壓百裏家,反而為了災民們能多有口飯吃,拉三皇子一齊來算計百裏家……原來看起來冷漠無情的人,竟也有顆善良清明的心呢!她心下暗笑,總算不枉她這般配合演戲。
耳裏聽到龍皓睿大讚百裏冰:“二小姐名揚天下,真是名符其實,此番善舉,受益者眾,本皇子替眾災民謝過二小姐。”
百裏冰素手攏了攏額間散下的一縷青絲,傾城一笑:“臣女隻是為災民們略表心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殿下不必客氣。”
薑冬竹聽得煩了,轉回頭來,扯著嘴唇一笑:“既然惺惺相惜……不如三皇子殿下與我家二姐琴簫合鳴一曲吧……”上次和鳴最後被她破壞掉,這次合鳴吧,瞧,她這庶妹多貼心,三皇子在皇家比四皇子受寵多了,嫁了三皇子,以後說不定就是皇後呢。
龍皓睿微微尷尬,桃花眼閃了下,睨她一眼,然後對百裏冰道:“四小姐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上次臨時有事,不能與二小姐合鳴,惹得二小姐不悅了……若是二小姐肯賞臉,不妨再奏一曲,如何?”
百裏冰嬌羞低頭,畢竟他是鐵盟國尊貴的三皇子,先前氣憤之下拒絕再合奏挽回麵子,如今聽他重提此事,便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薑冬竹挑著眉角,似笑非笑地看向龍皓睿,用唇語表達,郎才女貌哦!
龍皓睿一臉的笑容,客氣地與百裏冰告辭。路過薑冬竹時,低哼一聲:“自作聰明!”
薑冬竹輕笑,望天賞景。百裏冰經過她時,冷冷橫了她一眼,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雖然又一次當了棒槌,被人怨,但這回她被怨得心甘情願,心底很爽,百裏家終於放血了,百裏冰打掉牙往肚裏咽……又撮合了龍皓睿與百裏冰。生活多美妙!深吸一口氣,生活還是很美妙!
轉頭瞧去,樹後那抹雪青色已經消失,她笑了笑,繼續回去分粥。
這日回到百裏府,果然如她所料,百裏敬十分惱火,將百裏冰、百裏瑜和百裏霜叫進書房。
叫你們施粥,卻給我損失這麽多銀兩,說,是怎麽回事?”百裏敬臉色鐵青,對他而言,行善是有條件的,施粥已是極限。
百裏冰不慌不忙地向他講述當時情形,“父親,三皇子如此相逼,擺明是早就有打算讓我們百裏門放血救助災民,聞人山莊都做了,我們若不答應,萬一三皇子回宮上報皇上,令皇上以為咱們百裏門享受皇恩卻冷酷無情,必對咱們產生疑忌。父親,當時情形之下,女兒不得不擅作主張答應下來。”
百裏敬低頭沉吟一會兒,也知,這不過是三皇子與聞人山莊合演的一出戲,逼百裏家就範,好在冰兒果斷順階而下,不然真在皇室和天下人之前丟盡了顏麵!隻是這口惡氣不發出來,實在憋得慌。
當即道:“形勢所逼,冰兒做得甚是妥當。隻是……”
百裏冰眼角微挑,柔聲如鶯,搶過父親的話頭道:“隻是女兒覺得,若是四妹老實分粥,不去瞧熱鬧,便遇上不三皇子,咱們也不必損失這大筆的銀子。”
薑冬竹心下暗叫,蛇蠍美人啊,蛇蠍美人,好歹白日裏她還為她牽過線,不必這般翻臉無情吧?眼見百裏敬似乎找著發泄之處了,她忙向百裏敬施禮:“父親容稟,女兒隻是聽災民私下議論附近有人分發湯藥,心下害怕,以為有人知道了黴米之事,就心虛地去偷瞧,豈知竟被三皇子發現,女兒覺得此事就如二姐所言,必是三皇子早有算計,用黴米和皇恩逼我們百裏家放糧救災……何況若是二姐未因為好奇出現作主此事,便是打死女兒,女兒也隻能裝聾作啞到底了。”嘿嘿,是三皇子算計的,是他的掌上明珠當著災民和三皇子的麵豪言的,跟聞人山莊沒有半分關係。
百裏冰美目轉動,冷冷瞪向她。
薑冬竹不以為意,反而笑著繼續道:“父親,既然三皇子早有算計,我們自然是逃脫不掉的,但是女兒倒不惋惜損失的銀子,反而覺得三皇子算計得好……”
百裏敬淡漠地沒有半分感情的雙眼盯著她,連聲音也冷得不像是一個父親,“你竟說三皇子算計得好?”
