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棠懵懵地抬頭看宋衍, 宋衍不以為意，扯了一下嘴角。

    他邁開雙腿越過伊棠, 徑直走到了沙發旁, 沒坐到椅墊，而是兩條長腿跨開安坐在了單人沙發的木質扶手上。法式襯衫的領口扣子沒係緊，重心下移的過程中，剪裁精良的雙扣高領便隨意地散了下來。

    寬厚的肩膀上還搭著他上一次留在伊棠這裏的純色毛巾。宋衍剛剛洗漱完畢, 短發還濕漉漉的, 他扯下肩膀上的毛巾, 隨意地擦了擦粗硬的黑發。

    抬眼, 深鬱的眼眸越過毛巾的縫隙，隨意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女人。

    伊棠正一臉緊張地看著他，不多時, 跟過去，在他身前旁邊站定。

    “你……你不走了？”

    他不走了是什麽意思？

    她家裏就兩個房間, 他是打算要住在她家？

    溫暖的客廳裏靜得出奇，伊棠一瞬不瞬地盯著宋衍, 宋衍挑眉，輕笑了一聲, 倏爾，他停下了擦頭發的動作, 伸手向前, 將半濕的毛巾搭在了伊棠的頭上。

    “伊棠, 夜這麽深, 外麵雪也下大了，我手還沒好，開車也不方便。”

    而且他之前在巴西呆了兩年多，再回來，家裏的很多裝修設計他也都看不慣，“在醫院的那幾天，我叫人趁機把家裏重新裝修了一遍，最快也要一個星期弄好。你對我這麽照顧，不如就收留我幾天，就當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會還的，嗯？”

    “……”

    頭頂上清爽的洗發水味道陣陣襲來。伊棠抿了下嘴角，輕輕地將頭頂的濕毛巾給摘了下來。

    她……她對他哪裏照顧了啊？

    前後認識的這半個多月，她明明也沒為他做過什麽。反倒是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偶爾脾氣也不好，可莫名地……卻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及時出現……

    她生病了他會替她照顧頌頌，在醫院的時候，她把他手背砸傷了他也不生氣，雨雪天幫她打傘，剛剛在門口，她刻意磨蹭，他還一臉認真地給她修燈泡……

    靜默裏，伊棠認真地回想著這一段時間的點點滴滴。臉紅，伊棠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她將毛巾重新塞回宋衍手裏，躲開他，小碎步跑到了沙發後的落地窗前，“你……你們家裝修……你住酒店啊……住我這兒像什麽話……”

    “外麵雪下這麽大，你讓我現在就走？”

    宋衍回頭看她，攏起了眉頭，粗糲的手掌抓著柔軟的純色毛巾，手指用力，骨節微微泛白。

    窗外，縹緲的雪花積少成多，夜裏零下的溫度讓雨夾雪不再融化，漸漸地，落在地上，堆積成了一片片素裹的白。

    伊棠看在眼裏，心髒下意識地揪緊。其實明眼人應該都能看得出來，她剛才的話總不過也就是出於女孩子家的忸怩，她心知自己說不過宋衍，更何況……這種情況，她也不放心他一個人開車。

    “我就留你一晚，你明天早上就走……”

    她說完，慌張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臥室。

    沙發上，宋衍看著她落荒而逃似的背影，會心一笑。一晚……也總比沒有強啊。先留一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

    伊棠提心吊膽地跑進了臥室，她背靠在門板上，閉上眼睛，細白的手指緊緊地揪著額前淩亂的劉海，胸口仍舊在距離地起伏。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她怎麽能真的把宋衍留下呢……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一道禮貌的敲門聲。

    “伊棠，幫我找一件睡衣，酒店的事情明天再說。”宋衍背靠在門邊，脊背筆直，兩條修長的長腿與堅硬垂直的牆麵構成了幾近三條完美的平行線。

    男人的聲音清冷悅耳，伊棠聽見，心髒像是漏了一拍，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嗯，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東西！”

    接連幾天的工作，臥室裏亂的不行，幾乎可以說是沒處下腳也沒眼看了。

    伊棠緊張地收拾著地上雜七雜八的亂東西，生怕宋衍先她一步闖進門，不過好在夜深了，宋衍也知禮，他手裏攥著擦頭發的毛巾，一個人微含著頭站在門口安安靜靜地等著，直到門裏的女人開門，才謹慎地抬頭。

    “衣服？”深沉的目光輕輕地一掃她背後的房間，很快，又紳士地收回了視線。

    “喏。”

    伊棠抿了抿嘴巴，遞出來一個深黑色的購物袋。

    英文標簽，硬塑紙質的包裝袋，內裏裝著一件寬大的運動T恤和長褲。純黑的簡潔顏色，透氣速幹的麵料，明顯是專業的運動套裝。伊棠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宋衍的神情，倏爾，輕輕地塞到了宋衍的手裏。

