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少主的良苦用心
字數:23498 加入書籤
薑冬竹驚訝望向百裏雪,未想到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她是百裏家僅存善念之人麽?
百裏冰怒道:“你!”怒意瞬即消逝,複又搖起團扇,綻出傾城笑容,輕聲道:“大姐,嫉妒會使人發瘋,也會使人變得醜陋,大姐千萬莫因嫉妒失了分寸。舒榒駑襻”說完便笑吟吟地返回涼亭。“大姐,與其在此嫉妒生氣,不如去求父親母親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薑冬竹暗歎,這哪裏是親姐妹啊,分明是仇家啊,百裏冰這話真毒,專撿旁人的痛處撒鹽,既使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妹,她也毫不留情。
百裏雪氣得臉色發青,手指顫個不停,“好……好,你倒要瞧瞧你這偽善的麵孔能裝到幾時。”
百裏冰優雅婉約地搖著團扇,緩緩走回亭裏,翹著蘭花指捏住杯子,向百裏雪道:“小妹我素來心軟,既使姐姐惡言相向,仍見不得姐姐傷心,回頭必求父親母親為大姐好好尋一門親事,大姐不要急,喝一杯涼茶祛祛火,如何?”
百裏雪身子一個踉蹌倒向後方,薑冬竹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她,輕聲安慰道:“大姐,都是自家姐妹,不必置氣。”說著轉向百裏雪,“二姐素來心善,若真能為大姐求得一門好姻緣,倒真是大姐的福氣,隻是,大姐才經此不幸之事,咱們做姐妹的,既使不能相助,至少不要在她傷口上撒鹽。”
百裏雪仍舊笑吟吟地睨著她,“我本是好意,竟教大姐和四妹誤會了,實在傷心。”
百裏雪直起身子,恨恨地瞪了百裏冰一眼,“不勞二妹費心了,你的好心隻會令我變成老姑娘,還是為自己積善行德吧。”說完扭身離開。
薑冬竹見狀,忙邁步準備離開這尊瘟神。
四妹。”
她頓足轉頭,“二姐還有事麽?”
四妹,在百裏府生存,得看清風向,不要以為聞人少主可以為你撐腰,他再厲害又管得了百裏府的事情麽?”
不知是不是因為聞人澈幫她打通了幾分穴道的緣故,她竟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的腳步聲,腳步極為輕盈,顯然都是習武之人。於是狀似沒心沒肺的笑著,聲音微微提高:“二姐是在嫉妒我這庶妹麽?我一直以為二姐是喜歡四皇子的,可是前些日子又覺得二姐像是對三皇子有意……現下呢,為何二姐見聞人少主與我走得近了,卻又嫉妒起小妹我來了呢?”
你胡說什麽?!”百裏冰霍地站起,拾起茶杯扔向她,卻驀地如被點了穴道似地定在當地,美目努睜,目光越過薑冬竹,瞪著前方。
薑冬竹閃的不緊不慢,那隻茶杯不偏不倚,正好擦著她的額角摔落地上,“喀嚓”一聲脆響,這個角度分毫不差,既未打中她的額角,在旁人瞧來卻又是她運氣好險險躲過。
隻聽一道戲謔的聲音響起:“門主,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端莊賢淑嗎?”
同行的百裏敬素來嚴肅的老臉刷地紅成醬紫色,大步衝上台階,揮手給了百裏冰一個響亮耳光。
百裏冰絕色粉嫩的臉頰上立時腫得老高,五道指印清析可見。平素裏被父母和祖母捧在手心裏的百裏冰哪受過此委屈?何況還是當著三皇子的麵被父親扇耳光,於時淚水嘩嘩而下。
薑冬竹不得不稱讚一下,百裏冰雖然討厭,卻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美人!她還從未瞧見過能哭得這麽美,這麽,這麽的我見猶憐。
百裏敬在三皇子麵前大失顏麵,怒氣難消,喝道:“平素我是如何教你的?就算妹妹們不懂事,犯了天大的錯誤,也不能失態,交給父母處置!你竟然私自教訓?!”
薑冬竹心下一沉,得,百裏敬還真是會為愛女找借口,是她這庶妹不懂事,犯了天大的錯誤,惹他愛女生氣了、失態了,這偏袒的態度,實在是令人心寒呢。
父親,今日可不是女兒惹二姐生氣,而是二姐嫉妒聞人少主找女兒繪畫不找她,所以在此為難女兒呢。”薑冬竹不客氣地道:“父親若是覺得二姐做得對,女兒以後不見聞人少主便是,將這機會讓給二姐。”
百裏敬陰狠目光瞪著薑冬竹,臉色黑得嚇人,大喝:“你閉嘴!”
父親!”薑冬竹不服地叫道。
閉嘴,你是想說為父不夠英明,分不出誰在說假話嗎?你二姐是什麽人,若非惹急了,豈會動怒失態?”
薑冬竹冷笑一聲,諷道:“女兒從小明白一個道理,就是五個手指不一般長,父母對子女肯定不會一樣的寵愛,所以女兒從不爭寵,但是女兒一直覺得作為一家之長、一門之主的家主父親大人,在子女的大是大非麵前,一定會公平相待,卻沒想到父親竟偏心偏到黑白不分,顛倒是非的地步!”
眼見百裏敬再一次舉起了手,她脊背挺直,大聲道:“父親想打盡管打,但你這一掌下來,便打斷了我們的父女情份!”
百裏敬僵住,臉色由鐵青轉黑,手掌舉在半空中落不下來,倒不是他有多顧及父女情份,而是當著三皇子的麵,若做出這等無情之事,必會令皇上對百裏門大生看法,何況此時的聞人少主對她興趣正濃,他豈會放過聞人少主這條肥魚?