薑冬竹道:“不錯,雖然女兒不知皇上和朝廷為何對百裏門和聞人山莊如此禮遇,但卻知百裏門與聞人山莊在百姓眼裏在皇上眼裏從來都是不分軒輊的,一樣的名門望族,同等的份量。所以,女兒覺得三皇子算計得好,若沒有三皇子的算計,那麽此次在賑災中便教聞人山莊獨占了鼇頭。”
說到此處,瞧了瞧百裏敬,隻見他臉色緩和了些,便繼續道:“我們損失的銀兩最多也不會超過府內之人一年的花銷,卻不但借這些銀子為百裏門挽回了聲譽,而且還幫二姐挽回受損的清譽,現在溫涼城內外,人人皆知,百裏二小姐美麗溫婉,舉止端莊,心係災民,誰還記得前陣子傳出的流言……”
百裏敬點頭,原想罰四女一頓,被她一番巧言,隻好打消了此念,轉目瞧向最鍾愛的女兒,不禁欣慰,若無女兒的當即立斷,百裏家的名譽隻怕要大大受損了,便是皇上麵前也不好說話。
一直沉默不語的百裏瑜突然笑了一聲道:“真是成也黴米,敗也黴米!二妹巾幗不讓須眉,實乃我們百裏家之幸呢。”
薑冬竹瞧他一眼,扯了下唇角,果然嫡庶難親近呢。既算是兒子也是不服嫡女的,隻因是庶子。
百裏冰卻義正嚴辭地道:“二哥說什麽笑話,什麽黴米!我們明明用的是上等的好米,跟我們平時吃得並無兩樣!”
百裏敬那張嚴肅的臉難得露出一絲笑容,然後嚴厲地掃過百裏瑜和薑冬竹,冷聲道:“正是,我們百裏門是有良心的人,豈會用黴米賑災!當然是用的好米!若再教我聽到黴米二字,杖責五十!”
薑冬竹:“……”她完全無語,以前常聽聞人莊主罵百裏敬無恥老匹夫,她不以為然,現下終於見識到這無恥老匹夫的無恥程度了。
百裏瑜正色答道:“是。”仿似適才提到黴米打算陷害嫡妹的人不是他。
薑冬竹微微感歎,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百裏家眾人的人生真的就是分分刻刻唱戲,當真是你方唱罷,我上台!
半個月後。
在施粥中,百裏家唯一的苦力薑冬竹,終於可以趴在床上睡個天昏地暗了,管她什麽晨昏定省向大夫人請安,反正,據她所知,府裏的子女都沒有遵守的,隻是百裏霜那個傻子還在討人嫌的做著。
睡得飽飽的,也懶得起床,就蓋著薄被趴在床上——拜早先那一茶杯所賜,現下大夫人在換季時,不管是衣物還是被褥都未少了她的,雖然比不得那幾位嫡庶女,但是已經很不錯了。眼見快秋天了,便送來了薄被,這多好!嘖嘖!
她在床上想著那夜百裏雪冒雨來說的那幾句話,百思不解,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難道是四夫人要害她?那麽是什麽原因讓她遲遲未動手……難道因為施粥?
聽到外麵有響聲,滾向床內側,趴在窗台上,將窗輕微開了一道小縫,隻見梅兒迎出去,卻是四夫人的婢女憐柔。
梅兒笑著問:“憐柔姐姐可是有事?”
憐柔雖然也笑著,但卻笑得極為敷衍,顯然是很不瞧不起紫秀院這對主仆的。“四夫人遣我來求見四小姐呢。”
憐柔姐姐稍等,我進去通傳一聲。”
薑冬竹懶洋洋地窩進床內,真是想曹操,曹操到。片刻後聽到梅兒在門外道:“四小姐,四夫人的婢女憐柔求見。”
薑冬竹隔著門慵懶地道:“我尚未起床,若沒什麽急事,就讓她轉告吧。”
梅兒在外沉默片刻,囁嚅道:“四小姐這樣……似乎易授人話柄。”
薑冬竹哼笑一聲:“從前那般,還不是授人話柄?”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出去。她再度趴到窗台上,透過小開的窗縫往外看去,隻見梅兒正陪著笑對如月說話:“憐柔姐姐,四小姐前些日子施粥累壞了,正在睡著,姐姐若有事,不如先告訴梅兒,等四小姐醒了,梅兒轉告於她。”
憐柔望向四小姐的房間,嘴裏不知嘟嚕著什麽,卻也不敢發牢騷,畢竟最近四小姐鋒芒有些尖利,連大夫人都對她另眼相看了。隻得忍氣道:“四姨娘懷著身子,這胃口也變得刁鑽古怪起來,竟對四小姐做的烏梅紅豆粥念念不忘起來,四夫人求了大夫人,請四小姐為四夫人熬一碗粥解饞。”
梅兒為難起來:“這……”
憐柔臉色沉下:“四夫人是求了大夫人的,難不成大夫人還支使不動四小姐嗎?四夫人肚裏懷的可是門主的孩子。”
梅兒連忙陪笑:“是是是,我一定轉告四小姐。”
憐柔斜掃她一眼,道:“四夫人現下正餓著卻沒什麽胃口,好不容易有想吃的東西,還請梅兒轉告四小姐,要快點兒。”
是,梅兒這便進去轉告。”
待梅兒送憐柔出門時,薑冬竹已關嚴窗戶從窗台下來,重新窩進被窩,烏梅紅豆粥?她笑了笑,若真是愛吃,不信百裏府堪比豪華酒樓的大廚和廚娘們做不出一道烏梅紅豆粥,需要她動手?將雙手從被窩伸出看了又看,或許從前的百裏霜是會的,她?不會!
四小姐。”梅兒進門,正欲將憐柔的話稟報於她,但被她打斷:
我聽到了,你先去請大小姐過來,就說我有事找她。等她進了紫秀院,再去吩咐鄭廚娘做一鍋至少四人份的烏梅紅豆粥,做好後不要開鍋蓋,去請憐柔過來親自盛粥,就說是我做的。”
梅兒看她一眼,低聲答道:“是。”
她看著梅兒退出,笑咪咪穿好衣服,下床漱洗。四姨娘呢,嘿嘿……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百裏雪匆匆趕來,未進屋就問:“四妹找我何事?”
