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被逼承認

字數:23841   加入書籤

A+A-


    紫秀院。

    薑冬竹將聞人澈請進屋裏,支開梅兒。然後撫胸坐下,苦笑問:“少主,找我何事?可是要玉簪圖樣?”

    聞人澈望著那張慘白的臉,心下痛極,竟生出一股想擁她入懷的衝動,然而……時機身份不對……心下疼痛難忍,麵上卻沒有半分波瀾,轉身關上房門,在她驚訝的目光下坐下,淡淡地道:“伸出手來。”

    薑冬竹不解,遲疑著不肯伸手。

    伸出手來。”清冷的聲音不容置疑。

    薑冬竹心下一凜,忙伸出手來,料來以自己的姿色,不管前世還是現在,都不值得聞人少主如何,何況她絕對相信聞人少主的人品。

    聞人澈伸出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將真氣遠遠不斷輸入她體內。

    等薑冬竹反應過來,他輸入的真氣已經在她體內運轉了一個小周天,隻覺適才還悶痛的胸口舒坦了許多。她怔怔望著他,眼角微有濕意,他是瞧在爹爹麵上,還是瞧在“冬竹”的麵上?亦或是……他已經不是懷疑而是猜出來了?若是後者,為何他未將她綁了火焚呢?

    聞人澈的額上慢慢滲出密密薄汗,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聞人澈收回大手,取了潔白的汗帕抹去額上的汗珠,並擦了擦手,淡聲道:“明日你尋個借口出府,到溫涼城西區的雲來客棧,我再為你運功療傷。”

    薑冬竹愣了一會兒,問道:“為什麽?”

    聞人澈回頭看她一眼,“瞧在薑伯和冬竹的麵上。若隻是百裏霜,她不配。”他不客氣地說著,清冷的眸子閃過她看不懂的情緒。

    薑冬竹尷尬訕笑,百裏霜不配,可她現在偏偏又是百裏霜,這個……她配呢還是不配呢?

    你若是不來,我直接進府找你也一樣,我無所謂,隻要你也無所謂便好。”

    薑冬竹:“……”她是無所謂,可是府裏的人就有所謂了,若他真進府單獨找她,那幫女人會氣死吧?氣死倒是一了百了了,但若氣不死,下一步便要整死她了。

    少主這樣做,我該怎麽報答你呢?”她客套著。

    聞人澈睨她一眼,“本少主以後自會索回想要的。”

    薑冬竹嘿嘿笑著:“少主千萬別要我傾家蕩產……要不,我再為你畫副圖樣?”

    聞人澈眼底閃過不明情緒,注視她一會兒,“本少主若不願意救,誰求都無用,任何東西都打動不了。”

    薑冬竹窘住,你大爺的,還看不上無名竹的圖樣啊!好歹那也是千金難買,好嗎?!算了,看在他為她運功療傷的份上……“少主,你走後,我必定會被問少主有何事需要我幫忙,我該怎麽答?”

    聞人澈道:“本少主需要你畫一副圖。”

    什麽圖?”

    山水圖。”

    ……”薑冬竹又窘住:“……我不擅山水畫。”

    聞人澈:“……”他以為擅丹青之人必是人物山水都畫得。“呃,那畫一個人吧。”

    誰?”

    薑冬竹。”

    薑冬竹心下一跳:“……”畫她?呃……其實也沒什麽驚奇的,聞人少主熟識的女子除了葉千千就是她薑冬竹的前身了,而作為百裏霜的她最熟識就是她口中的好友薑冬竹了。是她草木皆兵了,總覺得聞人澈的每句話都是在試探她。“……這個……”

    你應該是最熟悉冬竹的,必能將她的神韻抓準吧?”聞人澈那雙清冷瞳眸宛若一泓深潭般吸引著她忍不住去探尋。

    薑冬竹覺得她又草木皆兵了,為何她就是聽著他話裏有話呢?她無疑是最熟悉自己的人,可是又是對自己最陌生的人,沒有哪個人能抓住自己的神韻,除非她自戀到每日從早到晚的對著鏡子欣賞自己。她相信世上沒有人會畫準自己的神韻……至少她是做不到的。

    少主……畫葉千千可以麽?”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聞人澈眸子又在凝視她了,直瞧得她手心攥汗、頭皮發麻。“少、少主……其實葉大小姐……我見過、見過一次……”

    是麽?是那次出了銀芝坊時見過?未想到四小姐不止一手的丹青絕技,竟還有過目不忘的能耐,隻見過一次的人,就能抓住她的神韻……”

    薑冬竹支吾著,好吧,她承認適才與百裏家群魔相鬥耗了大量腦力,以致於腦漿短缺,又開始露餡,淨犯些低級錯誤。

    聞人澈見她支吾著難自圓其說,瞥她一眼,不再為難她,說道:“我要葉千千的畫像做甚?要不……畫本少主吧。”

    薑冬竹愕然,畫他?這倒沒什麽,她對他也很熟識,閉著眼都畫得出,隻是……感覺怪怪的……“嗯,也好。”

    百裏霜,進府前名叫辛冬竹,娘親辛蓮,外婆林青鳳,家住溫涼城南四眼巷尾,平時以賣繡品為業,與一位名喚茹娘的繡娘同住。”聞人澈眸內無波,聲音平複,淡淡地睨著她,說著百裏霜的身世,“我說得對嗎?”

    薑冬竹霎那間石化,你大爺的,誰知你說得對不對?萬一他又是試探她的呢?可是……她為何又覺得他是在變相告訴她百裏霜從前的情況?

    聞人澈寒目灼灼地盯著她,繼續道:“辛冬竹擅繡雙麵繡,燒得一手好菜……”說到這裏,他特意瞧了她一眼:“……你是不敢煮烏梅粥麽?”

    薑冬竹覺得自己臉上掛不住了,像開了染坊一樣精彩,他一定是看出了什麽……他是故意的,他、他、他……心裏緊張得砰砰亂跳,若他看出,會瞧在爹爹麵上放過她麽?會嗎……她還是覺得被火焚的可能性最大!

