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傾城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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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山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長。自入冬起,雪已洋洋灑灑下了約有三月,山下受災嚴重,不少百姓不是餓死便是凍死街頭,若是這雪再不停,祈洲這一劫怕是逃不過去了。
“這不是天災,是人禍!是老天對祈昭亦降下的懲罰!罰他不敬尊上以下亂上!可是觸犯綱常的是扶搖山,憑什麽受災的卻是我們!!”
祈洲百姓不忿,撼百人之力敲響怨鍾!怨鍾一響,離祈洲約有九萬裏蓬萊閣終於從怨鍾聲中發現祈洲不妥,蓬萊閣少閣主一劍破祈洲雲障,這才發現在祈昭亦用來欺瞞蓬萊閣的結界下,扶搖山早已變天,祈洲更是滿目瘡痍。
蓬萊閣少閣主雲煜受命前往祈洲,斬祈昭亦,援救被他所困的前扶搖派長老琅玉。雲煜少年意氣,劍勢更是銳不可當,他隻費了一日便攻上了扶搖山正殿,一劍斬了祈昭亦。
可他偏偏找不到被祈昭亦囚禁的琅玉真人,祈昭亦死前詭異的微笑令雲煜十分在意,他心憂對方安危,率人搜山,卻整整四日一無所獲,直到有扶搖山藏起的仆人因想伺機而逃而暴露身份被捉,雲煜方才得知琅玉長老的位置。
祈昭亦在登位後,便將知情人殺了個幹淨,之後更是事事親為,不許任何人接近。自此扶搖山上下隻知門主於冰湖供養著一位女修,卻不知這人便是失蹤的琅玉長老。
冰湖立於扶搖山頂,常年被積雪覆蓋,是常人難以忍受的低溫,但對於修習了扶搖山心法,亦或是雲煜這般的高手而言,冰湖的低溫隻有助於修行,而無害於身軀。
雲煜做好了要與祈昭亦大戰的準備,極為小心的踏上了冰湖,卻未曾見到絲毫機關奇巧,隻見滿山奇景,以及冰湖上的玉屋。
雲煜猶豫了一瞬,握緊了手中劍,方才踏進了這不似人間的玉殿之中。殿內空蕩蕩的,冷得沒有一絲人氣。雲煜半點不敢放鬆,執劍每一步邁得都是小心翼翼,忽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聲咳嗽。
這聲音讓雲煜想起了他少年時第一次偷喝的竹葉青,入口纏綿,酒清而醇,透著點低低的沙啞,就像藏在甜香裏的洌。
雲煜忍不住向聲音傳來處走去,那是間半掩著門的寢殿。雲煜推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先是一隻比這玉砌雕欄還要瑩白透徹的腳。這隻腳赤足踏在冰冷漢白玉石上,一時間到讓人分不清到底哪一處是活物,哪一處才是死物。
雲煜知道此時他應持禮後退,這顯然是女子閨房,聯想到祈昭亦的罪責,這屋子裏人是誰顯然不言而喻。但雲煜如同被蠱惑了一般,不僅未能退出,反而向前一步,從瑩白的腳背到透著薄粉的腳踝,一直見到了披著單薄的衣裳撐著窗沿,眉目冷淡的麵容。
明明是極為冷淡的氣質,卻偏偏生了張極盡穠豔的臉。她的眉毛根根烏黑,細細彎彎不著半分修飾便倒盡了青山黛麗,更莫說眉下的晶瑩如星的雙眸,與在一片冰雪中嫣紅微抿的唇。
雲煜的視線自此便如同被定住了般,再也難以移開半寸。他極為艱難的將視線定在對方的衣領處,不敢偏移半寸,朗聲道:“琅玉真人,在下蓬萊閣雲煜,知曉您受困於祈賊,特來此——”
女子聞聲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微微回首。她眉目清朗,雖被迫與世隔絕,卻不含半點陰霾。雲煜的到來顯然令她十分驚訝,然而這點驚訝不過持續一秒,便被對方發自內心的笑意所替代。
原本抿緊的下唇柔柔的打開,而後彎起,床邊的美人向著他微微笑著,那似是浮世傾城。
她問:“你來救我嗎?”
雲煜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去。
他喉結滾動,眼神漸漸變了味道,他眸色暗沉,舉步走近,而後慢慢在女子麵前單膝跪下,原本握著劍的手放開了他的劍,轉而握上女子的腳踝。在這一刻,他竟然發自內心的能夠理解祈昭亦的做法,也懂了祈昭亦最後看他的那抹眼神。這樣的美人,這樣的笑,一旦見了,恐怕再也難以從這殊色中逃離,隻想將她置入雕欄玉砌的屋中,掩上重重帷幔,不被世人所窺。
指腹觸碰到了對方裸|露在外的皮膚,雲煜半跪著,忽而抬起了頭,對女子笑道:“從今天起,我來照顧你。”
雲煜此時正沉浸於他得到了“琅玉”的極大興奮之中,全然沒有注意到被他鉗著腳踝的女子嘴角笑意微微一僵,整個人忽然間便全頹了下來。
他更是未曾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忽得舉起床邊妝奩,用力的砸向了他的腦袋,致使他當場昏厥!雲煜幾乎連悶哼聲都未來得及發出,便失去了意識,向側旁倒去,撞上了衣架。而攻擊了他的女修則踢開了他的手,皎若月華的麵上煙眉緊蹙,非常粗魯的將腳套進了一旁的絲履裏,眉毛近乎要皺成一點。
她熟練的抽出妝奩最下層,一邊將其中靈石全都倒進包裹裏,另一邊忍不住蹙眉罵道:“少羽你到底行不行,又搞錯人。”
女子話畢,她胸前戴著的鳳樣玉佩裏隱隱光滑流轉,而後便傳來了聲音。天庭的少羽仙君頗為無奈的解釋:“沒有氣引,我還能找到可能的目標,就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這位女修聽完這句話,不僅沒有接受反而越發生氣,她責怪道:“是你說沒有問題的啊,你早說需要氣引,我肯定會向東嶽討啊,這件事本來就是他求著我,沒道理我不敢要的!”