薑冬竹已經將筆墨紙硯擺好,見她進來,忙笑著迎上去,親熱拉著她的手道:“大姐,快進來。”
百裏雪疑惑地問:“我梅兒說,你有事找我,何事?可是四姨……”最後一句隻問了半句,便頓住,看向薑冬竹,改口:“可是出了什麽事?”
薑冬竹笑了笑,想來百裏雪是瞧出些端倪的……自百裏雪被退婚後,對她反倒更親近了些,她倒不認為百裏雪是真的當她是姐妹才跟她親近,她隻相信,她們之間是互相利用,在百裏家,嫡庶之間是沒有親情的。
大姐,請這邊來。”她拉著百裏雪坐下,笑道:“我今日突然有了畫興,就想為大姐畫一張美人圖。”
百裏雪聽說她要為自己畫像,美臉僵住,澀澀地道:“為我畫像?不如為梅兒畫吧……”說著就欲起身離開。
薑冬竹忙將她按進椅裏,道:“大姐別急嘛,我保證必定將你畫得美美的,若是不滿意,大姐可直接撕了,若是滿意,大姐可要好好謝我喲。”百裏霜,你過去的畫技得有多差啊,難道像她烹飪女工一樣拿不出手?不過,她其實也沒什麽可驕傲的,百裏霜會繡雙麵繡這種絕技,至少女工是精湛的,又會做烏梅紅豆粥,那說明她烹飪水平相當拿得出手,而她琴棋書畫,不過隻精了畫……而已。
她這般說,百裏雪也不好再推脫拒絕,畢竟百裏家諸人,都仰仗著百裏冰,對她有用的人也隻有她了。於是她強笑著點頭,“若是畫得不好,我定是要撕了的。”
薑冬竹笑著回到桌旁研墨潤筆,捕捉百裏雪的神韻,兩刻鍾的時間,百裏雪的整個輪廓就勾畫出來。“大姐先瞧瞧這輪廓畫得如何,若是滿意,我便開始潤色細畫,若是不滿意,大姐毀了便是。”
百裏雪笑得有些勉強,起身走到桌旁,微一猶豫,向畫紙望去,頓時驚訝的伸手掩住張大的嘴巴,瞠目結舌地瞪著她,然後再看向那副她的肖像畫……半晌,終於放下掩在唇上的柔荑,伸手取起畫像,讚歎道:“想不到四妹竟畫得這般出色,簡直如同照鏡子般,這種畫功,全鐵盟也找不出幾個來。”
薑冬竹對自己的畫功還是相當自信的,她的前一生,最得意的除了武功,便是這畫功了,當年敢跟銀芝坊的於坊主狠狠索價,也是自信畫功了得而已。因為畫功了得,所以容易捕捉到旁人注意不到的細節靈感,於是才成就了無名竹。
她嘴上謙虛著:“大姐謬讚了,琴棋書畫,府內哪位姐妹是不懂得,尤其是二姐,更是琴棋書畫聞名天下,我這畫功,不過是魯班門前耍大刀而已。”
百裏雪上下打量著她,良久,幽幽輕歎,緩緩地道:“四妹過去真是深藏不露呢,記得去年父親考量我們姐妹的琴棋書畫,四妹因為學得一塌糊塗而被父親狠狠責罵了一頓……若是四妹早肯展露絕技,何必挨那頓責罵呢?”
薑冬竹不慌不忙地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的我,隻以為凡事忍讓求全、藏巧露拙,便能引起父親和母親的注意,得到更多的關懷,豈知適得其反……既然如此,何必要一條道通到底呢?”
她這話既解釋了為何前後繪畫大異,順道解釋了她自撞頭之事前後變化的原因,令百裏雪不得不信。那日她撞破太陽穴,百裏冰,四姨娘和百裏雨均在場,自始至終盯著她,她們眼睜睜地看著她昏死得沒了氣息,然後又眼睜睜地看著她活回來,絕未被人調包,否則或許能騙過旁人,又怎能騙過百裏冰的雙眼?
百裏雪滿意地看著畫紙,笑吟吟地道:“那就請四妹為我仔細潤色細繪吧。”放下畫紙,回到椅上安靜坐好。
薑冬竹將畫紙重新鋪平整,開始潤筆細畫。
四小姐,烏梅紅豆粥熬好了。”梅兒站在門口稟報。
薑冬竹抬頭看了梅兒一眼,隨口吩咐著:“叫憐柔親自來取,免得經旁人之手,一旦喝出問題,賴上咱們。”
是。”
梅兒剛轉過身去,薑冬竹便道:“等下。”瞧向百裏雪道:“四姨娘想喝烏梅紅豆粥,鄭廚娘剛做出來,給大姐也來一碗吧。”
百裏雪心思都在對她畫功的震憾上,概本未在意她們說什麽,隨口答著:“好啊。”
梅兒,待憐柔盛了第一碗後,你盛兩碗烏梅粥送過來。”
梅兒回身訝然看她一眼,低頭答道:“是。”
不多時,聽到憐柔來過,又端著烏梅粥離開。
再過片刻後,梅兒送來兩碗粥。
薑冬竹看著百裏雪端起碗來,忙笑道:“大姐,留小半碗,或許有用。”
百裏雪注視薑冬竹片刻,了然地笑了,隻喝了數口,便放下了碗。薑冬竹也隻喝了小半碗,然後便開始用心地畫著美人像。
待她為百裏雪畫得差不多時,忽然大夫人的侍女侍雪帶著四名男仆衝進院裏,指揮著四名男仆道:“將四小姐拿下!”