    少主什麽意思?”她硬著頭皮問道,此時她真想不管不顧,拍著胸膛大聲承認自己就是薑冬竹怎麽地吧,是死是活給個痛快話,能不能別這樣一點一點的煎熬她?!這感覺就像是溫火煮青蛙,而自己就是那可悲的青蛙!

    聞人澈瞧著她那心虛躲閃的目光,不禁勾起唇角,淡聲道:“我為你療傷是救你,不是殺你。”

    薑冬竹期期艾艾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可是誰知你大爺是不是有先救再焚的癖好?

    聞人澈唇角揚起,極為欣賞她的窘態,心下那種無名的煎熬煩燥減輕了些,沒道理隻有他一個人受煎熬。

    片刻後,聞人澈忽地轉了話題,仿佛適才令薑冬竹惴惴不安、胡思亂想的話不是他說的,道:“一個女人不惜用腹內胎兒去陷害一個庶女,要麽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要麽是腹內胎兒留不得……”

    薑冬竹驀地驚醒,不錯,少主不愧是少主,便是女人間的小伎倆,他一眼就能看到問題的症結所在。她就說嘛,四姨娘再瞧她不起,看她不慣,再如何想通過害她來討好大夫人,也不致於拚著自損身體,甚至拚著親生骨肉不要,隻為陷害一個毫無威脅的庶女,實在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

    那麽就是說……

    她猛地抬頭,驚懼看著聞人澈,他的意思……四姨娘腹內的胎兒有問題!是了,定是如此!

    聞人澈撣一下袍子上的折皺,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然後在薑冬竹垂涎和怔愣中開門出去。

    薑冬竹望著那抹雪青色背影消失在院門口,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手指撫向唇畔的笑意,這些日子她怕露餡,連轉彎抹角向梅兒套問外婆地址的膽子都沒有,少主雖然嚇得她汗水浸濕內衫,倒是給了她外婆的確切地址和百裏霜入府前的情況……這算不算是福禍相依呢?

    從前的她對少主隻有敬畏,不敢有半分逾越,更不敢有半分親近,從未以義妹自居,隻以屬下盡職,那時的少主對她也是冷淡的,她從未想過少主除了當她是手下,還會有其他情誼。如今,許是他對她的身份猜出了幾分,許是當真瞧在從前的冬竹麵上,竟對她有了幾分少見的人情味!她……受寵若驚!

    正在胡思亂想著,百裏敬的貼身侍從趙誌送來冶傷的草藥,並奉上一隻小小的首飾盒:“四小姐,這裏麵有幾件首飾,是老夫人為每位孫女準備的,門主說,以後再見聞人少主時,稍稍打扮一下。”

    薑冬竹伸手取過那隻小盒打開,裏麵有兩支玉簪,兩支金步搖,兩支藍翠釵,一隻碧玉發環,一串佛珠手串,兩對耳環。

    她笑了笑,老夫人為每位孫女都準備的首飾,而百裏霜進府兩年多,時至今日,才拿到屬於她的那一份,百裏敬這父親可真是稱職。若非聞人少主“青睞”,這遲來的首飾盒還得等到猴年還是馬月?

    可氣的不是這遲來的首飾,而是百裏敬竟因為聞人澈將她變成待沽商品!這盒首飾不過是要讓她這商品賣相更好一些!去你的聞人澈,去你大爺的百裏敬!

    她合上首飾盒,淡淡地對趙誌道:“多謝趙大哥。”

    趙誌拱手道:“四小姐,門主的意思,讓你把握機會,哪怕為妾……”說著用餘光偷瞄她兩眼,“屬下告退。”

    薑冬竹按著首飾盒的指節根根泛白,去你大爺的百裏敬!好歹她此刻也是堂堂正正的百裏門四小姐,雖然是庶的,但是也不必如此作賤她吧?送給聞人澈……為妾?妾你個頭!莫說她絕不會與這位冷清少主扯上男女之事,便是真成了他的那什麽妾,必也是慫恿他把百裏門往死裏整!

    她收起首飾盒,決定脫離百裏府前,必將這首飾賣了換錢,就算換來的錢打賞乞丐,也絕不留給百裏家!

    說起來今日真是虧了三皇子與聞人澈,不得不說他們來巧來得妙,若再遲上幾步,她必會被暴怒下的百裏敬給打死。

    想起四姨娘小產和聞人澈的提醒,她手指不由自主握起,她倒要瞧瞧這四夫人小產的胎兒是怎麽回事?否則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轉頭瞧了瞧桌上那幾包草藥,冷哼一聲,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太疑了,她總覺得百裏敬對百裏霜這個女兒不止是冷漠無情,更有種防備……雖不知他在防備她什麽,但既然他對她無情且這般防備,那這藥裏會不會動手腳,就不得而知了。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若百裏敬真對她的傷有心,就該為女兒運功療傷,效果比吃藥絕對是事半功倍。

    晚飯後,她命梅兒將藥煎好,等藥涼無人之時,將藥汁盡數澆了盆花。然後她開始著手畫聞人澈要的玉簪。卻總是凝不下神來,聞人澈那句“要麽腹內胎兒留不得”的話老在腦中盤旋,他暗示的是那種意思,胎兒有恙無法生下,還是……其實四姨娘並未有孕,隻是買通了大夫……

    她搖了搖頭,總覺得還有蹊蹺,索性放下筆,收了畫紙,也不驚動梅兒,悄悄出了院子。心神不寧地晃遊到四夫人的小院外。

    正是月初,月光不明,她便站在小院外晦暗的樹底下,對著四夫人的小院發呆。靜靜想著百裏府的一切,若說百裏霜因為出身不好,而受到其他人輕視,倒在情理之中,可是為何百裏敬對她也沒半分父女之情?若是完全沒有父女之情為何要將她接進府裏認祖歸宗?難道隻是為了百裏家的顏麵?

