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瓷的剖腹產手術定在十天之後。

    淩禕城本打算送她回西城，但歐瓷不同意。

    她已經將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歐瓷的心思淩禕城明白，她很擔心自己一個不慎就無法再從手術台上下來，她也是念舊的人，人死總是要魂歸故裏的。

    前幾天她還樂嗬嗬地將之前做好的小衣服，小裙子什麽的翻來覆去地看，然後告訴淩禕城，這個是寶寶一歲的，那個是寶寶兩歲的。

    整整兩大xiāng zǐ，淩禕城看了一眼，估計這些衣服能穿到小丫頭五歲之後。

    歐瓷不辭辛苦，也是擔心自己的身體會出現什麽意外，她不能陪著孩子長大，至少能為孩子留下一點什麽。

    想到這些，男人的喉嚨就特別不舒服。

    小別墅東邊有單獨的一棟樓，淩禕城將它改建成了無菌手術室。

    裏麵的一切完全秉承著醫院裏最先進的設備。

    醫生也找好了，最優秀的產科專家，包括兒科的幾位權威，還有助理，護士，歐瓷一眼看過去就感覺到房間裏來來去去都穿著白大褂。

    淩禕城砸下如此重金為她忙碌，歐瓷自私的沒有反對，她怕死，很怕。

    駱佩娟聽說歐瓷要準備手術，早早跑來忙活，趁著天氣好便開始晾曬各種小衣服，小被子。

    月嫂按照淩禕城的要求聘請了三位，看起來都很手腳麻利的樣子。

    沈鈺兒和葉藍汐也來了，兩個女人嘰嘰喳喳鬧騰著，歐瓷表麵上一臉嫌棄，心裏卻感覺很溫暖。

    更讓歐瓷吃驚的是顏家父子也來了，當然，兩人找的借口是來看望夏正國。

    恰好夏正國的意識在蘇醒，而她也早就聽紀懷恩說過夏正國和顏雄是朋友。

    歐瓷倒是信以為真。

    時隔幾個月之後再見顏雄，歐瓷比淩禕城想象中的更平靜。

    一屋子人圍著聊天，歐瓷給顏雄倒了一杯茶：“顏伯伯，喝茶。”

    她表現得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因為當初發生的事情而感到尷尬。

    顏雄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那是為了稍稍遮擋一下他額頭上的傷疤，算不上猙獰，但有些恐怖，他不想讓歐瓷看見。

    歐瓷即便是看不見，她也能想象到顏雄的傷，那一次次撞牆的聲音就像對麵古寺的鍾聲，一直敲進她的靈魂深處，為此，她對顏雄是尊敬的。

    這位老者，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免受傷害，歐瓷雖然沒有刻意提起，但言語之間也充滿了感激。

    顏雄悲喜交加，他從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女兒，隻是在聽到歐瓷喊他伯伯的時候心裏會忍不住傷心失落。

    親生的女兒就在麵前，他卻不敢相認。

    扯了唇角僵硬地笑：“一晃眼，丫頭就長大了。”

    “可不是。”紀懷恩也在一旁幫襯著：“歲月不饒人啊，現在就是年輕一代的天下。”他看了一眼歐瓷：“真羨慕正國能有這麽一位乖巧的外孫女，換成我，即便是埋進棺材也要爬出來。”

    這話惹得眾人樂嗬嗬的笑。

    歐瓷並沒聽出紀懷恩的意外之意，微笑著點頭附和：“所以啊，外公他舍不得我。”

    堅持熬過二十年，夏正國也想要拚命的醒過來看看他最心疼的孫女。

    ……

    歐瓷手術當天，淩震東也趕來了，悄悄尾隨的還有駱天燁和柯然然。

    小樓外圍了烏壓壓一大群人，每個人的神情都帶著焦慮。

    歐瓷躺在手術台上，淩禕城就在她身邊。

    穿著消毒服的男人拉著她的手，平日裏炙熱的掌心在今天卻顯得有些涼。

    歐瓷捏了捏他的手指：“你怎麽比我還緊張？”

    淩禕城攏了攏眉，一本正經地說：“老婆，我就擔心女兒像你，醜。”

    歐瓷瞪他一眼：“我還擔心像你呢，更醜。”

    一旁的主刀醫生見小兩口還有心情打情罵俏，忍不住嗬嗬的笑：“女兒像爹是福氣，醜點也沒關係。”

    歐瓷傲嬌地挑眉：“淩禕城，你聽見沒？總算是有人說句公道話了。”

    淩禕城：“……”

    他重金聘請的醫生就是為了來損他的麽？

    麻醉師已經就位，歐瓷哼了一聲：“淩禕城，你可不能走，要是我醒來一看你不見人，我就嫁別人去。”

    “膽兒長肥了，嗯？我看除了我，誰敢娶你？”

    歐瓷吐了一個舌頭，然後她的食指輕輕勾住了淩禕城的拇指。

    淩禕城知道她其實很害怕，隻是不想讓大家擔心她才會刻意表現出很輕鬆的樣子。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放心，我哪兒也不去。”