四名男仆蜂湧衝進,就要去抓薑冬竹。
薑冬竹一個旋身躲過四雙大手,躲在百裏雪身後,“大姐,救我!”
百裏雪瞪著那四人,喝斥道:“住手!誰給你們的狗膽,連小姐你們都敢動!”
四名男仆被嫡小姐一頓喝罵,立時住手,看向侍雪。
侍雪向百裏雪施了一禮道:“大小姐,是大夫人命奴婢來將四小姐綁了去見她,還請大小姐不要為難奴婢。”
百裏雪看了看桌上的畫像,緩緩走過去,將自己的畫像卷了起來。牽起薑冬竹的手,對侍雪道:“我不為難你。四妹,我陪你去。”
薑冬竹舒了一口氣,她等的就是這句話。“多謝大姐。”
百裏雪似笑非笑地睇她一眼,“你叫我來,不就是為此嗎?四妹,你真是教我刮目相看了。”
薑冬竹也不掩飾,隻是笑笑:“我這也是被逼得沒了法子,還望大姐見諒。”
百裏雪幽幽輕歎:“我自然見諒,四妹是個聰明人,不必我多說了吧。”
薑冬竹點頭,吩咐梅兒,“這兩碗剩粥不許任何人碰,若是被人動了手腳,你我的下場是什麽,你比我清楚!”她警告著梅兒。
梅兒忙即答應了,並非要忠於四小姐,隻是四小姐若出事,外婆絕不會饒了她!
四小姐,請吧。”侍雪催促著。
百裏雪右手捏著畫像,左手拉住薑冬竹的手,往四夫人的院子走去。
大夫人端坐四姨娘的正屋,百裏冰和百裏雨站在旁邊。裏屋傳來四姨娘呼痛的慘叫聲和三夫人的柔聲安慰。
薑冬竹與百裏雪對視一眼,邁進正屋。
大夫人眼見自己的親生女兒竟與她相攜進來,很是生氣,冷斥道:“你怎麽跟這個孽障在一起?!”
百裏雪不慌不忙的道:“四妹在為我畫像,尚未畫完,便遇上侍雪帶人去捉四妹,我便一同跟過來瞧瞧,可是發生了什麽事?究竟出了何事令母親如此大動肝火?”
大夫人微怔:“畫像?她會畫什麽像!來人,先將那孽障拖下去杖責三十!”
母親且慢!”薑冬竹跨前兩步叫道:“女兒還是那句話,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若是女兒犯了錯,任憑處罰,否則女兒寧死不服!”
大夫人氣得渾身哆嗦,手指指著她,“你你你……”
百裏雪上前一步道:“母親,女兒也覺得就算要打,也該先將事情說明,四妹一直在給女兒繪像……咦,四姨娘怎麽了,怎地一直在慘叫?”
大夫人拍案而起:“四姨娘怎麽了?!那就要問那孽障!”她手指著薑冬竹,怒道:“沒想到這孽障竟生得虎狼之心,連你父親的孩兒都敢害!”
百裏雪忙上前扶住大夫人,為她輕撫胸口,柔聲道:“母親莫氣,有話慢慢說。”
百裏冰伸出纖纖玉手扶信大夫人另一胳膊,柔柔地道:“大姐,這回你可要枉做好人了。”
百裏雪抬頭看她:“二妹此話何意?”
百裏冰扶大夫人坐下,目光轉向薑冬竹,道:“四姨娘帶著身子,胃口是刁鑽了些,便稟了母親,讓四妹為她做碗烏梅紅豆粥喝,誰吃四姨娘喝下四妹做的烏梅粥,竟流血不止……竟是小產了。”
百裏雪輕笑:“二妹,一碗烏梅粥怎會致四姨娘小產,那粥我與四妹也各喝了一碗呢,並無異樣。”
百裏冰整了整衫子,以絲帕掩唇,“大姐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喝了自然無異樣,可是四姨娘是懷了身子的人,粥裏被居心不良的人加了不幹淨的東西,自然就不一樣了,四姨娘就是喝了四妹的烏梅粥才流血不止的。”
薑冬竹秀目毫無畏懼地看向百裏冰,然後目光移向大夫人道:“母親容稟,憐柔來紫秀院讓女兒為四姨娘熬烏梅粥時,女兒突然就興起畫興,便央了大姐為她做畫,女兒尋思一碗烏梅粥而已,從前女兒煮粥時,鄭廚娘也瞧見過……女兒便偷懶吩咐鄭廚娘做了一鍋,這粥女兒自始至終未碰過,有大姐和鄭廚娘為證。”
大夫人不語,冷肅不帶感情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她。
百裏雪道:“母親,女兒可以證實,四妹一直在為女兒畫像,烏梅粥也是女兒去了紫秀院後才開始熬的。”
百裏雨睨向百裏雪,冷笑:“大姐這是一意包庇了麽?這粥就算不是她熬的,她偷偷吩咐了鄭廚娘加上不幹淨的東西,又誰有能為證?”
你!”百裏雪粉麵含怒,“五妹這是要把自家姐妹往死路上逼麽?”
