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斯勒牧馬人停在了公墓大門前空蕩蕩的停車場上，遠遠望去，這座歐式風格的花園式公墓果然大門緊閉，附近看不到一絲人類活動的氣息，顯然在這個一年一度的重要傳統節日裏，即使是這裏的守墓人也回家過年去了。

    兩個人下了車，虎子打開後備箱從裏麵拿出一束紅豔豔的玫瑰花，小楠不用數就知道那一定是十二朵玫瑰，因為往年虎子來的時候都是帶著這樣的一束花。

    走吧，咱們去碰碰運氣，說不定會有保安在呢。”虎子懷裏抱著這束玫瑰花，沿著公墓大門前的青石台階拾階而上，小楠跟虎子並肩而行。

    請問有人嗎？”虎子向著裏麵不遠處的保安室喊了一嗓子，並且用手裏的車鑰匙敲擊高大的鐵藝大門，但是等了半天卻沒有任何人聞聲而出，甚至連條狗叫的聲音都沒有，整個公墓裏安靜地嚇人，一陣涼風吹來，小楠下意識地把散開的白色紗巾在脖子上又多圍了一圈。

    虎子連著喊了七八聲，依舊是沒有一點點動靜，不由得有點沮喪。看看眼前高達三米以上的歐式鐵藝大門，以虎子的能力想要爬上去倒也不難，可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筆挺的黑色西服還打了領帶，一雙皮鞋亮得都能照出人影兒來，穿這麽一身衣服爬這麽高而且上麵帶尖刺的大門，想要一點灰都不蹭上恐怕很難，而且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掛扯了衣襟，想必長眠於此的菲兒肯定不想看見他那樣一副邋裏邋遢的樣子，因為她生前的時候就有一點點潔癖。

    小楠輕輕歎了口氣說：“看來真的沒有人在這兒值班，我們繞著圍牆往那邊去看看有沒有低矮一些的地方再翻牆吧，這大門太高了不好翻。”

    虎子點了點頭，兩個人便順著公墓的圍牆往右走，這座建在半山腰的公墓規模相當龐大，兩人走了足足有五六分鍾才走到圍牆拐彎的地方，拐過了彎，沿著圍牆的小路變成一路上陡坡，圍牆依山而建自然也是跟著山勢起伏，又往前走了一段虎子發現一處圍牆明顯稍微低一些，別處的圍牆大約有兩米五高，這一段牆體因為山勢的起伏變化，相對來說變低了，估摸著牆頭離地麵大概有兩米剛多一點，爬起來應該不會太費力氣。

    就這兒吧。”虎子說，他把手裏的玫瑰花遞給小楠：“幫我拿著，我上去了你再遞給我。”

    小楠點點頭把花束接過來抱在懷裏，虎子慢慢走到牆根，伸手比劃了一下，然後退後幾步縱身一躍，雙手已經扒住了牆頭，腳下蹬住牆身，兩膀一用力“嗨”的一聲就已經攀了上去。

    虎子輕輕拍了拍手掌，全身上下就隻有兩隻手沾了點灰塵，身上一點都沒蹭上髒。“把花給我吧。”他蹲下身子把手伸向小楠，小楠踮著腳尖把玫瑰花束舉起來，虎子一伸手接了過去。

    你怎麽辦？”虎子問。雖然小楠陪著他來這個地方也不是一次兩次的，隻不過現在的小楠早已不是當初的小楠，把一個漂亮女生孤身一人丟在公墓的圍牆外麵，顯然是非常不合適的。“要不你先回車裏等著我吧。”說著他就要掏車鑰匙。

    其實小楠這會兒也在猶豫。雖然菲兒生前和她並沒有太深厚的交情，但是不管怎麽說，菲兒也是她大學時代的同學兼老鄉，而且又是自己兄弟的女朋友，既然自己已經到了這裏，就這麽回到車裏呆著有點不夠意思。可問題是，她這幾天很不適合做爬牆這種大幅度的肢體運動，萬一不小心把新衣服弄髒就慘了。

    小楠遲疑的空檔，虎子已經掏出了車鑰匙。“接著！”一揚手朝她丟了過來。

    伸手到空中把車鑰匙抄在手裏，小楠抬眼看了看虎子，又看了看他腳下這堵不算很高的圍牆，輕輕歎了口氣。做女孩子就是麻煩，某些時期連爬個牆都要有顧慮……

    虎子，我也要進去，你接我一把。”小楠最後還是決定翻牆進去，她把虎子的車鑰匙裝進口袋裏，往後倒退了幾步。

    等下！”虎子說：“你要上來嗎？今年跟平時可不一樣哦，這會兒裏麵一個人都沒有，你不覺得害怕？”

    笑話！你見我什麽時候怕過？”小楠把眼睛一瞪。“既然都來了，同學一場的，怎麽樣也該進去看看的。”

    虎子不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把兩腳在牆頭上踩結實了，慢慢蹲下身子，向著小楠伸出右手：“那你來吧。”