百裏冰以絲帕抹眼淚的動作也僵住,不意她竟敢如此生硬的頂撞父親。
薑冬竹冷眼看裏百裏敬,若每次都順從地任他打罵,他更會變本加厲,她不信當然三皇子的麵,他敢讓百裏家出現更大的醜事。
沉默了半晌的龍皓睿輕笑一聲道:“聞人少主確實是人中龍鳳,二小姐心生仰慕而對庶妹嫉妒不足為奇,門主,我瞧你確實冤枉四小姐了。”
百裏敬哼了一聲,將手收回,道:“冰兒回去默寫《女戒》兩遍。”目光移向薑冬竹,冷冷道:“你,回去麵壁思過。”
百裏冰低頭柔順答應,卻偷偷瞪了薑冬竹一眼。
薑冬竹感激地向龍皓睿看了一眼,不管是出於何意,他的話確實輕易救了自己,不禁暗歎,這世上偏生諸多不公平,有人輕而易舉得到富貴和地位,有的人輕易得到美貌和寵愛,而這些都是做事情的捷徑。
雖然她不是真的百裏霜,但是,卻不得不屈從現實,而現實就是百裏敬暴戾、不給她任何機會!今日讓百裏冰當著三皇子的麵出醜,總算出了口惡氣。她向百裏敬道:“父親,聞人少主少主要我今夜為他師妹葉千千作畫一副,若是麵壁思過,明日必無法向他交差。”
百裏敬閃過陰霾,目光冷徹至極,冷冷地問:“你見過葉千千?”
薑冬竹麵不改色地扯謊:“適才剛剛去見了。”
龍皓睿笑道:“嗯,百裏門主莫要拂了聞人少主的麵子,他難得求人。”
百裏敬哼了一聲道:“那就快點回去作畫!不要貽笑大方!”
薑冬竹看了龍皓睿一眼,施了一禮轉身離開。身後傳來百裏敬不悅喝斥百裏冰的聲音:“你還不回去默寫《女戒》?!”
是,父親。”
龍皓睿望著百裏冰的背影摸著下巴,“沒想到門主竟以女戒女德教育女兒們,倒像是官宦之家。”
百裏敬道:“百裏家身在江湖,心係皇上,女兒們自然不能像普通武林世家一般不拘小節。”
龍皓睿哈哈大笑:“還是門主有遠見,女子謂之好,原本就該柔情似水,習武不雅且易使她們變得桀驁不馴,女戒女德才能讓她們變得更溫順。”
走出一段距離的薑冬竹聞言不禁身形一僵,當初四皇子龍皓玉也是這般言論,他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習武女子的輕視。自嘲地笑笑,心下仍舊很痛,卻是痛恨地痛!
天近黃昏,日色紅暈卻不刺耳,傍晚的秋風習習吹著,沒了晌午的,多了幾分涼意。
薑冬竹滿意地看了看紙上葉千千的輪廓肖像,提筆在她眼角下不經意地點了一下,然後惡劣的笑著:葉千千啊葉千千,現在你在我手裏,我想給你加幾痣便加幾顆,你不是從前老是諷刺我長得拿不出手麽?嘿嘿,如今你也差不多呢。
她放下筆,伸個懶腰,起身向外走去。經過三夫人的小院時,瞧見三夫人張氏親自提了一個小小食盒出門。
張氏見到她,停步笑道:“四小姐散步麽?”
薑冬竹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食盒上:“三姨娘這是要給四姨娘送補湯嗎?”
三夫人道:“是的,這女人小產極傷身體,也要好好坐月子補身體,不然會留下病根的。”
薑冬竹掃了她一眼,越過她,往後花園走去。
在花園裏,好巧不巧遇見了百裏雨,她視而不見的繞向荷花池。
百裏雨朝她冷笑一聲:“四姐最近很神氣呢。”
薑冬竹轉回頭去冷冷掃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拜你所賜,五妹,若非你那一推,可能我還是那個委曲求全的小村姑呢。”其實真算不上神氣,雖然每次都是險險避過,但是不管有理無理,總被百裏敬先暴戾打一頓,雖勝猶敗,其實還是很丟臉的。
四姐覺得自己現在不可憐麽?”
薑冬竹索性轉回身來道:“我可憐也是拜那些心裏齷齪的人所賜。”走了兩步,又轉回頭來,上下打量著她,笑道:“五妹打扮的這般花枝招展是不是在等著巧遇三皇子呢?”
百裏雨臉上出現紅暈和扭捏之色,目光躲閃,衝口否認:“不是!”
薑冬竹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呢,我不管,但是我倒可以告訴你,我進花園時,遠遠瞧見三皇子遇上二姐,正相談甚歡呢。”
百裏雨眼裏閃過失望和幾分嫉妒,哼了一聲,扭身離開。
薑冬竹摸摸臉頰,嘿嘿,百裏冰的美貌確實招人嫉妒呢。這偌大的花園沒人掃興真好!算算日子,二房母女被罰禁足也快到時間了,正可趕上芝蘭會。
逛得有些累了,就進了涼亭坐了一會,望著湖麵發呆。
忽然瞥見龍皓睿和百裏瑜並肩走過來。
三皇子請。”百裏瑜客氣地引著路。
薑冬竹心下微跳,伸手比量著擋住遠處百裏瑜的麵部,達到蒙麵的效果,隻讓自己瞧見他的眼睛,不禁一驚,是他麽?心下不敢確定,放下雙手,站起快速從涼亭另一側石柱旁跳到旁邊花樹處。
三皇子覺得這池荷花開得怎麽樣?”百裏瑜討好的笑著,邊走邊問。
瞧得出三皇子對百裏瑜也是帶著幾分輕視的,大多時候是百裏瑜在說,龍皓睿很久才回以“嗯”的答複。
薑冬竹將身子掩入旁邊花樹下,微微探頭看著兩人在荷花池駐足,正好背對著她,她盯著百裏瑜的背影半晌,冷笑,他果然是色膽包天呢!不過也難怪,四夫人才不過二十餘歲,人又生得美豔勾人,百裏瑜不過比她小了三歲,正是血氣方剛,色心萌動之時,會出現問題不足為奇,要怪隻能怪百裏敬人老色心不老!