薑冬竹看向百裏雪,“大姐莫動怒。”
百裏雨反而風輕雲淡地撫著秀發道:“大姐這是冤枉小妹了,對自家姐妹,我比誰都愛護,但是四姨娘腹內的孩兒可是父親的親生孩子,尚未出世便遭此惡難,難道不更值得愛護同情麽?連尚未成形的胎兒都要害,我自然要為他討回公道!沒的讓那些心腸狠毒的人,將自家手足一個個害死!”
薑冬竹低眉順目地道:“五妹說得也有理,既然事起烏梅粥,不如找個高明大夫瞧瞧,四姨娘喝過的粥是否跟我們喝過的一樣。”
大夫人睇向薑冬竹:“是否一樣又如何?你想害的是你四姨娘,自然隻在她碗裏加了東西……”
母親,不是這樣的。四姨娘喝的粥是憐柔親自去廚房盛的第一碗端回來的,憐柔盛完了後,梅兒才分別給女兒和大姐盛了一碗,按理四姨娘喝的粥跟我們喝得一樣,自然她碗裏有的,我們碗裏也有,若是四姨娘碗裏有了不該有的東西,而我們碗裏沒有,自然是憐柔盛走烏梅粥後發生的事……”
百裏雪道:“不錯,便是這個理,母親,我記得我們各剩了小半碗烏梅粥,四姨娘的粥就在桌上,女兒見裏麵尚剩了幾口……四妹,你鍋裏還有的剩吧?”
薑冬竹點頭:“有的剩。”向前走兩步,對大夫人施禮:“女兒懇請母親為女兒作主。”
正在此刻,氣急敗壞的百裏敬進來,一進門,二話不說,一掌拍向薑冬竹。想那百裏敬是在江湖上成名二十餘年的頂尖高手,這一掌拍下,立時將薑冬竹拍得重傷吐血,狠狠摔到門框上!
室內一片寂靜,個個臉上都帶著驚詫和幸災樂禍。
薑冬竹扶著門框緩緩站起,恨恨地瞪著百裏敬:“父親,你就是這般當門主的麽?凡事不問青紅皂白?!”她說話相當不客氣,百裏敬分明是想打死她呀,那還客氣什麽?
百裏敬一臉的暴戾,一步步走向她,手掌微微抬起。
薑冬竹冷笑:“父親對待親生女兒都是這般粗暴,不給任何機會辯解,何況是對等百裏門事務?如此瞧來,百裏門還有何前途可言!敗落指日可待!”
百裏雪嚇得不輕,忙過去拉了她一把:“四妹,你亂說什麽呢!”
薑冬竹甩開她的手,眸裏射著淩厲精光,毫不畏懼地盯著百裏敬!“父親要殺便殺吧!我的命是你和娘親給的,娘親已經死了,你要拿盡可拿去!女兒隻替你感到可悲!堂堂百風裏門門主的妾氏為不可告人的目的,連門主的親生骨肉都可犧牲!女兒更為百裏家悲哀,若父親再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下去,對百裏門和百裏家必在父親敗落!”
她咬牙冷聲嗆著百裏敬,此話換了旁人聽去,她必是一死,但百裏敬是一門之主,就算再厭惡百裏霜這個私生女,作為一門之主,才智自非泛泛之輩,需要考量顧及得也比常人要多得多,何況她說得並沒錯,他若將這種一意孤行帶進百裏門內,百裏門必毀在他的手裏。
百裏敬腿步頓住,鐵青的黑臉僵住,如鷹般的厲目盯著她。她是第一個敢如此對他說話的人,竟然以百裏門的前途說事!可他畢竟是一門之主,狂怒之下,未及細想,但她如此聲色俱厲的控訴,反而讓他省起,她確實是他的女兒,便是瞧在她死去的娘親麵上,也該給她辯解的機會……在府內,她無人可依,斷不可能蠢到做下這等明顯之事。
薑冬竹直直回視他,沒有半分退縮,若非此時體內無半分內力,她真想拔了匕首直插向他的心髒!
百裏敬回頭望向大夫人安氏:“請大夫了嗎?”