    四姨娘這一招真狠,若非三皇子和聞人澈來得及時,就算她早有防備,也是回天乏力,不怕對方招數狠毒,就怕掌控者武功極高,卻在暴怒下不給你機會分辯還擊……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見一條人影閃進院子,她猛地驚起,探頭望去。那條人影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然後有節奏地輕叩了四下門板。

    薑冬竹悄聲躲到小院外的拱門處偷瞧著。

    不多時,房門打開,有人將那條人影拉進屋裏……然後傳來幾聲嚶嚶泣哭之聲。

    薑冬竹震驚無比,那人的身形分明是個男人,進四夫人的房間……不是百裏敬,是誰?最奇怪的是四夫人身邊伺候的人竟沒半分聲音。她撓撓眉心,惡劣地想,會不會都受了四夫人的蠱惑都跑到野外跳僵屍舞去了?

    她悄悄退回樹下,蹲在黑暗中,摸著腦袋想著,她是繼續在樹下忍受蚊蟲叮咬呢,還是回屋裏睡覺呢。

    心下實在是對那男人好奇得要死,夜深人靜時出入百裏敬妾氏的房間……是男人呢!不知是不是因為剛下過暴雨不久,蚊子格外多,隔著衣服已經咬得她渾身奇癢難忍,她自己囧住了,就為了心裏陰暗的好奇,竟就蹲在此處給蚊子送大餐?

    站起身來,活動一下蹲麻的雙腳,抓抓胳膊上的癢處,打算回去,卻聽到院內房門“吱”地一聲輕響。

    她立馬來了精神,貓腰藏好自己,屏住氣息撥開樹葉瞧去,那男人像兔子般從院裏竄出,倏地從她眼前的小徑上經過,然後沒了蹤影……

    薑冬竹呆立半晌,不由得以頭撞樹,叫你好奇!叫你閑的!真是閑得腳後跟疼!那男子經過時她確實看清楚了——清清楚楚地蒙著麵巾!你大爺的,讓她看看會死啊……囧,好像確實會死!

    不過,這男人雖然一閃而過,但身影依稀可辯,似乎有幾分熟識,她一定是見過!

    她邊抓著癢邊往回走,走著走著,忽地反應過來,其實她的腳後跟不疼,而是四夫人小產的孩子絕對有大問題!四夫人啊四夫人,日後你可不能怪她逼你入絕路啊,她薑冬竹很記仇的。

    次日。

    薑冬竹用過早餐後,正尋思著找個什麽借口出府。梅兒進來:“四小姐,聞人少主派人接你去作畫。”

    薑冬竹:“……”這又是唱得哪一出?不是說好她尋借口出去麽?

    梅兒笑道:“門主吩咐一定要給四小姐好生打扮一番。”說著就欲動手為她重洗梳頭。

    薑冬竹伸手擋住梅兒的動作,“不必了,我是去作畫,不是去賣色。”百裏敬倒真是積極配合,巴不得將她立時送作堆吧?也不瞧瞧聞人澈是什麽樣的人,自己的女兒又是什麽樣的貨色!

    梅兒動作一滯,低下頭悄聲道:“四小姐,你若能釣上聞人少主這條大魚,外婆必會極為高興的,到時你我都有了出頭之日……”

    薑冬竹似笑非笑睨她:“你以為以我的姿色能釣上聞人少主這條大魚麽?真可笑。”

    梅兒抬起頭來瞧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可是這是個大好的機會。四小姐為何不好好把握?”

    梅兒,我倒是奇怪你是外婆的人還是門主的人了。”薑冬竹輕哼一聲,整了整衣衫,將梅兒推向一側,往外走去。

    四小姐——”

    梅兒,既然稱我是四小姐,就要聽我的,難不成還要我這小姐聽你的麽?”薑冬竹回頭道。

    梅兒臉色沉下,想說什麽卻終究忍住。

    薑冬竹走出院子,不由得一怔,無塵?

    無塵客氣地抱拳行禮:“四小姐,少主命我來接你過去作畫。”

    薑冬竹瞅瞅無塵,這個冷酷殺手出身的無塵,演戲要不要這般像啊。接她過去作畫……呃,能為少主作畫真是榮幸之極,她倒省了搜腸刮肚找借口了。

    於是她溜溜地跟著無塵出府,側頭瞧瞧麵無表情的無塵,他眼裏流露出對她五分的戒備,二分的厭惡,三分不屑,像是在瞧一位糟踏了他天人般少主的采草大盜似的。

    薑冬竹暗暗抹汗,露出可掬的笑容:“無塵大哥,我對當采草賊沒有興趣,你不用擔心。”

    無塵愣了愣,隨即露出一絲笑意,隻要她對主子未存著不良居心,他還是很願意視她為主子的上賓的。“我家主人以少主之尊,總得天人一般美貌,氣質出塵脫俗的女子才配得上。”

    薑冬竹哈哈一笑:“恕小女子無禮,你沒聽見過有句話說,好男無好女,癩男摘花枝嗎,所以小女子以為天人就是用來被牛糞糟踏的!”

    瞥一眼無塵,隻見他那張冷酷無表情的臉瞬即黑如鍋底。她笑咪咪地順口又加了一句:“像少主這種清雅神祗必得有一堆臭哄哄的牛糞來襯托!”再看無塵,他的臉已經是黑裏透著青了,手指緊緊攥起,顯然氣得不輕,忙格格嬌笑:“放心,小女子對當牛糞完全沒興趣。”

    無塵手指鬆開,黑臉扭曲:“……”若是少主真的注定要一堆牛糞襯托……他不介意眼前的女子當牛糞,可是,他堅信少主必有世上絕無僅有的女子來般配。

    薑冬竹舒心的上了馬車,無塵駕車直奔溫涼城西區雲來客棧。

    無塵引著薑冬竹上了二樓的一間上房,敲門。

    聞人澈依然是雪青色的袍子,正坐在桌後看書,書皮上赫然寫著《薑家玄空》,見她進來,隻是抬頭看了看,道:“你隨便坐。”

    薑冬竹依言坐下。

    隔了一會兒,聞人澈抬頭:“無塵,你還有事?”