少羽聽了這話,很想反駁說“你真的敢要?”,但他想了想明朔這嘴硬的毛病,果斷選擇妥協:“好吧,是我的錯。”
明朔滿肚的牢騷遇上這話就像空打了一拳,麵對少羽這樣永遠冷靜理智的家夥,她總是沒有對付的辦法,大抵東嶽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讓他來負責通訊與聯絡。
天分五帝。中央天帝掌萬物生靈天下氣運,北方鬼帝掌世間生死與財富。但時光如水,滄海桑田,大部分的神仙都死在了明朔出生之前,現今的五方天帝,也隻有東王公是最古早的那位老爺爺,其餘的都換過了一茬又一茬。唯一的例外或許就是幽冥的鬼帝羅浮,他與幽冥同生,他誕生後,這世界方才有了生死。所以生死不絕,羅浮不滅。
但羅浮的性格陰晴不定且喜怒無常,在明朔出生之前,便同歸隱的東王公一般卸任沉眠了。他將鬼帝的重則交予了自己的弟弟東嶽,便心安理得的躺在羅浮宮裏睡覺,一睡就是幾千年。
若不是這次轉輪台出了問題,嚴重到連東嶽都隻能壓製搞不定——即使明朔害怕幽冥害怕的要命,也絕不會答應這種苦差事。
隻可惜她吃著昆崳山的玉石填饑,又是被天界的少羽悉心撫養長大,於情於理都該為天庭賣命,所以當東嶽找上門來的時候,明朔即使再不願意,也沒有拒絕死了。
三個月前,明朔還是隻剛通過了人界測試,從天庭來到凡間開始度假的、快樂又活潑的小鳳凰。但她在人界還沒有玩上一個月,幽冥的轉輪台便出了事。轉輪台是羅浮誅十萬惡鬼而作,既是世間神靈輪轉的通途也是關著十方惡鬼的封印。可以說,轉輪台若是出了故障,單憑東嶽是無法修理的,隻能叫醒羅浮來善後。
但羅浮已經睡了上千年,想要叫醒他談何容易。
東嶽在與天帝商議之後,便尋到了明朔,要求她去尋找沉眠於三千世界中羅浮的元神。
明朔問:“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他醒過來?”
“讓他傷心,傷心到死。”
“太複雜了,能不能說的簡單一點?”
“騙他愛上你再踹了他。夠簡單了嗎?”
明朔:……哇哦,我怕不是會被他打死。
明朔聽見東嶽的回答,全身的扁毛都要豎起來,哪怕她再有為天界賣命的覺悟,也忍不住當場發飆,憤怒指責道:“憑什麽是我?”
東嶽冷靜道:“因為你死不了。”
朱雀的特性是不死,是浴火重生。明朔便是上一任朱雀浴火重生後化為的嶄新的自己。而羅浮的性格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新生的明朔也有所耳聞——一人便誅殺了十萬惡鬼,能是什麽善茬?
別人沒叫醒,自己就先喪命了。
但朱雀不存在這個問題,她是不死的。這一特性不僅是賦予她在三千世界可以浴火重生的特性——更是使得低層世界中任何死亡都無法影響到她的元神。
這一點,是任何生靈都無法替代的,獨一無二的特性。也是明朔被看做是對付羅浮的最佳人選的原因。
明朔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近乎絕望的時候,東嶽補充了一句:“少羽會幫你。”
少羽是唐開元年間飛升的散仙,頗得現任天帝的賞識,不僅掌管著紫薇宮,更是當爹做媽的養大了從蛋裏孵出來的明朔。明朔聽見少羽會幫她,心裏便鬆了口氣,答應了東嶽。
可她萬萬沒想到,北帝東嶽也會騙人。
少羽是來幫她,可少羽隻是給了她一塊玉玦,表示這龍鳳玉佩因為在他身上佩戴百年,能夠穿越時空建立聯係。他讓明朔拿著鳳佩,仔細叮囑她:“千萬別吃了,天底下就這一塊,吃了就沒了。”
明朔:……我看起來是會吃掉自己救命法寶的鳥嗎?
少羽:是。
少羽不陪她,但明朔話已經答應了。少羽從小教導她做鳥不能言而無信,明朔隻能咬著牙跳進了風輪裏。進了風輪,明朔應著元神契合成為了扶搖山上的病弱不見人的琅玉長老後,她才發現一件事。
少羽也沒有見過羅浮,他隻能憑著感覺找,以至於明朔來了這世界快有一年,也沒能找到羅浮。
明朔收拾著行李嘀嘀咕咕:“回去就問東嶽討一個他哥哥的信物,幽冥前主的信物,應該不是貴重的古玉就是寶石吧,肯定很好吃。”
少羽忍不住想責備“羅浮的寶貝你也敢吃”,但他想了想明朔行動成功的可能性,便活活忍了下來,轉而提醒道:“你最好快點,過會兒蓬萊閣別的人尋過來,你可逃不掉了。”
明朔立刻將包袱一背就往山下跑:“那可得快點,我可不想再被莫名其妙的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