大夫人忙道:“大夫已經診過離開,說這孩子……是保不住了……”
百裏敬聞言踉蹌了一下,也隻是一下而已,往四夫人方向跨了一步,複又退回,蒼白著臉吩咐:“讓人好生照顧著薛映容……”
忽然聽到外麵有人道:“門主,三皇子奉旨來嘉獎門主,已到了四夫人的院子外。”
百裏敬愣了愣,忙大步往外走,卻聽龍皓睿大笑著進了院子。
百裏敬往至院裏,隻見除了龍皓睿竟然還有聞人山莊的少主聞人澈。“參見三皇子殿下。”
龍皓睿笑道:“百裏門門主聽旨。”
百裏敬半跪下,顯得有些怔忡。
龍皓睿宣旨:“皇上口諭,聞人山莊與百裏門原就對鐵盟有著特殊意義,此次賑災更是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第一時間為朝廷救助安撫災民,才未致災民暴亂瘟疫等。朕決定撥下銀兩,著三子龍皓睿負責,聞人山莊、百裏門共同協助,幫災民重建家園。欽此。”
百裏敬半跪抱拳:“臣遵旨。”
哈哈,門主請起。”龍皓睿笑著扶起他:“這位是聞人山莊的少主聞人澈,想必門主是認識的,從今以後,我們要共處一段時間,希望我們能共同為災民重建家園。”
聞人澈聲音依舊清冽,朝百裏敬拱手:“百裏門主,有禮了。”
百裏敬強笑著拱手回禮。
龍皓睿笑道:“百裏門主,不請我們進去喝懷茶麽?”他往前跨走幾步,便打算進屋。
百裏敬忙擋住他的去路,道:“三皇子殿下,請跟在下去主院喝茶……”
龍皓睿往裏瞧了瞧,隻見屋內有不數位女眷,笑道:“那不是施粥的二小姐和四小姐嗎?我一定要向她們當麵道一聲謝。”說著撥開百裏敬徑直進屋。
大夫人和百裏家諸女忙即跪拜:“叩見三皇子。”
龍皓睿示意她們起身,然後定睛在薑冬竹身上,驚叫:“啊喲,四小姐怎地傷成這般,是誰下得狠手?”說著轉頭望向院外的百裏敬。
聞人澈聽到四小姐受傷,眉頭皺起,眼皮垂下,掩住眸裏情緒,淡淡地道:“百裏門主,晚輩在施粥時,曾與四小姐有過一麵之緣,也算相識了,是誰打傷了四小姐?晚輩可盡綿薄之力,為四小姐教訓那人一頓。”
百裏敬臉上青紅相交,半晌無語。
屋內百裏家幾位小姐均是第一次瞧見傳說中的聞人少主,見他生得雖然俊,卻一臉清冷薄然,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親近,遠不如龍皓睿那般多情,讓人不由得心紅臉跳。倒是百裏冰忍不住偷瞧了聞人澈幾眼。
薑冬竹卻知,龍皓睿和聞人澈的到來,是她難得的活命機會。在眾人沉默時,她緩緩向龍皓睿跪下:“三皇子殿下來得及時,請三皇子殿下向家父求情,請位高明大夫驗粥還臣女公道。”
龍皓睿轉目瞧向聞人澈,摸了摸下巴,唇角掛著一絲笑容。聞人澈向龍皓睿使個眼色,龍皓睿立時了然,伸手扶起薑冬竹,道:“百裏門主,我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既然遇上了,就管一管這閑事,畢竟四小姐是門主的女兒,若是被冤枉了,門主臉上也無光,便依她所說請個大夫驗粥吧…。什麽粥?”皺著眉頭轉向薑冬竹,再瞧向聞人澈,他容易麽他,原本明日宣旨,卻被聞人澈強逼著今日跑到百裏府內院宣旨,明明不知狀況,還要替人打抱不平,他容易麽?
四姨娘喝的烏梅紅豆粥。”薑冬竹答道。“……臣女被懷疑致四姨娘小產。”
聞人澈清冷的聲音不帶半分感情,淡淡地道:“既然可能有冤,必得給予機會申冤,這是家主和掌門人該做的,四小姐放心,門主斷不會冤枉了自己的女兒。”
百裏敬猶豫片刻,不得不點頭,不管如何,她是他女兒,又有龍皓睿發話,若是這麵子都不給,既讓他忌恨了自己,更會讓人以為他是個連骨肉親情都不顧的無情之人。何況,聞人澈出言堵了他所有退路,若是不同意,隻怕他這門主要倒成了笑話了。
聞人澈緩緩道:“三皇子,不必請大夫,你不是帶有為災民治病防疫的兩名太醫隨行麽,讓他們驗粥便是。”
龍皓睿挑著桃花眼笑道:“不錯,真是巧極了。”隨手一指,指著引他們進來的百裏家下人道:“兩名太醫就在百裏府南邊三條街外的客棧,你去請他們過來。”
聞人澈冷清眸子看了薑冬竹一眼,清聲道:“三皇子,還是我跟他一起去吧。”
龍皓睿道:“也好。”
大夫人突然說話:“三皇子殿下,這是我們百裏家的家事,三皇子和聞人少主摻合進來不好吧。”
龍皓睿摸著下巴,桃花眼打量著薑冬竹問:“四小姐,大夫人說這是家事,我不該摻合進來,你說我該不該呢?”
薑冬竹抬袖擦擦嘴角的血跡,溫笑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裏家和聞人山莊也不例外,臣女也是皇上的子民,所以雖是家事,卻事關皇上子民的生死,便不止是家事。何況臣女是百裏門門主的親生女兒,若臣女受冤被親生父生殺死,那麽則皇上依重的百裏門主名譽受損……臣女以為三皇子當為皇上子民伸冤!”
龍皓睿訝然看她,這女子倒是伶牙利齒,全不像過去得到的關於百裏敬私生女的消息……“說得好,本皇子為父皇的子民作主也是職責所在。”
大夫人驚得合不上嘴,怔怔地瞪視著她,忽然怒目轉向百裏敬!她早知這丫頭進府不簡單,過去真是教她給騙得好苦!