    無塵瞅了薑冬竹兩眼,然後轉向自家主子:“少主,你……你對牛糞感興趣麽?”

    聞人澈訝然:“……”轉頭問正掩唇低笑的薑冬竹:“你們從百裏府來客棧的途中與驢車撞了?”

    薑冬竹聞言終於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少主罵人不帶髒字啊,這是罵無塵腦子被驢踢了吧。

    無塵麵不改色,一本正經地道:“稟少主,無塵的駕車技術很好,絕不會撞車。”頓了一頓,繼續一本正經地道:“少主,四小姐說,像少主這種天人注定要一堆臭哄哄的牛糞來襯托,少主怎麽看?”

    薑冬竹:“……”她從前就知無塵冷酷呆板,卻未想到,他竟呆板到這個地步,這種話竟直接搬來問聞人少主,他是想她死,還是他自己死?

    聞人澈眼角抽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睨向薑冬竹,牛糞?

    薑冬竹隻覺頭皮炸開,發根一齊立起,連連擺手:“少主別誤會,我絕無對少主不敬的意思,隻是見無塵大哥誤會我對少主有所覬覦,跟他銘誌,小女子絕不會當少主身邊那堆牛糞……”呃,貌似她又說錯話了,繞來繞去,還是在說牛糞……

    聞人澈唇畔極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放心,本少主不是天人,不需牛糞來襯托。”

    無塵立時放心,行了一禮退出門去,卻聽自家少主輕飄飄地道:“……因為本少主已經有牛糞了。”

    無塵直接一個踉蹌,被門檻一絆,撲倒在門廊扶攔上,然後幽怨地回頭看了看聞人澈,默默地離開。

    薑冬竹:“……”好吧,如此的少主雖是第一次見到,倒也有幾分可愛,那麽,她就當今日所有人都被驢踢了腦袋,全都不正常起來。

    聞人澈此時正瞧向薑冬竹,薑冬竹感覺到他目光,轉目望去,卻正好與他的眸光相遇,不由得心下一跳,是錯覺麽?為何她竟覺得他眸裏素來泛冷的清光帶著些許熱度……她旋即與他錯開視線,沒關係沒關係,對著美男偶爾發發花癡,流流口水並不可恥,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雖然她先前就是死在美男手裏,可是她還是以為情愛可以不碰,但是欣賞美男,還是人之常情嘛。

    目光一轉,再度落在他手裏的那本《薑家玄空》上,心下不禁又跳了一下,她記得大哥說過,為她背刺符咒保護,便是依照最後兩頁的法子——他是在看最後那兩頁吧?念及此處,登時更加惴惴不安起來,唯恐他參透其中玄妙,那她還有路可逃嗎?她小手指微微顫抖,怕極被火焚!

    聞人澈瞧著她臉上變幻不停的表情,隻覺更增添了幾分確定,唇角不由自主的翹起。這似有若無的笑意在薑冬竹看來,變得猙獰可怖起來,隻覺那是要將她火焚後的快意奸笑!

    驚嚇之下,臉色瞬間蒼白起來,她霍地站起,厲聲問:“少主,要……”她本想說要殺要剮給個痛快話,卻忽地瞥見聞人澈臉上的錯愕,神智立時清醒過來,她又自亂陣腳了,就算他參透又如何,她就來個死不承認,她不信,他連聞人莊主的麵子都不給,會嚴刑拷打爹爹拷問!

    聞人澈問道:“你想說什麽?”

    薑冬竹訕訕坐下,左顧右盼著,見聞人澈雙眸緊緊盯著她,隻好幹咳一聲:“我想問少主,要我現在就繪畫麽?”

    聞人澈注視她片刻,冷嗤一聲,淡淡道:“下次尋個好一點的理由。”

    薑冬竹大囧,幽幽看他一眼,既然知道她是在找借口,為何還要咄咄相逼?再偷偷看他一眼,幽怨地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少主何必苦苦相逼,千山萬水總是情,放我一馬又如何?”

    聞人澈勾著唇角,眸瞳閃過一絲笑意,放下那本書,專注地凝視她:“不放你一馬你難受,放你一馬我難受,你說我該讓你難受還是讓我自己難受?”

    薑冬竹瞠目結舌,他難不難受關她什麽事?為何他難受便要她跟著難受!

    關上門,過來坐。”清冷的聲間吩咐她。

    薑冬竹自然地起身關上房門,轉身回來坐在他旁邊的椅上,然後華麗麗怔住,她怎麽做得這般理所當然?於訥訥道:“好歹我也是百裏府的四小姐,不是你的手下來著……”

    聞人澈看她一眼,淡定地道:“……習慣了。”

    習、習……慣了?!薑冬竹石化,他是當主子習慣了,還是支使冬竹習慣了?若非力持鎮定,恐怕她此刻已經跪抱著他大腿告饒了,太折磨人了!早知重生後竟被少主這般在精神上折磨,還不如當初一死百了……當然,這念頭隻是想想,好死不如賴活著嘛,何況她還要救大哥,還要報仇。

    聞人澈對她臉上的驚懼表情欣賞得足夠了,不再逼她:“伸出手來。”

    薑冬竹老老實實地伸出手來,聞人澈伸手抵住她的手為她運功療傷。

    小半個時辰後,他收回手來,照例取了幹淨汗帕拭汗擦手,然後將帕子丟在一邊桌上。

    薑冬竹後知後覺地想到,這位有潔癖的少主是嫌自己手髒麽?“呃,其實……小女子洗手極勤,不髒……”

    聞人澈微愣,繼而唇畔綻出一抹令人想依賴的笑容,“習慣了。”然後輕描淡寫地道:“本少主有輕微潔癖,鐵盟國人人知道,但沒人知道,凡是碰過我手的人,我都想斬了他的手,你說這個習慣若是養成好不好?”