三皇子,請往這邊走,月季園今年新培植了幾個品種,最近開得正豔。”百裏瑜引著龍皓睿走向月季園。
薑冬竹不動聲色地穿過隱蔽小徑離開。
次日,無塵照例麵無表情地來將她接走。
敲門。
得到允許後推門進去,隻見聞人澈正從門口轉移視線,微微露出一絲慌亂和狼狽。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玩笑道:“少主,可是被我嚇著了?”若能嚇到少主,可是三生有幸呢。
聞人澈幹咳一聲,低頭,赫然發現適才從窗邊回來的太急,慌亂之下竟將書拿倒了,趕緊將書隨手丟進旁邊小幾了,不教她瞧出破綻。
整理情緒,依舊的清冷如泉:“過來,坐下。”
薑冬竹不疑有他,笑著走到他旁邊的椅上坐好,伸手給他。
聞人澈看了她的手一眼,目光落在她另一隻手裏的畫卷上,眸底閃過一絲驚喜:“那畫……畫好了?”
薑冬竹洋洋得意地點頭,“嗯,昨夜便畫好了。”邊說邊將畫卷遞出去:“少主請看。”
聞人澈接過畫卷打開,然後……臉色瞬即黑下,將畫揉成一團扔到桌下,冷冷道:“誰讓你畫葉千千的?”
薑冬竹愣住,少主大爺,你翻臉也太快了吧,明明適才臉上還帶著讓人心醉心顫的微笑,怎地轉眼就翻臉?“沒人不許我畫葉千千呀,昨日幸虧要畫這副畫,不然,我就要麵壁思過了。”
昨日情形,若直接說要畫少主,那就太曖昧了,眾所周知,她是葉宗主的女兒,少主的師妹,隻有畫她才能取信於百裏敬,所以她第一次這般感激葉千千。
聞人澈聞言微詫,眸底閃過特殊的情愫,問道:“昨日百裏敬又為難你?”
薑冬竹覺得頗難回答,雖然在他的逼迫下,她間接承認了她就是薑冬竹,但她對聞人澈的戒心未除,並不能將一切告訴他,說得越多,以後有事越難脫身。不管如何,現在她的身份是百裏敬的女兒,說父親為難女兒,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聞人澈見她良久不答,忽覺心下氣惱,冷著臉轉向旁側,放在桌上的大手不由自主的握起,修長的手指根根泛白,她還是不信他!
薑冬竹看著他半晌,驀地心中劃過一個聲音:他費盡心機證實她就是薑冬竹,不但不殺她,還要救她,若是不信他,信誰!可是另一個聲音馬上出來反對,她死在龍皓玉手裏,不就是因為太過相信於人麽?這個教訓是以性命為代價換回的,為何還要再相信別人!可是自她十五歲出道,便進了聞人山莊,成了莊主的義女,他的手下,直到他去劍宗接任宗主,與之相處了近三年,雖然他性子清冷,不愛與她交談,但卻值得她相信……
她垂頭猶豫著,再抬頭時,恰巧見他快速收回目光,不禁有些奇怪。“呃,少主……”
剛張口,便被聞人澈打斷:“我已吩咐無塵送你來雲來客棧後,便回聞人山莊將冰雁接來,跟你回百裏府,冰雁武功雖遠不如冬竹,但素來機靈,你如今身無內力,有她在,我也放心些。”
薑冬竹瞬即石化。有冰雁在,他也放心些……他一直在為她擔心麽?為何少主的態度這般奇怪的有些……曖昧吧?冰雁原本是她在聞人山莊時,少主送給她的婢女,和她情同姐妹。她原也想通過百裏雪將冰雁帶進百裏家,卻正愁不知怎樣說服冰雁,打算有機會讓爹爹幫忙。
少主……擔心我?可是我是百裏家的人……”
聞人澈眼裏流露出一絲痛楚,聲音依然清冷:“我說過在我麵前,你無須演戲,冬竹!”
薑冬竹呆若泥塑,未料他竟毫無掩飾、毫無顧及地叫出來她的名字“冬竹”,慣性的恐懼瑟縮再一次露出:“……少、少主,我是、是是百裏霜……”她這話說得沒底氣極了,昨日才被他逼得間接承認,現在再反悔,是不是太晚了?
薑冬竹,在本少主麵前,你到底在害怕什麽?!我跟你說過,絕不會害你,為何不信我?!難道共處近三年,都不能讓你信我一分麽?”聞人澈清冷的眸子閃著寒光,是心寒的寒光,聲音帶著惱意和無處宣泄的火氣。
薑冬竹霍地站起,盯著他半晌,然後無力地緩緩坐下,注視著他:“少主,有些事情何必非要說破呢,你說你不會害我,可是將真相戳破跟害我有什麽區別?少主以為這世人會容得下我這樣的異端妖孽?”
聞人澈跟著站起,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凝視她,堅定地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容不下你,我容你,我護你!就算全天人的都認為你是異端妖孽,在我眼裏,你仍是我的冬竹……義妹!你可以瞞著全天下的人,但唯獨不該瞞我,冬竹!”
薑冬竹傻傻地怔愣著,無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的冬竹……義妹?少主說的話,既令人感動得鼻子發酸,又發酵著某種曖昧情緒,令她覺得這是在對情人宣誓,而非對曾經的義妹和手下說的話。“少、少主,你……”
聞人澈一臉的堅決,讓人不容置疑,緊緊凝著她,淡淡地道:“冬竹,別怕,這一回,我護著你。”
薑冬竹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洪水決堤般流下,自死後複生在百裏霜身上,從未敢奢望能在百裏家人未死光的情形下,可以在一個人麵前正大光明的活著。更未想到這個人是少主!最未想到的是,這個從前素來不愛搭理她的少主竟態度堅定地要護著她!
