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傾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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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思立於階下,瞧著暮朗微微低著頭,將自己縮進了洱海派那貌不驚人的丫頭傘下。靈思的位置恰巧還能瞧見了暮朗半濕的肩膀與他麵上溫順的表情。

    靈思臉上原本攜著的笑意攸忽間消失不見,她握著傘骨的手指微微緊縮,鬆木的傘柄經不住她的氣力,發出吱呀可憐的慘叫。蓬萊閣一旁的師妹瞧見了,想要勸上幾句但又想起靈思的脾氣,隻得欲言又止,甚至向後退了幾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靈思便砸了手中的紙傘,紙傘跌進泥水裏,瞬間便被褐色的水漬染髒濁汙。

    靈思丟了傘,對著身側嚇了一跳的師妹們道:“都愣著做什麽,上山啊。”

    說罷,她目不斜視一腳向前而去,絲履的鞋子正巧踏在白傘上,白紙傘徹底被踏進了泥裏,傘骨崩斷扭曲沉在泥水裏,如一團被被拋棄的廢紙團。

    跟在靈思身後的師兄弟們不免沉默,靈思見眾人不去,側過頭冷聲問:“怎麽,想回去了?”

    眾人不敢,拾級跟上,隻是跟著的人卻是不敢踏上這柄傘,接繞其而過了。

    待蓬萊閣一行人過了山門的凡塵道,入了洱海,雨勢便被洱海的陣法截在了山頭之外,所有的雨絲自天空墜下,滴灑在洱海穹頂上方淡藍色的法陣上就如同滴進了汪洋大海裏,融入無痕,尋不著半點蹤跡。

    清月將蓬萊閣的眾人安排於洱海右側臨近觀潮閣的院落裏,而後才領著眾師弟們回正殿。

    清月對眾人道:“大家也累了一天,辛苦了。隻是明日起諸派便會接連上我洱海,還需大家多加仔細。青岩你領著十六他們守山門,莫要失了禮節。”

    青岩稱是,清月瞧見了明朔頻頻向後看去,便對明朔道:“去見你的朋友吧。”

    明朔便高興的應了聲,轉頭就走。

    青岩瞧著她的模樣,不免嘀咕:“知道是去見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會情郎呢。”

    明朔喜歡美麗的東西,三年來這一點洱海人盡皆知。明朔雖入門時低調寡言,但由於這點本性,對於清月也總比對其他師兄弟親近些。而清月也對明朔更為親切些。洱海掌門本來得到了清月這樣的徒弟,是不願再收旁人為徒。清月雖與眾人互道師兄弟,但他的成長之中,確是沒有任何師兄弟存在的。旁的長老或許會收上三四個徒弟互相比較競爭,清月則因為天賦超然,而始終一人。

    故而當他聽見了洱海的門種被敲響,下了山門瞧見了站在朝珠花前朝著他笑、說著想要加入洱海派的明朔時,方動了心思,求了洱海掌門收明朔為徒。

    清月已然可獨擋一麵,洱海掌門隻當他是為了全心中的一點念想,便也同意了這事。加上雖收了明朔,但明朔的教導全由清月一手負責,掌門也並不覺得多事,反倒覺著這是個提前鍛煉清月準備接手洱海的機會。

    正是因此,清月對明朔總歸特別些。他悉心教導明朔術法,可明朔卻總是憊懶懈怠,從未將洱海的秘術當一回事,更對證道顯得興趣缺缺。她入洱海,仿佛真的如她在花下所說,隻是為了找個地方安家落腳。可即使如此,每次掌門考校,哪怕明朔是當時才攀著他的肩膀借書來看,等到考校至她,她用的總是最熟練的那個。

    清月還曾氣過對方這般糟踐天賦的行為,但他每次不說兩句,她便會對你軟軟道:“師兄,天熱,吃點冰果子吧。”