    輕微潔癖?聞人少主還真是謙虛,鐵盟國的人都知道聞人少主嚴重潔癖,好不好?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被他握過兩次,是不是每次他都在思量,斬不斬她的手?她打個哈哈道:“這個習慣自然是不好的,若真那般,少主該背負魔道的罵名了。”

    聞人澈垂下眼簾,良久不語。

    室內寂靜之極。

    又過了一會兒,聞人澈突然抬頭道:“我看薑家秘書上有篇關於刺咒護魂的……”那一篇章區區兩頁,他竟看了近半個月,才悟出其中玄機,令他看得如此吃力的書,前所未有,其實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那本前麵大部分的玄妙之處。

    薑冬竹臉色未變,笑得極為淡定:“少主,我是百裏家的人,對薑家秘書隻有耳聞並沒有見過,什麽刺咒護魂,更是聞所未聞。”

    聞人澈深深凝視她,並不接話,反而繼續道:“薑伯曾說冬竹命裏有煞,起名冬竹是為擋煞氣,你說薑伯會不會為救冬竹逆天護住了她的魂魄?”

    薑冬竹不知該說什麽,聞人澈前一刻還看似對冬竹兄妹情深,但其實兩人從前隻不過是沒有交情的主仆關係,轉頭又處處試探嚇唬她,若真是兄妹情深,能不能別調查她這義妹,讓她安心保住性命?就算查出真相對他有什麽好處,就為了為民除妖孽?

    你說,若是冬竹魂魄得以重生,會不會就是我所認識的人?”

    薑冬竹仍舊無從回答,如今身為百裏霜的她跟名震天下的少主很熟麽?為她療傷,她還可以當作是他想利用她畫簪樣給葉千千,那麽現在呢,他們熟到可以坦誠心事的地步麽?她隻知任何反常的事情,都不是好事!他這樣問,是在逼她承認麽?

    她起身,她必須得立即離開這裏,離開有聞人澈的地方……

    淡淡地清音不容違抗:“坐下。”

    薑冬竹心下淚奔,這算什麽,這算什麽,恃強淩弱麽!但她不得不默默坐下,低頭不語。

    聞人澈那雙清冷的眸子如鷹般凝著她,開門見山地問:“為何你跟冬竹性情和言行舉止如此相像?”

    薑冬竹答得極快:“我在模仿她!”

    聞人澈冷笑:“模仿?為何模仿?一個人可模仿另一個人的穿衣打扮,也可模仿言行舉止,但模仿畢竟是模仿,要在神態中做到完全一致絕無可能。”他冷凝的眸瞳緊緊盯著她,聲音微厲:“更重要的是,模仿得再如何像,眼睛裏自然流露出的神采絕模仿不了,便是朝夕相處的人也絕做不到,何況是你,百裏霜!”

    薑冬竹沉默了,當一直擔心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她早就有心理準備,早晚有一天會被聞人澈看穿所有一切,隻是未想到會這麽快。事到如今,她除了堅決矢口否認,便是看他打算如何處置她,哪怕隻剩下最後一線希望,她也要保住自己,何況他並沒有說破。

    讓本少主告訴你一個真正的百裏霜是如何的。”聞人澈話峰一轉,語氣不再帶著厲色,淡淡地道。

    薑冬竹沒有任何激動,平淡地說道,“聞人少主,我就是活生生的、真正的百裏霜,是百裏家認可的四小姐百……”

    聞人澈寒目掃了她一下,她立時沒底氣地閉嘴。

    半年前,百裏霜曾暗中殺了一名叫錦兒的弱女子,你說是為什麽?”

    薑冬竹聞言瞬間石化,百裏霜殺了一名叫錦兒的女子?!為什麽啊,為什麽?可是她那裏知道為什麽!從前的百裏霜不是膽小懦弱麽?為何要殺一個弱女子?

    那那那……”她伸袖抹著汗:“那是因為…。”

    聞人澈嗤地一聲:“因為她罵了你一句:就算進了百裏家也是條搖尾乞憐的母狗!”

    對對,就是如此……”她急忙答著,然後額上細汗匯成珠,從額角滑落,對什麽對?雖然這句話委實難聽了點,但為了一句話就殺人,哪裏對了!

    你知道本少主初見你為何將你摔了一跤麽?”

    為何?不是因為他討厭百裏家的人嗎?薑冬竹疑惑地望著他,不敢說話。

    不止因為你花癡,更因為你身為女子連一絲善良的人性都沒有,竟敢對本少主動非分之想,本少主覺得惡心。”聞人澈清冷的聲音一帶一絲感情,眼裏透著的是對百裏霜的厭惡。

    薑冬竹咽一口口水,直勾勾地望著他,極想說,她真的是冤枉的,那是百裏霜幹的,跟她何幹?可是說出來的後果,教她更加害怕!

    呃,從前年幼無知做錯了事,如今深感懊悔,有道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咳咳……我決定向錦兒父母補償一筆銀兩聊表謙意。”她腦子急轉著,似乎眼前也隻能這般說,既未直接承認,可也沒否認,她用無名竹賺來的錢為百裏霜承擔後果,是不是可以保住自己?

    豈知聞人澈冷哼一聲:“補償銀兩?那你得將銀兩送往地府了,百裏霜,你自己做過事,一點不記得麽?”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微厲起來。

    薑冬竹無語:“……”難道錦兒的父母也是百裏霜所殺?無量佛尊,百裏霜做過的事,她確實一點都不記得……可是她卻用了百裏霜的身體,就算不記得也得認下!

    聞人澈又道:“百裏霜,隻要你認下殺錦兒一事,本少主便以俠義之道一掌斃了你。”

    薑冬竹驚呆,一個高兒從他旁邊的椅上跳起,離他遠遠的,愣愣地看著他,他眼裏沒有半分憐憫,右手微動,似乎隻要她點頭,便要立時將她斃於掌下。

    薑冬竹淚奔了,還有比這種威脅更裸的嗎?認下殺錦兒一事,她是百裏霜,立時死於他掌下。不承認被他確實查證過的事情,說明百裏霜的身體裏承裁著冬3竹的靈魂,那麽可能被火焚!其實隻是讓她選擇怎麽個死法而已。

    少主,你才剛為我運功療傷,難道救我隻為了殺我?你不覺得麻煩麽?”這跟脫褲子放屁有什麽區別?