她活了十九年,從沒有人說要護著她,既使是爹爹,他明知自己命裏有煞,卻相信命中定數,刺咒護魂,已是逆天之舉,從未想過要護著她的命!而少主竟要“護著她”,這份感動、這份受寵若驚、這份喜出往外,令她再也無法控製眼淚。
聞人澈伸手想安撫她,卻在大手快到她頭頂時,猶豫了一下,終於縮回……他不想嚇著她。
薑冬竹抹了半天眼淚,突然瞪向聞人澈道:“少主雖然知道了我是薑冬竹,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手下了,不要妄想我會為你跑腿辦事!”語畢還重重點頭以示決心。
聞人澈愣住,她適才是在哭喪著臉吧?怎地臉上淚水尚未擦幹,便記掛起這種小事來……怪不得父親曾說女人的心思不能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果然如此。
好,我不妄想,從今以後我隻妄想給你跑腿辦事。”他凝著她的雙目回答。
薑冬竹淩亂了,驚詫地看著他,他是少主沒錯吧?“……呃,難不成少主也被旁人的魂魄占了身體?”
聞人澈嘴角一抽:“……”他默默地從袍袖暗袋裏摸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遞給她,“吃了它。”
薑冬竹盯著那粒藥丸,皺眉問道:“這是……什麽?”
聞人澈淡淡地道:“百草清露丸。”
薑冬竹大驚,百草清露丸?這可是聞名武林的療傷奇藥,治內傷有奇效,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神藥。“少主從哪裏得到的這藥?”
搶的。”聞人澈輕描淡寫的道。
搶的?薑冬竹風化,搶的還這般理直氣壯,他不覺得有愧麽?好吧,他是少主,做什麽都不需要有愧。“少主,從誰手裏搶的,下次瞧見他,我也搶幾顆,以備不時之需。”
聞人澈清冷眸子帶著戲謔掃過她:“昨日剛從三皇子手裏搶的,他手裏也僅有這一顆,所以你不必惦記了。”
薑冬竹:“……”她隻是隨口一說,少主竟然當真了。
吃了它,據說此藥治內傷是奇效,你試試。”
薑冬竹疑惑地看他一眼,毫不猶豫地將藥丸吞下,然後得意地再看他,這下就算他後悔也沒用了。
聞人澈唇畔露出欣喜的微笑,武林中風傳這藥極為好用,但願莫辜負他強奪三皇子這寶貝藥丸的心意。
伸手,我幫你運功。”待薑冬竹伸過手來,他抵住她的手。用真氣催動她體內的藥勁,片刻後,薑冬竹額上便滲出細汗。
又過了一會兒,聞人澈收回手,“再過一兩天,你的內傷便可痊愈,痊愈後,我為你解了受封內力。”
薑冬竹驚喜萬分,“多謝少主。”
聞人澈寒目注視她,輕聲問:“對你來說,武功真的那般重要?”
當然,武功傍身,至少不用像現在這般動輒被人打罵。”她笑著道,若是能解了被封內力,她心裏便底氣十足了。
聞人澈垂目,過了好一會兒道:“武功的事,過些日子再說不急。冬竹,我有事跟你說。”
薑冬竹習慣性地等著示下。
聞人澈道:“冬竹,百裏霜的外婆可能跟皇室的人有關。”
薑冬竹聞言脊背挺直,皇室,外婆?她打個寒噤,若是外婆跟皇室的人有關,那麽百裏霜呢?百裏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所以眼裏才會對她極為防備?“百裏敬知不知道此事?”
聞人澈搖頭,微一沉吟,又輕點了一下頭道:“他應該是隱約猜到一些,不然不會這般縱容府內的人那般對你。依我看,他是對百裏霜有所懷疑,又拿不到證據,隻好先將她圈在府內,放在眼前看著,而大夫人因為當年辛蓮之事,極為忌恨百裏霜,便慫恿各房妾氏子女整百裏霜,隻是中間出了意外,你代替了百裏霜受難。”
薑冬竹點頭,不錯,不然就算是個私生庶女,也沒礙著她們,何必個個往死裏整?還將真正的百裏霜給整死了,不禁同情起百裏霜來。
你不用同情百裏霜,百裏霜因一句話便能殺了錦兒一家,可見她也不是善良之人,她的死或許是報應。”
薑冬竹抹汗:“少主,此時我就是百裏霜。”
聞人澈不屑一顧地道:“百裏霜算什麽東西,豈能跟你相提並論。”
薑冬竹:“……”好吧,壞事都是百裏霜做下的,好事都是她薑冬竹做的,如果有好事的話。“當年辛蓮跟百裏敬的事情,少主可清楚?”
聞人澈道:“當年的事知道的人極少,前些日子我查過,辛蓮其人,容貌極佳……”說到此處,看了看她。
薑冬竹下意識的摸摸臉蛋,幹咳兩聲:“這是百裏霜的臉,跟我無關。”其實她也納悶,百裏府內人人都說百裏霜的娘親是個狐媚子,可是百裏霜臉上沒有遺傳半分狐媚的模樣,說實話,這容貌有點太平凡了。
哪知聞人澈聽了薑冬竹的話,嗤笑一聲,眸瞳裏閃著濃濃的戲謔。
薑冬竹臉一紅,卻依然大言不慚地道:“雖然不是絕色大美人,但至少也是個清秀小佳人,佳人就是容貌也是佳的……少主有意見麽?”