百裏敬目光心虛地閃了閃,走進屋內,沉聲道:“好了,既然她口口聲聲是冤枉的,想必另有內情……別忘了霜兒是我的女兒。”
大夫人臉色極為難看,不再說話。百裏冰冷眼瞧著眼前的一切,自知由三皇子出麵,四丫頭必能扭轉乾坤,因此,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溫婉淑女的形象,引得龍皓睿不由自主地多瞟了她幾眼。
薑冬竹將龍皓睿的表現看在眼裏,不由的擔心起來,這三皇子會不會被美色迷了眼,害她空歡喜一場?望向院外,但願聞人澈瞧在她要為他畫玉簪圖樣的份上,會幫她到底吧。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聞人澈和那名下人帶著兩名太醫回來。
為防有人做手腳,由百裏雪帶聞人澈這個外人去紫秀院取剩粥。兩位太醫用隨身帶來的特製小銀勺挑著四夫人吃剩的那幾口烏梅粥,仔細嚐過聞過後,悄聲交換著意見。
沒多大功夫,聞人澈與百裏雪端著三隻碗回來,遞給兩位太醫。兩位太醫再分別用銀勺挑著三隻碗的粥嚐了嚐,耳語了幾句,其中一位年紀較長的曾太醫向三皇子、聞人澈和百裏敬分別拱手回稟:“聞人少主與百裏小姐帶來的三碗粥裏隻有烏梅和紅豆,並無藥材,而四夫人這粥裏有鳳仙花和淩霄花的混合提取物,這兩種藥材活血效果極好,但是有孕婦人服了極易流產滑胎。”
百裏敬怒問:“太醫的意思是,隻是四夫人喝的粥碗裏含鳳仙花和淩霄花,而其他碗裏沒有這兩種藥材?”
太醫答道:“確實如此。”
百裏雪忙道:“父親,這粥是鄭廚娘煮的,當時四妹正為女兒畫肖像,粥煮好時,四妹讓梅兒請了憐柔來盛粥端走,怕的就是像這般事故,憐柔盛走粥後,梅兒又盛了兩碗端來給女兒和四妹,這粥出鍋時與我們喝的是一樣的,出鍋後卻是四姨娘的婢女憐柔端走的,所以四姨娘小產與四妹並無幹係,女兒倒覺得憐柔大為可疑……”
此話經由百裏敬的嫡女說出來比薑冬竹親自說出來,更能取信於百裏敬。
聞人澈冷笑一聲,不語。
百裏敬轉目瞧他,不滿地問:“聞人少主冷笑什麽?”
聞人澈清冷的眸子睨向百裏敬道:“晚輩隻是覺得可笑,四小姐雖是庶女畢竟也是位小姐,卻比不上一名妾氏和婢女。”
百裏敬老臉一紅,轉頭喝道:“將憐柔拿下,嚴刑拷打,必要問出是誰向四夫人下的毒手!”
大夫人立即命兩名仆婦將憐柔從內室拖出去,豈知兩命仆婦尚未進去,已聽得內室傳來三夫人和四夫人的尖叫聲。
大夫人和眾小姐衝進內室,卻見憐柔撞牆自盡,臨閉眼前,道:“奴婢膽小,經不、經不起嚴刑……拷打,奴婢……絕不敢害……四夫人。”
百裏敬得知憐柔畏罪自盡,氣得怒叫:“這賤婢害死我未出世的子嗣,以為自盡便可一死百了?!天下那有這般便宜事!來人,將憐柔的屍體拖出去鞭屍!然後丟到亂葬崗喂野狗!”
此言一出,兩名下人立時進去將憐柔拖出去。龍皓睿和薑冬竹一臉震驚,聞人澈眼裏雖也流露出驚訝,俊臉卻清冷如初,沒半分變化。
百裏門主,既然人已死了,便是恩怨已了,何況,恕我多事,憐柔之死多是替人背罪……鞭屍不必了吧?”龍皓睿麵露不忍。
百裏敬並不答話,轉頭吩咐大夫人:“為薛映容重新派個盡心的婢子,好生照顧她。”轉目瞧向薑冬竹道:“今日之事,是為父大怒之下冤枉了你,回去好生養傷,稍後我會派人找大夫給你個開個方子連藥送過去。”
薑冬竹麵無表情,亦不謝恩,將頭轉向一側。在百裏敬看來,她這是受委屈後別扭的表現,不免心生幾分愧疚,說到底,她畢竟還是他的女兒,隻是……
他轉頭對百裏雪道:“你說霜兒為你畫像?她不是不通琴棋書畫麽?”
百裏雪忙上前幾步,將手裏的畫像展開,“父親,你瞧,這便是四妹為我畫得肖像,她明明極擅繪畫,卻藏巧露拙,故意在父親去年考量我們時表現的一塌糊塗。”
百裏敬定睛看著那副大女兒的肖像,一臉震驚,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副畫,十足的懷疑:“……這是霜兒畫的?”
百裏雪笑道:“是呢,父親,女兒親眼看著她畫的,運筆極為熟練,瞧得出畫功極深。”
百裏敬瞪著眼轉向薑冬竹,滿眼的懷疑和驚訝。
龍皓睿和聞人澈瞧見百裏敬的驚訝,不禁好奇探頭看向那畫。聞人澈眼裏倒是波瀾不驚,她是無名竹,自然擅畫。倒是龍皓睿與百裏敬同樣驚訝,那日聽了百裏冰的話,當真以為此女目不識丁,粗俗不堪,卻原來竟有如此精湛技藝,不禁對她心生欽佩。
百裏冰和大夫人相視一眼,蓮步輕移,走過來幾步,百裏雨也跟著過來,一起看向那畫,然後麵麵相覷。
半晌後,百裏敬扯出一絲笑容,“霜兒果然畫功了得,過去真是為父疏於了解你了。”雙眼望向內室,想起未出世的孩子,不由得一陣傷心。
龍皓睿看了聞人澈一眼,轉向百裏敬,道:“百裏門主,聞人山莊離洪水災區較遠,為辦公順利,我和聞人少主以後少不得會常來府上打擾。”
百裏敬對三皇子常來府裏倒是極為歡迎,畢竟是皇室子弟,常來倒可大大提高百裏門的地位,何況三皇子還是儲位的熱門人選,就算當不上皇帝,若能與女兒們成就一段姻緣對百裏們也是大大有益。至於聞人澈,兩家雖明爭暗鬥近百年,但因兩家之間還聯著皇家,表麵的客情還是要維持的,隻不過兩家平時甚少往來而已,何況百裏府與百裏門是分開的,倒不怕聞人澈趁機盜取什麽情報。
他笑容可掬道:“三皇子與聞人少主皆是尊貴之人,老夫自然求之不得,無任歡迎。”接著做勢一請:“三皇子,少主,請移步主院。”
龍皓睿看一眼聞人澈,隻見他眸光落在薑冬竹身上,便問:“少主,有事?”