    聞人澈臉色未動,眼裏隻有冷光,“救你有救你的理由,殺你有殺你的道理。我不在乎過程是否曲折麻煩,隻在乎結果是不是我想要的。”

    少主想要什麽結果?或者說,少主想要我怎麽個死法?”說出來後,她反而不怕了,“少主這般執著為哪般?就算冬竹的魂魄真的得以重生,少主又想如何?”

    聞人澈微怔,右手垂下,望向她……她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少主,為何不能瞧在薑前輩麵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一馬?”她想隻要她立時死在他手裏,出了客棧便去找爹爹,相信爹爹必會想法子保住她,她還有聞人煊義父這道屏障,若義父也同意火焚了她,那她隻好……卷著細軟跑路了!雖然多半會死在百裏家的追上,但總得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聞人澈眼底突現幾分落寞和惆悵,想他聞人澈狂傲不可一世,與冬竹相處兩年多,卻不能取得她任何信賴,這種挫敗感難以形容。可是回憶起相處在一起的兩年多,他和她的交集,似乎除了公事,也隻有沉默。她一直是忠於他、他最信賴的得力手下,而他算不得一個好主子,更算不得一個好義兄。

    想到此處,心生頹廢,怨不得她不肯信賴他,是他從未做出任何讓她信賴的事!而他對她的信任是沒有任何理由的,便是追隨他多年的無塵也未能讓他如此信賴。

    薑冬竹卻突然想起那日在送別亭,他希望叫她“冬竹”,那時他就已經猜到了吧?心下忽然狂喜,想起他曾說過的話:“若是冬竹入了你的夢,請轉告她,我不會害她,我會幫她。”

    哈哈,她真是嚇得昏了頭,當時在送別亭他說過的話,句句都是在暗示她他不會害她。不會害她,又怎麽會火焚了她?念及此處,恐懼頓時消了大半。

    但是……。她皺眉,當時他說她是他義妹,所以不會害她,咦,難道其實他外表冷熱,內心火熱,還是很認可自己這義妹的?從前當真是半分沒看出來啊。

    她清楚知道他是不喜她成為他義妹的,而她為示自己絕沒有妄想攀龍附鳳的心思,她盡職地當好他的手下,除了公事絕不跟他多說一句,寧願跟無塵嘻哈玩笑。事實證明,少主隻喜歡她當個得力手下,而不喜歡她當義妹……那現在是怎麽回事?

    少主,我從未做過對不起良心之事。”薑冬竹心裏有了底,脊背隨之挺直:“我殺過很多人,卻不會為嫉妒殺人,錦兒之事,我百口莫辯,但問心無愧。”

    聞人澈清冷眸裏閃過一抹喜色,雖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卻跟承認她不是百裏霜無異!這結果是他最最想要的!幸好沒有真正成為永遠錯過!從前的遺憾絕不能再成為遺憾!

    雖然答案有些遺憾,卻足夠他狂喜安心,近兩個月的日夜煎熬和研讀沒有白費……想到此處,又十分後怕,萬一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呢,他會如何?殺了她然後大開殺戒,殺進皇城,殺了四皇子?至少……他會失了引以為傲的冷靜,當日見到冬竹的屍體時,他的腦子便已經失了自持,各種荒唐狠毒的想法都鑽入腦裏,若非聽到薑伯那句話,他不會重燃希望,結果也就一切都不同了。

    在送別亭時,他隻是從最後兩頁看出些端倪,那時的他,更多的是心存奢望,既算覺得匪夷所思,也奢望真有這種奇跡!若沒有她親口承認,她再多的破綻也隻是令他懷疑加深,而他,再多的確信也會慌恐不安。

    你過來一點。”他故作平靜,竭力讓臉上不表現出過多的興奮和喜悅。

    薑冬竹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畢竟寄魂她人身本就是驚世駭俗不容於世的事情,所以既算是昔日的主子跟義兄,既算是他已經確認她就是薑冬竹,她也絕不能親口承認,隻要不是親口承認,日後有事,總還有挽救的餘地。

    她遲疑片刻,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坐下。”

    她再遲疑一下,終於還是攝於他的淫威之下,順從的坐下,倒未覺得失了顏麵,反正她從前也是他的手下,算不得丟臉,何況這樣一位狂傲霸氣之人,任誰都會屈服他的氣勢下,真的算不得丟臉……畢竟生命比較重要。

    聞人澈手指極快的在她胸前連點數處穴道,“你內力奇特手法封住,這種手法封內力,不易被旁人覺察,但是解起來頗為費事,你現在內傷在身……若是不解,我輸入的真氣會鬱滯胸腔,易走火入魔,但若此刻給你解了,你重傷之下,內力忽湧,內傷會更重。”

    薑冬竹又開始下意識的撓眉心了,“既不能不解,又不能解了,請問少主,那你點我穴道做什麽?難道還是要替小女子打通任督二脈,讓小女子練什麽神功不成?”

    聞人澈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臉上表情古怪,“你想練神功?”

    薑冬竹微微側頭,他這話的意思……“武林中人難道有不想練神功的麽?”

    聞人澈眉角一挑:“你想學什麽神功?”