    這輩子就守著你。

    麻醉師已經開始從歐瓷的背脊上推麻醉劑，歐瓷眸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淩禕城，然後緩緩合上了雙眸。

    她不止擔心，還舍不得。

    這個男人啊，她希望能將他的樣子牢牢地印記在自己的腦海裏，如果真是去了黃泉路，下輩子她還能將他找回來。

    幸好，生離死別隻是裏的橋段，歐瓷的剖腹產手術比想象中的更順利。

    胎兒取出來的時候，小家夥緊閉著眼一聲不吭。

    醫生一巴掌拍到她的小屁股上，她終於像小貓一樣委委屈屈地叫了。

    因為是早產兒，得送到保溫箱去。

    歐瓷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淩禕城那張俊臉的臉，她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邊，空空如也。

    “女兒呢？”

    她問他，聲音有些虛弱。

    淩禕城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醫生守著呢。”

    “我是問她長得像誰？”

    淩禕城愣了片刻：“沒看。”

    他就擔心歐瓷昏迷之後醒不過來，一門心思就在歐瓷的身上。

    女兒那邊，一堆人圍著，情況還算穩定，無須擔心。

    歐瓷卻是沉了臉。

    她苦命的女兒啊，這是被自己的父親嫌棄成什麽樣，生下來也沒去看人家一眼。

    伸手想要去掐淩禕城的胳膊，由於麻醉的原因，渾身有些無力。

    淩禕城主動將手腕放到她唇邊：“咬！”

    反正她已經咬習慣了。

    歐瓷連嘴都懶得張：“去給我拍張zhào piàn。”

    淩禕城指了指頭頂：“全程攝影jiān kòng。”

    “我說女兒的zhào piàn。”

    “哦！”

    歐瓷看到男人急速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怎麽就蠢得如此不可思議？又不是他懷孕傻三年。

    淩禕城將小丫頭的zhào piàn遞到歐瓷麵前時，歐瓷看了一眼ipad，再看一眼淩禕城。

    小丫頭果真是像淩禕城。

    哎，她其實是想要一個兒子像淩禕城來著。

    這樣，她就能找回曾經缺失的那些歲月。

    ……

    路璟堔在接到歐瓷即將生產的消息時，驅車急急忙忙往棲霞山趕。

    隻是他沒有靠近。

    這幾天莊園的周圍新增了許多安保人員，看氣勢，一個個都應該是深藏不露的特種兵。

    他隻能遠遠地望著，莊園裏人來人往，唯獨少了淩禕城。

    路璟堔估計那個男人是在手術室陪著歐瓷。

    直到中午時分，淩禕城終於出現在路璟堔的視線之中。

    看他的表情，歐瓷的手術應該是非常順利的。

    路璟堔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穆司南的diàn huà打過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山邊升騰著薄薄的霧色，景致還挺不錯。

    路璟堔的唇邊叼著一支煙，他看了看號碼才將手機接起來。

    “穆總！”

    “路璟堔，小瓷怎麽樣了？”

    穆司南聽說歐瓷要手術，急急忙忙從外地乘坐飛機往西城趕，此時剛出西城的機場。

    路璟堔將煙從唇邊拿下來，屈指抖了抖煙灰：“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穆司南疑惑地問道：“什麽叫應該？”

    路璟堔有些煩躁，手指捏著煙頭的過濾嘴碾了碾，最後幹脆將煙頭彈出車窗：“我沒進去。”

    “你被淩禕城攔下了？”

    路璟堔的目光落在副駕駛的高倍望遠鏡上，他今天一整天就在靠它觀察情況，不過現在已經用不上了。

    “淩家父母都在，我不想給小瓷添麻煩。”

    依照他的性子，真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了。

    但他在望遠鏡裏看到了淩震東和駱佩娟。

    路璟堔不想讓歐瓷為難，畢竟他的身份是歐瓷的前男友，他擔心淩家的人會輕視歐瓷，說她孩子都生了還在和前男友勾勾搭搭，豪門裏的事情最擅長捕風捉影，他不希望歐瓷因為他的貿然出現被人扣上品行不端的罪名。

    穆司南在diàn huà那邊沉默片刻：“回西城來，我們喝一杯。”

    “行！”

    路璟堔驅車離開時，地麵上留下一地的煙頭。

    他坐在車裏從早上一直呆到晚上，期間滴水未沾，腦子裏除了擔憂還是擔憂。

    先拋開歐瓷的身體狀況不談，最近兩天他接到路子謙的diàn huà，說是有人在德克薩斯州發現了傑森的蹤跡。

    傑森最近有些被逼得狗急跳牆的趨勢，傑森和顏家有仇，路璟堔是知道的。

    他就擔心傑森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出來。

    關鍵歐玥又在傑森身邊，她像一顆定時炸彈。

    路璟堔覺得有些事情還是需要防患於未然。

    ……

    小丫頭在保溫箱呆了半個月，從最初皺巴巴的小臉變得圓潤而飽滿，雖然算不上粉妝玉琢，到底還是順眼了幾分。

    沒事的時候她還能踹一踹小腳丫子，一看就是個調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