    小楠大概估算了一下助跑的距離和起跳的力度，突然腳下加速向著圍牆猛衝過去，在她將要接近圍牆的時候，抬腿用腳尖在牆壁上猛地一蹬，身體就向上竄了起來，同時把手伸向虎子，虎子把手一伸牢牢抓住小楠的手腕子用力往上一提，蛻變後的小楠原本身體就很輕盈，她借著虎子這一提的力量換另一隻腳尖在牆壁上又蹬了一下，整個人已經竄上了牆頭兩腳穩穩站住。

    真看不出來，你都變成小丫頭了身手還這麽敏捷。”虎子見小楠站穩便鬆開了了手。

    切，小意思……”小楠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往圍牆裏麵看了一眼，見牆根附近都是枯黃的草坪，高度跟外麵差不多，跳下去應該沒任何難度。“咱們下去吧。”她說。

    虎子點點頭，蹲下來單手一撐牆頭就跳了下去，地上較為鬆軟的草地緩衝了他躍下時的衝擊力，兩腳穩穩地站在了地麵上。“來吧，我接著你。”他把懷裏的玫瑰花束放在腳邊，向著牆頭的小楠伸出雙手。

    不用。”小楠搖了搖頭，輕如靈貓般縱身一躍，落地時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輕飄飄悄然無聲。“我們走吧……”她以手指梳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對虎子說。

    不得不說，即使是在數九寒天的日子裏，這座歐風花園式公墓的景致也是相當不錯的，環境打掃得非常幹淨，隨處可見的各類植被都明顯被精心修剪過枝條。就連途中見到的一座座墳墓，造型也都各自不同，別致精巧的墓碑滿是古典歐式的藝術風格。

    虎子和小楠對這裏的路線還算熟悉，雖然不是從大門進來的，往裏麵走了幾步就找到了小路，沿著路再往裏走沒多遠就來到了菲兒的墓地前。一座雕成古希臘豎琴樣式的白色大理石墓碑高高立在墓前的基座上，石碑上刻著墓主人的名字：夏虎行、秦菲兒之墓，落款處還有一行小字：相隨一生，不離不棄。

    每次小楠看到墓碑上刻著的虎子的大名時，內心都會感到一陣深深地悲哀。

    根據y縣的風俗，未出嫁就死去的女兒是不允許葬入祖墳的。雖然菲兒家裏也算是當地比較富裕的階層，卻也隻能按照風俗，在這裏買了一塊墓地將菲兒的骨灰單獨下葬。

    後來，菲兒父親一個朋友找上門來，想要把菲兒跟自己同樣未婚便去世的二兒子配成陰婚，並說如果這樣就可以把兩個人一起埋入自家祖墳裏享受祭奠。

    這個條件顯然打動了很有些迷信思想的菲兒父母，他們當即同意了這樁奇特的婚事，隻等黃道吉日兩家一起給死去的孩子辦一場形式上的婚禮，然後就要打開菲兒的墓地把骨灰移到男方家的祖墳裏。

    菲兒的妹妹得到消息之後立刻通知了虎子，虎子當時還在q大上學，得到消息後立刻開車趕到菲兒家裏跟菲兒的父母交涉。

    虎子，阿姨知道你我家菲兒兩個人感情深厚，可是你們今生注定無緣，現如今人鬼殊途，你總不能眼看著菲兒死後還要孤苦一人在公墓園子裏住著連祖墳都進不了吧？你要真是為了菲兒好，就請你成全了這樁陰婚，讓菲兒在九泉下也算有個歸宿……”

    菲兒父母原本是很喜歡虎子這個“女婿”的，可是因為固執的迷信思想，無論虎子如何勸阻，他們還是堅持要給菲兒辦陰婚，最後菲兒的父親為了讓虎子知難而退，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隻要虎子照做的話就可以不辦這場陰婚，他說：“這陰婚，要說不辦也可以，但是我不能看著我的寶貝女兒死後還要孤苦無依。虎子啊，要不這樣吧，隻要你肯把你一套穿過的衣服埋在菲兒墓地裏，再把你的名字刻在墓碑上，那你以後就是我家正式的女婿，陰婚就可以不辦，我問你，你可願意嗎？”

    你真tm是個情種……小楠看著正向墓碑獻花的虎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菲兒，我又來看你了……”虎子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撫摸墓碑上菲兒的名字，仿佛他的手摸到的不是冰涼的墓碑，而是菲兒那張帶有病態美感的張蒼白小臉。

    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想我？哼哼，我最近做夢夢到你的次數越來越少，你竟然一點都不想我？真是可惡啊，以後不要總是貪睡，要經常去看看我知道嗎，在我睡著的時候，多陪我說說話，聊聊天，這樣我醒來的時候，就不會覺得人生太過寂寞了……”

    小楠站在一旁，默默看著虎子對墓碑念念叨叨的樣子，心裏很不是個滋味。這麽多年了，虎子這家夥的感情依舊這麽執著，當初那場情正濃時的炙烈愛情被命運強行截斷，一對愛得難舍難分的情侶陰陽兩隔，又經過了這麽多年經曆了這麽多事情，難道他心裏的這份感情就沒有一點點的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