聞人澈唇角高高揚起,將目光轉向旁邊,良久,才轉回來,看到薑冬竹的表情,忍不住又想笑了。“其實……你算是個佳人……”
薑冬竹自覺很沒麵子,哼哼兩聲,不再說話。
辛蓮曾將百裏敬迷得幾乎拋妻棄子,隻為跟她私奔,後來百裏敬之父親自將他捉了回來,而那時辛蓮已懷孕數月……再後來辛蓮死於難產,至死百裏敬都未給她任何名分。”聞人澈道,“奇怪的是,辛蓮跟了百裏敬近十年才有孕,而百裏敬不停納妾生子,卻連個妾氏的名分都沒給她。其中原因卻無人得知。”
薑冬竹並不在乎百裏霜之母有何遭遇,她隻需知道經過,莫在百裏家露了馬腳。她盯著他,他是前幾天才去查探的此事,是因為她麽?“少主為了證實我就是薑冬竹,當真是不遺餘力,將百裏霜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聞人澈並不否認,“我做事,必是要達到目的的。但這百裏霜背景夠深,我查到這些也隻是皮相,真正的百裏霜是什麽人,或許隻有她外婆林清鳳知道。”
少主要不要捉了她嚴刑拷問?”薑冬竹笑著問。
聞人澈睨她一眼道:“我在你眼裏難道就那麽冷酷不堪?共處兩年多,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不了解麽?”
薑冬竹尷尬地笑笑,她本是玩笑之語,何必這般認真?她聽出他的話裏發酸自嘲的意思,他是高高在上,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的尊貴少主,這種的態度是何意思?時隔一年,她怎地覺得少主言行有些失常呢?
她打個哈哈:“從前你我是主仆,我隻是奉命行事,若私下了解窺探少主,似乎就真成了對少主別有用心、想攀龍附鳳的女子了。”
聞人澈微怔,垂下眼皮,遮住眸底的寒光,良久後,抬眸望她:“冬竹,我從未當你是仆,更未當你是攀龍附鳳的女子。”
薑冬竹風化,明明是主仆,未當她是仆,那當她是什麽?說未當她是攀龍附鳳之人,為何對她那般冷淡輕視?
沉默了一會兒,薑冬竹忽然想到百裏瑜和四夫人之事,此事若直接稟報,隻會給自己惹來麻煩,若是冰雁來了,倒是方便了很多,正沉浸陰謀中時,聽到聞人澈清冷的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你……還將四皇子放在心裏麽?”
薑冬竹怔住,臉色沉下,心裏劃過一絲鈍痛,龍皓玉,這個親手殺死她的劊子手!她緊緊地攥起拳頭,沉聲道:“我若還將他放在心裏,隻能說明我已經無藥可救了,他殺死了我,害得大哥臥床,我是必定要親手報了這仇!”
聞人澈毫不猶豫地道:“我幫你!”
薑冬竹震驚且疑惑地瞪著他:“少主,說起來,你我也不過曾是主仆關係,義兄妹感情就淡了些……你為何要幫我?”
聞人澈麵不改色,目光沉靜地道:“我說過,我從未當你是仆,至於義兄妹……冬竹,其實我也從未當你是義妹,也不希望你當我是義兄。”
這話聞人澈深藏別意,但在她聽來卻夠無情的,薑冬竹疑惑地盯著他道:“我就知道少主從來就未瞧得上我這個義妹……先前在送別亭,少主還一副兄妹情深的樣子,幸虧我沒有被你騙了!是我爹請你幫忙的吧?嘿嘿,那我也不矯情了,有用得著少主的地方,一定會向少主求助的。”瞧吧,什麽兄妹情深!
聞人澈忽感無力,什麽叫做一拳打在棉花上,便是如此!咬了咬牙,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是自己操之過急了。
薑冬竹站起身來,朝聞人澈恭敬一禮,感激道:“冬竹謝少主治傷之恩!”
聞人澈淡淡地道:“不謝。”
薑冬竹:“……”百草清露丸啊,療傷聖藥呢,就讓她給吃了,少主究竟打了什麽主意?
聞人澈似是瞧出她心裏所想,微現無情的聲音道:“那百草清露丸是搶了龍皓睿的,舉手之勞,為你療傷……冬竹,我做事素來隨性而為,你過去對我那般盡責,我自然想救你就救你,誰管得著?”
薑冬竹皺眉,其實她更疑惑了,覺得少主似乎是真正失常了,隻除了依然霸氣,更確切的說是霸道。她轉開話題,“再有十天,就是百裏家舉行芝蘭會的時間,到時可否請少主幫個忙?”
聞人澈看她一眼,道:“說吧。”
薑冬竹忙即將心下打算低聲跟他說了。聞人澈驚訝再看她,清冷寒目裏有了幾絲笑意:“從前隻當冬竹辦事殺人利落灑脫,未想到,進了這樣齷齪一家後,竟變得奸詐狠毒起來。”
薑冬竹撓撓眉心,訥訥地道:“少主這是誇我還是貶我呢?”
自然是誇你。”
薑冬竹險些淚奔,有用“奸詐狠毒”四個字誇人的麽!
聞人澈以手支頤,另一隻手在桌上隨意劃著,淡淡地道:“百裏家藏汙納垢,你若不奸詐狠毒,如何生存下來,冬竹,我支持你奸詐狠毒到底。”
薑冬竹幹笑著撓著眉心,實在覺不出有誇人之意。
臨近黃昏。
薑冬竹在屋裏畫著圖樣,這個月忙著施粥,尚欠銀芝坊兩張圖樣,可是最近被百裏家的人攪得根本沒有靈感。
正在她苦惱著,卻聽到百裏敬的大笑聲從院外傳進來。“霜兒,還不快出來迎接貴客?”
薑冬竹一怔,自進了百裏府,她還是第一次聽到百裏敬的大笑聲,更遑論竟對她這般客氣起來!她站起身,快步奔至院子裏,輕笑,原來她真是沾了貴客的光。
隻見百裏敬引著聞人澈和龍皓睿進院,後麵跟著從前照顧她的冰雁。不由得暗笑起來,冰雁真有麵子,竟是被少主和三皇子一起送至百裏府,這份榮耀夠她回味一生了。
她依禮拜見:“臣女見過三皇子。”然後朝聞人澈一禮:“聞人少主。”
百裏敬瞧她在跟兩人見禮時表情明顯不同,不禁一喜,這個女兒姿色中等,他素來沒指望她能帶來利益,未曾想竟入了聞人澈的眼,若能嫁入聞人山莊,可為百裏門帶來不少好處,至少得讓他知道聞人山莊與皇家是靠什麽聯係著。
龍皓睿挑著桃花眼,看著薑冬竹,再轉向聞人澈,也有些奇怪,聞人澈果真對百裏霜有些意思?