聞人澈朝百裏敬微微拱手:“百裏門主,晚輩見四小姐畫技了得,想請她幫個忙,不知門主可否行個方便?”
此話一出不止百裏敬驚訝,屋內諸人都顯得極為吃驚,尤其百裏冰,絕色的芙蓉美麵微微有些扭曲,眸裏閃著些許嫉妒的冷光,大夫人伸手握住愛女微涼的柔荑,輕握著按撫她。
百裏敬原本因四夫人小產,心情沉悶,現下見四女突然展露的一手丹青絕技竟贏得素與百裏家不和的聞人少主注意,頓覺得大長顏麵,不禁對薑冬竹有了些許笑容。
聞人少主客氣了,若小女能幫上少主的忙,那可是大大的榮幸之事。”百裏敬笑著轉向薑冬竹:“你先陪聞人少主,能幫上少主的,一定要竭盡所能。”
薑冬竹麵無表情地答道:“是。”對聞人澈道:“少主,請跟我來。”撫著胸口吃力地在前領路,聞人澈緊隨其後。
百裏敬帶著龍皓睿去了主院說話。
大夫人吩咐三夫人和下人好生照顧四夫人,然後帶著兩個女兒回自己院子。
啪——”大夫人惱火的拍著桌子,“雪兒,你怎麽回事!母親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可以趁機除掉那野種,你竟然幫著她!”
百裏雪心下自有自己的打算,她恨極百裏冰,但母親絕不會為她作主,隻能自己這法子,這番心思自然不能讓母親曉得。對母親的責問,倒是她預料中的,答道:“今日之事,女兒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一是報答四妹送無名竹的簪子和畫像之情,二是四妹當時應是料到了四姨娘可能會算計她,才會請我過去給我畫像,她自己也早有了防範,並未下廚,反而命廚娘煮粥,讓憐柔親自過去盛粥,四姨娘若不是太蠢,應在她讓憐柔去取粥時就該發現四妹有了防備,卻蠢得還有去害她!既然勝負已分,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何況,今日也是四妹命大,竟遇上三皇子與聞人少主!”
大夫人冷哼一聲,道:“薛氏是蠢,但那野種也不是善茬,從前真是錯看了,竟教她我戲耍於股掌,總有一日要將她徹底除了。”
百裏雪低笑不語。
百裏冰睨了百裏雪一眼,輕聲道:“娘親莫氣,要除掉四妹有的是法子,倒不急於一時,免得惹來父親的疑忌。”頓了一下,問道:“不知四妹的娘親是什麽樣的人?”
一提百裏霜的娘親,大夫人登時氣得不輕:“那個賤人就是個狐媚子!雖然姿色不俗,卻遠比不上為娘,也不知施了什麽下三濫的手段,竟將你父親迷得團團轉,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豈會讓那些賤人一個接一個的進門!我還不是為了將你父親的心留在這個家裏嗎?是那個狐媚賤人毀了我苦心經營的感情!我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
百裏冰握住大夫人因為激動有些發顫的手道:“娘,我瞧四妹跟她那狐媚娘親一樣,淨用些不三不四的招數勾引男人。”
大夫人一驚:“你這話什麽意思?”
四妹明明一手丹青絕技,偏偏在去年父親考量時故意藏拙,女兒想,那時她定然是另有居心,如今她瞧見三皇子出入府內,便故意露出絕技,吸引三皇子的目光,展現的時機真好,豈知竟一下便將聞人少主的目光吸引了去!娘覺得若隻是一手畫技,能這般輕易吸引聞人少主那般冷極的人嗎?”
百裏冰美目裏射著幽毒的目光,直將百裏雪嚇得不由向旁邊挪了兩步,避開她的目光。
還有,一個多月前,三皇子來府裏當說客那會,她竟憑一張毫不出色的臉,吸引了三皇子的目光,就算是三皇子用她來刺激我,那她也成功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娘,以她那種姿色,若非像她娘那般不三不四地耍手段,她憑什麽?!”
百裏雪聞言心下極為不舒服,她以絕色相貌傲視群芳,卻不該如此作賤她人容貌,不禁想到自己,或許在這個親妹眼裏,自己同樣被她鄙視!
大夫人道:“不錯,這野種隻會為百裏家帶來不幸!每次見到這野種,我便想起她那狐媚的娘親!她便如一根心頭刺,時時紮著我,提醒當年受的苦!”說著眯眼狠狠道:“那狐媚賤人不在了,我必得將這帳一並算到那野種頭上!”
百裏冰掩唇輕笑,百裏雪卻不由得一陣心驚,竟同情起四妹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