    薑冬竹跟著挑了一下眉角:“一直想學至尊劍宗的至尊劍法,可惜據說這劍法傳男不傳女,跟百裏門一樣的規矩。”

    聞人澈手指倏出,又點了她兩處穴道。薑冬竹絲毫未見驚慌,既然知道他不會害她,便不必擔心了,以聞人澈身手要殺她這種無名小卒,根本不需暗算。

    聞人澈收回手指,斯條慢理地用汗巾擦著手,眸光瞟了她兩眼,淡淡地道:“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薑冬竹目瞪口呆,他教她?開什麽玩笑!她不過隨口一說而已。“你教我?少主真會戲耍於人,誰不知至尊劍法傳男不傳女,連葉大小姐都未曾學過。”

    聞人澈坐下,風輕雲淡地道:“那是我當宗主前的規矩,現在我是宗主。”

    薑冬竹:“……”她無語了,英明神武的少主,你是狂傲呢還是自大呢?“少主連師祖定下來的規矩都敢違抗,膽子不少。”

    聞人澈收起桌上的《薑家玄空》,淡淡看她一眼,目的達到了,這書也可還給薑伯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是宗主,我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呃……我覺得葉宗主似乎看錯了人。”雖然對那位傳說中的葉宗主沒什麽好感,但他確實是江湖中有名的宗師,隻這點就值得尊重,不禁替他惋惜起來,至尊劍宗所托非人啊。

    聞人澈清冷的眸子凝住她,似笑非笑地道:“你說對了。”

    薑冬竹:“……”她想這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狂傲之人,便是皇上都不敢輕易改變祖製,更何況是“傳男不傳女”這種頑製!“其實少主已與葉大小姐私相受授了吧?”要改祖製,葉大小姐必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個受益者。

    聞人澈哼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抹不屑,“不過是個受父蔭庇護的嬌蠻女子,她不值得我更改祖製。”說著眸光凝向薑冬竹。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凝視嚇得心肝“撲騰”一跳,這目光似乎有些灼熱,他、他是什麽意思,為何她竟覺得他意有所指呢?他的意思豈不成了葉大小姐不值得他更改祖製,而她就值得?她怎麽覺得有些怪異呢……咳咳,她真不覺得素來冷淡如冰的義兄妹關係,會因為她的死而複生變得兄妹情深起來。

    嘿嘿,若是葉大小姐不值得,我就更不值得了。”她看他一眼,接著道:“我記得……不,我聽說,葉宗主傳你宗主之位時,請你照顧葉大小姐,咳咳,其實葉宗主的意思很明顯啦,就是有意將葉大小姐許……”

    她話還沒說完呢,便被聞人澈打斷:“不錯,我必會照顧葉師妹,直至她出嫁,該有的嫁妝,劍宗一分不會少。”

    薑冬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這個男人果然是薄情的,連她的腳趾都知道葉宗主是要將女兒許配於他,而葉大小姐更是對他芳心早許,所以從前才會對她這手下兼義妹亂吃飛醋,處處為敵!但他竟完全忽視葉大小姐的一腔熱情。

    心下接著一喜,從親疏來講,她力挺少主不要娶葉千千,那個小姐脾氣……雖然每次千大小姐對她的惡整最後都變成了自討苦吃,可是她依然不喜歡她。“嗯,娶妻當娶賢,少主,我力挺你抱得婉陽公主美人歸。”

    婉陽公主比起天下第一美人百裏冰毫不遜色,隻是比百裏冰少了兩分柔媚,多了幾分稚氣,當然琴棋書畫也比不得百裏冰出色,但是她心善啊。至少會真心替百姓擔擾,不會喂災民以黴米!

    聞人澈清冷俊臉微黑,冷冷甩了一句:“婉陽公主是百裏瑾看中的獵物。”

    薑冬竹愕然:“……”百裏瑾?怪不得身為年過二十一歲的百裏家嫡長子,竟至今不娶妻,而百裏敬與大夫人卻半點不急,原來,百裏瑾是雄心壯誌要當駙馬呢。她眉頭微皺,百裏冰想嫁入皇家之心昭然若揭,若百裏瑾真娶了婉陽公主,那百裏家的權勢可想而知,這倒是小事,卻可惜了婉陽公主。

    少主,我力挺你將婉陽公主搶回來……”

    聞人澈睨她一眼,不淡不鹹地道:“從血緣上來說,你與百裏瑾是親兄妹,你該力挺親兄弟力挺百裏家才對。”他加重“親兄弟”三個字的語氣。

    薑冬竹“嘿嘿”一笑,糟,又露餡了,不過,少主也學會裝了。於是期期艾艾地道:“少主說得是……不過,小女子覺得婉陽公主與少主更相配……”

    好吧,說這話她很心虛,其實她真心覺得少主配不上婉陽公主,婉陽公主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子,總得有個視她若珍寶的人愛護才行,少主……呃,性子清冷了些,又不懂憐香惜玉,他應該有個惡女來折磨才對。

    不過話題有點扯遠了,少主本來就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就算不會拍他的馬屁,至少也不能總這樣淨他不愛聽的說,萬一惹怒了他,恐怕又要讓她後悔為人了。

    聞人澈瞥她一眼,臉上似結了薄冰,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顯然他對這個話題很不高興。

    薑冬竹訕訕撓著眉心,起身告辭:“小女子已出來多時,為免惹閑話,小女子這便告辭……”

    聞人澈不語,等她悻悻走到門口,才緩緩道:“回來。”

    薑冬竹身形一僵,少主啊少主,是不是當主子的都有這個毛病啊,有什麽話人家走前不說,非等走到門口去才要說,真是……她依然笑容可掬:“少主,還有事麽?”

    我適才已為你打通幾處穴道,有助內傷恢複,你丹田會有真氣充脹,千萬別以為被封內力解了,而強行運功,否則,內傷會加重。”聞人澈淡聲解釋著適才為她點穴的舉止。

    呃,多謝少主盛恩,小女子銘感五中。”她手心微微攥汗,爹親來,聞人少主,你能否給你明示,你這前一刻要救了她,後一刻便要殺她,再後一刻又要救她,這臉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倒底是為哪般啊?

    聞人澈哼了一聲,不客氣地道:“你演戲演上癮了,是吧?”

    薑冬竹語窒,無法辯解,真是相當憋屈,憋了半天,說了一句:“……人生如戲……”

    聞人澈冷冷且生硬地道:“本少主不喜歡你演戲!”