百裏敬笑著向薑冬竹道:“聞人少主為你想得周全,竟請三皇子為你找來一位武功不弱的婢女伺候你,也可保護你,還不快向三皇子和少主謝恩!”
薑冬竹再分別向龍皓睿和聞人澈施禮謝恩,心下卻是哭笑不得,她早已向百裏雪提及要將冰雁帶入府中,既然少主主動發話讓冰雁來伺候她,已讓她省了不少麻煩,豈知他竟自己將冰雁送進府內,還是通過三皇子轉送……感激的同時,不禁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轉目瞧向聞人澈,見他眸底閃過一絲深意,不禁一怔,忽地了然,原來少主這麽做也是有深意的,三皇子撥進府內的婢子,就算因對她的忠心招惹了府內那些豺狼虎豹,她們也不敢輕易對冰雁下毒手,畢竟打狗還得看看這個送狗的人呢。她發誓,她心裏從來隻當冰雁是姐妹,如果冰雁是狗的話,她也一樣。
因為聞人澈和龍皓睿給她帶來的麵子,百裏敬看薑冬竹的目光絕對是如沐春風般,和煦溫暖到小狗都想慵懶地躺在地上打個滾兒。對薑冬竹來說,隻能“受寵若驚”地再一次謝恩。
百裏敬頗為自豪地道:“從前隻當我的冰兒精通琴棋書畫,卻未想到,我這個女兒的丹青畫技才叫一絕啊,還是聞人少主慧眼識珠。”
薑冬竹一頭的黑線,百裏敬這戲演得也太過了吧。怎麽聽都有種想賣愛女求榮的,可是關鍵是這女兒,不是你的愛女,你更做不得主賣,你極力推薦的買主也不會買帳。
聞人澈淡淡扯了一唇角,冷淡的臉上配合的露出一絲笑容,“令愛畫技確實了得,將我師妹畫得栩栩如生,宛若便是本人。”
百裏敬望向聞人澈,微感疑惑,他怎地又提起他師妹來,難道他對霜兒不是那意思?視線一轉,落在薑冬竹的臉上,一張僅稱得上清秀的臉,或許僅是聞人澈一時興起……就算如此,也要將她送進聞人山莊,對他來說,不過是失了一個看不順眼的女兒而已,卻可得到聞人山莊不少好處,若是利用得好,說不定可探得聞人山莊不少秘密,對百裏門來說,是個大好機會,當然這種事情,他是絕不會讓他的嫡子女去涉險的。
聞人澈轉身對冰雁道:“過來見過你的新主子。”
冰雁麵色倒是沉靜,趕緊走到薑冬竹麵前,盈盈一拜:“奴婢冰雁見過四小姐。”
薑冬竹微笑著伸手卻扶她,卻在手指碰觸到她的手臂時,輕顫起來,冰雁,別來無恙麽?雙眸緊緊盯著她,連心都在微顫。
冰雁似是覺察到了她的情緒,深深看她一眼,衝她一笑。
薑冬竹驚喜轉向聞人澈,他告訴冰雁了麽?若是冰雁知道了她是薑冬竹,為何眼裏沒有恐懼,反而有幾分暗喜,是不是……其實冰雁也是不怕什麽異端妖物的?
龍皓睿暗哼一聲,微微不滿地看向聞人澈,為了給一個庶女送一個婢女,還得勞他親自跑一趟,他嚴重懷疑這家夥昨日搶他的百草清露丸是給了眼前這個小庶女療傷的。疑惑的目光再次轉向薑冬竹,百草清露丸給她,她配麽?“人已送到,少主放心了吧,那本皇子可以走了麽?順江沿案災區的幾名官員還在等著求見本皇子呢。”
將冰雁送到她身邊,聞人澈安心了不少,因此對龍皓睿的話沒半分意見,朝百裏敬拱一下手告辭。百裏敬急忙隨兩人一同出府,去了溫涼城府尹。
院裏隻剩下薑冬竹與冰雁,冰雁怔怔地看了薑冬竹半晌,眼角蘊濕。“姑娘……”
薑冬竹忙四下瞧了瞧,卻瞧見梅兒正躲在旁邊小房門口望過來,她笑了一下,對嚇了一跳正待縮回去的梅兒招手道:“梅兒,過來與冰雁認識一下。”
梅兒微一猶豫,便痛快走出,與冰雁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互相客套兩句。
薑冬竹遣梅兒下去為冰雁收拾出來一個房間,再去找管事領了幹淨被褥。
梅兒猶豫著:“四小姐也知道管事素來不愛搭理奴婢的……領新被褥,他未必肯給。”
薑冬竹冷笑一聲:“你不是一直在偷聽麽,難道不知道冰雁入府是經門主允許的麽?管事還敢違逆門主不成?還不快去!”
冰雁忙道:“四小姐,奴婢也跟著一起去吧,正好熟悉一下府裏的地形,也認識下那位不將主子放在眼裏的管事。”
薑冬竹笑了笑,點頭,示意梅兒帶著冰雁一起去。
半個時辰後,冰雁抱著新被褥與梅兒一起回來,頭發有些散亂,想來是打過一架了。隻聽她一進屋就怒道:“這百裏府的奴才個個狗仗人勢,明明是些個奴才,偏偏個個敢輕視四小姐,當真是欠教訓。”
她這話間剛落五小姐百裏雨便怒氣衝衝地帶著兩名男仆進來,揮手指著冰雁,喝道:“將這個野丫頭拿下!”