    她哥兩年前去世，家裏就沒有男人的衣服了，這一身運動裝是NBA限量推行的，李慕下個月過生日，她提前從網上拍下來本來是想送他的。隻不過宋衍這次來的突然……

    “德懷恩·韋德的原版，一米九的碼，你能穿吧？”

    柔軟的布料捏在手裏，宋衍隨口應了一聲，他將半濕透的毛巾放到門把手上，展臂，隨意地上肩比量了一下。

    不長不短，剛剛好。

    倏然，他深看了伊棠一眼，挑著眉頭，若有所思，表情頗為耐人尋味……

    伊棠輕咬了下嘴唇，害羞地悄悄躲遠了一點。“好啦，別看了……”她不是刻意買給他的，隻是碼數剛剛好一樣大好吧。

    “你……你在我房間換吧，我去洗個澡。”

    耐不住男人灼熱的目光，小丫頭拿起腳邊另一個包裝袋，垂著腦袋，訕訕地要逃。

    “伊棠！”

    沒讓她走遠，宋衍揚聲叫了她一下，粗糲的手掌再度包裹住了纖細的手腕。

    伊棠微微一怔，再回頭時，眼前的視野忽地暗了下來。

    臥室裏格外安靜，宋衍彎下腰，趴在她耳畔輕輕地道，“毛巾。”

    “……”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不出所料，兩秒後，濕毛巾又扔在了伊棠的頭發上。

    **

    “……真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他一塊毛巾。”

    浴室裏，伊棠洗完澡嘟嘟囔囔地手搓著一塊厚實的純色毛巾，就這一塊毛巾，她都被扔了好幾回了。

    純白色的D.Porthault品牌標簽明晃晃地泡在溫水裏麵，伊棠對著鏡子，悶悶地擦了一下劉海下的薄汗。

    坦白說，要不是看在這個品牌的份兒上，她上一次回家的時候就扔掉了。D.Porthault，法國聲名顯赫的豪華奢飾品牌，國際上最貴的Vogue沙灘巾就是他們家製作的，一塊沙灘巾就要450美金，就這麽一塊長方形的純色毛巾看著不起眼，可如果讓伊棠扔了，那她也是真心疼啊。

    “一塊毛巾而已就不能買個便宜點兒的嗎……”

    留著是禍害，扔了又舍不得，伊棠用手搓它的時候都有點心驚膽戰，仿佛掉兩根毛，就要少個幾百塊。

    洗好晾好，伊棠擦擦手從浴室走了出來。宋衍留宿，她也不敢穿上次那件輕薄的睡裙，左思右想，套上了一件厚實的棉質睡衣，熱點就熱點吧，總歸是相對保險。不多時，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臥室門口，門半掩著，沒關，宋衍換好了衣服，正站在窗下打電話。

    清寒的月光混合著床頭燈微弱的光線，簌簌愜意，籠罩著他頎長的周身。

    伊棠站在遠處，隱約地能聽見一些商業場上慣用的字眼，她轉了轉眼睛，小心地退開一點，保證自己不去偷聽。

    ……不一會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純黑的速幹麵料倒還挺顯瘦。

    抿抿嘴角，伊棠悄悄地靠在了門邊的牆壁上，眼睫低垂，唇邊漾起了一點輕淺的笑意。

    其實以前一直看宋衍正統的穿西裝，總覺得他這人很嚴肅，身形又高又壯，不好接近。不過現在看來，她對男人的第一印象好像也不是很準，他這人其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麽冷，性格裏也有溫和的一麵，心細的時候比她想得都周全，而且……運動服真的更適合他，他身材也是真的好……

    寬肩……

    窄腰……

    長腿……

    將近一米九的身高，關鍵是臉還長得那麽好看……雙頰無意識地漸漸泛紅，伊棠裝作漫不經心地用手掌扇了扇，可忍不住笑眼彎彎，嘴角還是按耐不住地向上揚起。

    臉頰高燒不退。

    怎麽辦，犯花癡了犯花癡了，伊棠赧然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沒轍，正打算去浴室降溫，一抬頭，又撞上了一道結實的身軀。

    “嗯？你站在這兒幹嘛？”

    宋衍微斂著眉，右手捏著手機，他剛才在房裏等了她好半天。

    伊棠沒說出話，無路可退，抬頭，怯怯地覷了他一眼。

    瘦削俊朗的麵龐近在咫尺，她雙頰都快害羞得燒成火燒雲了……

    宋衍收起手機，伸手，狐疑地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發燒了？怎麽臉這麽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