    清月自認持心中正,從不偏椅,但到了明朔這兒卻總是行不通。洱海的眾弟子也曾對此不解,清月曾對潮生海的貌美女修都曾不假辭色,為什麽偏偏會對相貌普通的明朔沒了法子。

    青岩是能理解清月這種無奈的。

    明朔看似容貌普通,但她的眼睛卻出奇好看。明明看似丟入人群中便再也找不見,可她站在你的麵前,帶著笑意看著你,你便莫名其妙地似被攥住了心神,仿佛要沉進她的眼裏去。

    以往青岩從書中看到“美人在骨”這句話,還曾嗤之以鼻,認為紅顏枯骨,若是沒了皮相,這世上哪還會有美人。直到明朔行三跪禮入洱海,那一日她跪於正殿九十九級台階下,行完禮仰著頭看向他們一眾立於階上的師兄弟們,忽得便彎眼笑了,露出淺淺的虎牙。

    ——隻是尋常人的相貌,但青岩在那一刻,卻覺得天下的日光都被她一人盛盡了。

    而人總是對美麗的東西容易心軟。

    聽見了青岩話,清月手中的竹扇敲上了自己的指骨頓了一瞬,他含笑回道:“師妹貪玩,又是少時摯友,且隨她去吧。”

    青岩卻心有思慮,嘀咕著:“隻求她還分得清敵我,晚間時別將人帶回來用膳。”

    青岩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烏鴉嘴的天賦。

    晚間用膳時,明朔竟然真的拽著蓬萊閣那個黑漆漆的家夥進了屋,甚至毫無所覺瞧著清月輕快道:“師兄,我帶了朋友回來,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吧!”

    青岩:“……”

    青岩麵無表情:“師妹,膳房的師兄們沒向蓬萊閣送膳嗎?”

    清月卻道:“可以。”

    明朔便笑彎了眼:“謝謝師兄!”

    青岩對蓬萊閣人的著實不感冒,即使他和暮朗沒有過節,也沒法做到像清月那樣當真將蓬萊閣的人單純當做是明朔的朋友。他見明朔頗為殷勤,忍不住提醒:“師妹,過幾日就是無名島大會,這段時日想要動我洱海心思的人太多了,你可別將別人想的太好。”

    明朔卻像沒有聽見,將自己案前的荔枝推給了同樣落座的暮朗:“這個好吃,給你。”

    青岩:“……”

    清月神色不動,問道:“尚未來得及詢問閣下名諱,敢問閣下是?”

    暮朗剝開荔枝的手頓了一瞬,方道:“蓬萊閣,雲暮朗。”

    清月頷首:“這就是了,前兩年婉婉托我尋暮姓青年,我尋遍祈洲不見,原是閣下改了姓氏。”

    暮朗聞言剝開荔枝的手微微頓了頓,“嗯” 了一聲道:“因為她跑了。”

    明朔:“……算不上跑吧?”

    暮朗低頭看她,反問道:“那該怎麽說?”

    明朔聽見這句話,心裏咯噔一下,終於意識到雖然暮朗直到現在也沒有生氣的意向,但對於當初自己的偷偷溜走果然還是心懷怨恨的。但明朔又覺得,暮朗的邏輯也著實強盜了些,如果那天他沒抓著自己語氣不善,她也不會想著先走。

    明朔便底氣足了起來,認真道:“我和你道別了,算分別。”

    暮朗便道:“好,那算分別。”

    明朔鬆了口氣,便聽暮朗又問:“他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明朔聽聞這句話一怔,尚未來得及回神,便見清月已然回答:“如果你問的是她入是否尋我入洱海,那便是。”

    暮朗聞言微微笑了,他的手覆上腰側長劍,拇指一頂便是一劫雪白利刃出鞘!

    屋子內的洱海弟子表情在瞬間變了,所有人的精神皆緊繃了起來,甚至有人握上了自己作為武器用的洞簫。倒是直麵這殺氣的清月毫無所動,他甚至擱下了自己的扇子,轉而問道:“閣下這是何意?”

    暮朗言簡意賅:“殺你。”

    明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