冰雁放下被褥,一個箭步擋在薑冬竹麵前,朝百裏雨笑著施禮:“奴婢冰雁見過五小姐,奴婢是三皇子剛送進府伺候四小姐的,不知哪裏衝撞了五小姐,竟惹得五小姐如此生氣?”
薑冬竹欣喜坐到椅上,有冰雁在,區區幾個雜役護院,不足為懼,她也可以放心大膽的做想做的事了。這冰雁也聰明,張口便說自己是三皇子送進府的,百裏雨就算想發威,也得忌憚著三皇子,何況她最近一心想攀上三皇子。
百裏雨臉上囂張雖淡了一些,對薑冬竹投去嫉妒的一瞥,憑什麽她可以得到三皇子賞賜?!怒氣依然不知收斂,叫道:“就算是三皇子送進府裏的人又如何?進了百裏府就得守府裏的規矩!剛進府就敢打我的婢女小香,時間久了,還不得反了天了!”
冰雁不慌不忙地道:“五小姐,奴婢自十歲便給人當婢子,深知婢女第一該做的就是尊敬主子們,五小姐,奴婢這麽理解對不對?”
百裏雨哼地一聲,轉頭對兩名男仆道:“將她拿下,我必得先教訓了她再說。”
薑冬竹起身,喝道:“誰敢?!”
那兩名男仆聞言倒猶豫起來,四小姐雖然身份卑賤,但最近門主對她態度大好,說不定那一天就能壓過同為庶女的五小姐一頭,他們若強硬動手,以後未必有好果子吃,因此一時之間,躊躇不前。
百裏雨輕蔑地瞪著薑冬竹道:“四姐是想包庇她麽?”
薑冬竹冷笑道:“既然五妹不分青紅皂白的包庇自己的婢女,我為何不能?冰雁是個講道理的人,她要跟五妹分辯是非曲直,五妹非要耍橫的,我為何不能包庇她?!”
憑你一個村姑,你有什麽資格庇護她?!”百裏雨怒叫著。
薑冬竹笑吟吟地道:“不錯,我是個村姑,可是我這村姑偏偏是你四姐,想教訓我的婢女,就去請大夫人為你作主!你若再胡鬧下去,莫怪我教育你這這蠻橫不講理的五妹了。”
你!”百裏雨幾時受過這個村姑這般氣的,一時之間被她氣得熱血衝腦,疾奔幾步,甩手就要打她耳光。
冰雁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手,微一用力,百裏雨登時疼得眼淚直流,狂叫:“大膽賤婢!你們眼瞎了嗎!還不將她拿下!”
那兩名男仆立即衝上來,揮拳便打。
薑冬竹哼了一聲,怒道:“冰雁,別客氣,好好教訓他們!”
冰雁將百裏雨推到一旁,一腳一個,將那兩名男仆踢倒在地,連踹兩腳。
統統住手!”一聲怒喝,大夫人帶著三夫人和婢女仆從氣勢洶洶地駕到紫秀院。
薑冬竹使個眼色,冰雁立時極有默契地扔下那兩名男仆退到她身後。她笑了笑,比起梅兒,還是冰雁跟她有默契。她望著大夫人一行人行至院中間,才緩緩下台階,朝大夫人施了一禮:“女兒見過母親。”
大夫人滿臉怒氣,厲目如刀劃在她臉上,沒好氣地道:“不敢當,你眼裏還有我這母親麽?”
薑冬竹微笑著自行免禮,道:“母親這是要折煞女兒嗎?母親貴為百裏門的當家主母,誰的眼裏敢沒有母親?”
大夫人冷笑:“霜兒最近有聞人少主撐腰,先害嫡姐受罰,再打庶妹,再過幾日是不是連我也要一並教訓了!”
薑冬竹心下冷笑,不錯,她正有此意呢,她最想做的就是將百裏家從百裏敬開始這些惡人一鍋端了,如何?“二姐嫉妒女兒被聞人少主接了去繪畫,在亭子裏截住女兒辱罵,更擲茶杯打女兒,若隻是女兒片麵之詞,母親大可以說是我害了二姐,但是昨日偏生教三皇子和父親遇上了,令父親在三皇子麵前失顏麵,所以父親才罰她。母親若是不信,大可去向三皇子問證。”
大夫人氣得臉色鐵青,怒喝:“你放肆!冰兒素來溫柔端莊,又豈能做出這種粗魯無禮之事,定是你陷害了她!”
薑冬竹哼了一聲,眼裏露出譏笑之意。“幸而當時有三皇子為證,否則女兒又要再受一次不白之冤了。女兒不求母親能為女兒作主,卻萬不該這般偏袒。”
你!無禮!”大夫人美麵黑如鍋底,氣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明知昨日之事是這小賤人做好套扣,陷害愛女的,卻苦於沒有證據,隻能暫且咽下這惡氣。“那你今日縱容惡婢打庶妹呢,這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你賴不掉的。”
百裏雨立時來了神氣,撲到大夫人麵前痛哭:“母親,四姐剛來的惡婢打了小香,女兒隻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那惡婢,豈知四姐竟命那惡婢連女兒一起打了,求母親為女兒作主。”
大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沒好氣地道:“沒用的東西,淨出來丟人現眼,一邊去。”
百裏雨抹著眼淚走到三夫人麵前,三夫人立時心疼地摟住她雙肩安撫著。
薑冬竹現在連冷笑都沒心情笑了,世上最會睜眼說瞎話者,當真是非百裏家的人莫屬,這一個個非要治死她不可!好啊,原本她心下還有幾分不忍,覺得自己真的狠毒了起來,如今瞧來,她卻是不夠狠毒呢。
一,五妹要打的是我,所以我的婢女冰雁才會捏住五妹的手腕,並未打她。二,女兒主張以理服人,若是冰雁做得不對,我自會親自教訓她,像五妹這般不由分說地帶著人跑到別人的院子裏打人,請問母親,這是百裏府的小姐應有的教養麽?三,冰雁打小香事出有因,母親願不願聽?還是母親也要像五妹般不分青紅皂白便要連女兒一起教訓?”