    薑冬竹心下發飆了:你以為你還是我的主子啊,憑什麽你不喜歡,我就不演?演戲還不是為了保命嗎?!當然,她也隻敢在心下發婦飆,麵上還得強笑著,假裝鎮定自若:“少主,我和你不熟,你不能左右我的人生唱什麽戲……”

    她本以為少主大人必會冷麵讓她後悔為人,豈知,他卻扯了一下唇笑,浮起一絲笑意:“不熟嗎?你屈指算一算,自從薑家大門外相遇至今,你見得次數最多的男人是誰?”

    薑冬竹一怔,不用算也知道,自她成了百裏霜後,見的最多的不是親爹,不是百裏敬這個便宜父親,不是百裏家的任何一個男人,竟是近一年未見的聞人澈。“……呃,是少主。”

    聞人澈臉上微顯得意之色:“誰在你慘糟陷害,險些喪命時,帶三皇子去解救你的?”

    薑冬竹驚訝無比,原來昨日他和三皇子出現在百裏府不是巧合,而是……他有意為之?“……是少主麽?”

    是誰為你運功療傷?”

    是少主。”

    若是不熟,本少主為何要做這些?”

    這個……”她可以說他其實是為了剝了她的餃子皮露出大個的餡,分明是居心不良麽?她可以說整個露餡的過程令她心驚膽顫、如走在半空中的鋼絲線上一樣受驚嚇麽?

    那現在跟本少主還不熟麽?”輕描淡寫的語氣含著裸的威脅。

    薑冬竹無語哽咽,這般威脅她敢說不熟麽?所以隻能默默無語兩行淚——“熟,熟透了。”

    聞人澈這才滿意,唇畔複又露出溫暖令人依賴的笑容,“你可以走了,明日,無塵再去接你。”

    薑冬竹看他一眼:“多謝少主。”隻要能保住性命,她完全沒意見,反正她跟他熟透了,這麽有利的條件,不用白不用。

    聞人澈看了看她,眼裏難掩故人生存的歡喜,喚來無塵,吩咐他送她回去。

    百裏府。

    性命無憂,內傷又有人醫治,自然心情舒暢。薑冬竹邁著輕快的步伐往自己房間走去。

    四妹。”黃鶯般婉轉的聲音從離小徑不遠的涼亭裏傳出。

    薑冬竹轉頭,望向一襲嫩綠衣裙的百裏冰,輕笑暗讚,這嫩綠色少有人能穿出這般清雅韻味,再配上搖拽多姿的鳳頭釵和兩支羊脂玉簪,手持一柄名貴玉骨團扇,更顯得清雅貴氣……撇開私人恩怨不提,百裏冰確實是世間少見的美人兒。

    二姐今日怎地這般有閑情逸致在此乘涼?”

    百裏冰捏著團扇輕搖,笑吟吟地道:“秋老虎發作,熱氣不減。如月沏了一壺梅子菊茶,四妹過來陪我喝一杯如何?”

    薑冬竹笑咪咪地道:“二姐有心了,隻是小妹昨日被父親打成重傷,實在不宜飲涼茶,便不陪二姐了。”

    百裏冰美目微眯,眸底閃過一絲惱火,麵上依然是完美無懈的傾城笑容:“四妹是不願與我喝茶敘敘姐妹之情麽?還是四妹有了聞人少主作靠山不將我這二姐瞧在眼裏了呢?”

    薑冬竹聞言笑了笑,百裏家有姐妹之情麽?不管嫡的庶的,個個心懷鬼胎,哪個是在乎姐妹親情的?但是,眼下她勢力遠強於自己,處處防備的同時,也不能激怒她們,令她們做出更瘋狂的事情,至少要給她喘口氣的功夫。

    二姐說哪裏話,二姐永遠是二姐,跟聞人少主並沒有任何關係。”

    百裏冰完美的微笑著,團扇輕搖,緩緩走下涼亭的台階,姿態優美到誰會忘卻她竟也是武林世家的小姐。“四妹這話說到我心坎裏去了,適才我還猶豫,要不要將聞人少主奪過來呢。”邊說邊用團扇掩唇格格嬌笑著:“但是,我們姐妹豈能因一個男人反目,你說呢四妹?”

    薑冬竹真想直接翻個白眼給她瞧,想奪就去奪嘛,聞人少主從來就不是她的,誰願奪就去奪,就怕人美比花嬌也未必能奪得她家義兄的青睞。“二姐說得不錯,姐妹之間豈能因一個男人反目,何況我們是親姐妹,所以二姐空閑時多勸勸大姐,姐妹反目不好。”

    百裏冰麵色微僵,捏著團扇的纖指有些泛白,笑容褪去:“四妹,你最近翅膀越來越硬,以為羽翼豐滿了,可以飛走了麽?”

    薑冬竹瞪大了眼,作驚恐狀:“不敢。”不過,她真的希望百裏冰勇往直前去搶了聞人少主,嘿嘿,想必少主的表情是相當精彩的,美人傾城啊!

    諒你也不敢,四妹,你要記著,在百裏家,永遠輪不到庶女神氣的那一天。聞人少主許是對你有幾分興趣,但你別以為定能麻雀飛上枝頭變成鳳凰,要記著自己的身份,否則我可以讓你頃刻從雲端落下,連聞人少主的妾氏都當不成……”

    正在此時,百裏雪從另一處小徑轉過來,“對啊,四妹可要記住了,以你二姐的美貌,想奪哪個男人奪不成?何況是你一個小小庶女想要的男人。”

    薑冬竹無力地退開兩步,“大姐,二姐,我沒有想要的男人,聞人少主隻是請我繪畫。”

    百裏冰和百裏雪根本沒有心思聽她說話。百裏冰麵顯慍色:“大姐此話何意?”

    百裏雪緊緊瞪她:“二妹這般聰明的人,會聽不懂是何意思麽?二妹,作為長姐,我勸你一句,有些事情,姐妹之間雖有爭執,卻畢血竟緣相聯,別做得太絕,老天爺都在天上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