夫人那雙平時看起來溫柔善良的眼睛,此刻就如一雙陰毒的蛇眼般盯著她,“霜兒最近果然本事長了不少,對母親說話竟敢如此不敬!”
薑冬竹淡淡地道:“母親此言差矣,人必先敬人,旁人自會尊敬之。女兒素來尊敬母親,得不到母親的愛護,女兒毫無怨言,但母親屢屢讓女兒背黑鍋,女兒便是菩薩之心也寒了。”
你!”大夫人臉漲成了醬紫色,半晌才怒道:“霜兒,你別忘了,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
薑冬竹恭敬答道:“女兒分分刻刻不敢忘,但女兒也知道當家主母者,必是厚德公正之人。母親若是無事,女兒要回屋了,三皇子剛將冰雁送進府裏,她還有許多事情不懂,女兒須好好教教她,免得再被人反咬一口。”
大夫人驚得合不上嘴,怎麽都未想到她竟敢這般毫不掩飾地頂撞起來,半天上不來話,惱怒之下,拂袖離去。“張氏,雨兒,你們還愣著做什麽,趕快回去,該做什麽做什麽!”
三夫人和百裏雨立時緊隨其後離開。
梅兒望著她們離開,才緩緩道:“四小姐,你這樣做除了激怒大夫人毫無益處,隻會令自己在府裏更艱難……這又是何必?”
薑冬竹不屑地道:“從前那樣,我在府裏就有立足之地麽?受得欺壓比此時多的多吧?”邊說邊拉著冰雁往屋裏走去。
梅兒緊跟進屋裏,為難地道,“可是……四小姐,奴婢不是不想隻向四小姐盡忠,可是……”
薑冬竹道:“梅兒不必說了,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便是,不必明說,你有你的職責,我需要的是一個忠心的婢女。梅兒,我給過你機會,要麽自行離開,要麽向我盡忠,有事大家共同麵對解決,可是你兩者不選,梅兒,我念在你也是被逼無奈的份上,再給你機會,若你睜一隻眼閉一隻,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別怪我不顧念這些年的情份。你先下去吧,我有話對冰雁說。”
梅兒輕咬著嘴唇,看看薑冬竹,再看看冰雁,“是。”
待梅兒離開,冰雁才抹著眼淚向薑冬竹跪下:“姑娘……”
薑冬竹扶起她,連連搖頭,低聲道:“冰雁,莫再叫什麽姑娘了,這世上能容下我的人不多,百裏府更是危險重重,還是叫我四小姐吧。”
冰雁笑著流淚:“好,四小姐說什麽便是什麽?小姐放心,便是要了冰雁的命,此事也絕不會從冰雁口裏泄露半分。”
薑冬竹拉著她雙手,感慨萬分:“這世上除了我爹爹和大哥,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
冰雁反握住她的手,目光透過淚花注視她,吞吞吐吐地道:“那少主呢?”
薑冬竹一愣,這跟少主有什麽關係?“他過去是主子,隻有他相不相信我們這些作手下的,哪有我們相不相信他的資格。”
冰雁輕歎:“若是少主聽到這話,夜裏又該徹夜難眠了。”
薑冬竹吃驚地呆住,半晌,訥訥地問:“冰雁這話是何意思,少主為何徹夜難眠,冰雁又怎知少主會難以入眠?”
冰雁猶豫了一會兒,再歎一聲,道:“自冬竹姑娘離世後,少主便調了我去外間伺候,每晚睡前總會問一些關於冬竹姑娘的事情,冰雁說到姑娘的糗事,他每每都會心一笑,但是說到姑娘與四皇子……少主夜裏必然失眠,偶爾還會披衣出房,喚冰雁來問,他是不是應該找回姑娘,是不是應該先去找四皇子報仇?”
薑冬竹心如一根細絲抽過一般,一陣抽搐,一陣莫名的異樣感覺劃過心頭,他這是何苦?過去兩三年的相處,冷漠的少主其實還是將她放在心裏的麽?雖然不願認下她這義妹,但其實心裏早承認了她這義妹吧?想到此處,頓覺有些受寵若驚和感動,她一直以為在少主眼裏,隻是承認了她不是個攀龍附鳳的女子,承認了她是個有能力且盡職盡忠的好手下!眼角漸漸有了濕意,原來少主早就承認了她這義妹,隻是拉不下臉來,所以一直嘴硬是吧?
冰雁看她受寵若驚和欣喜落淚的表情,便知姑娘想的絕不是她要表達的意思。於是無力長歎,少主,你要修行的路還很長很長……
冰雁,今日你熟悉一下百裏府的地形,夜裏幫我去辦一件事。”
冰雁笑道:“四小姐放心,適才在梅兒麵前說熟悉一下地形,不過是借口而已,這百裏府的地形,少主早命人全部摸透畫了圖給我,水患之前,奴婢已給開始摸記那地圖了,施粥時,少主趁夜帶奴婢來熟悉過一次,一絲不差……”說著看了看她,不知該不該告訴姑娘,那夜少主曾悄悄進過她的院子,在她窗前駐足良久?
薑冬竹石化,原來少主早就認定了她的身份,早就打算將冰雁送到自己身邊來保護麽?這份用苦良心,她該如何報答?
……四小姐,少主、少主對你……”冰雁搔搔額頭,唉,少主不許說,說時機不到,可是她著急啊!
對我什麽?”
對你很好,很好……”冰雁詞窮。
薑冬竹得意地坐下,他大爺的過去使喚她習慣了,現下覺出她這個手下過去是多麽的有能力,用著多麽順手了吧?嘿嘿,不過自她死而複生後,少主確實對她很好很好。“冰雁好好幹,少主以後必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冰雁跺了一下腳,有力使不出,隻能幹著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