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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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的並不是你該看到的。  盤旋的公路, 一輛純黑色的路虎呼嘯而過。道路兩旁栽著白樺, 車過風疾, 樹葉嘩嘩作響。

    “衍哥,剛回國, 就這麽忙著工作啊?”

    駕駛室裏, 周南握著方向盤,腳踩油門,開車的同時, 眼睛總忍不住往後視鏡裏瞄。

    後座上的男人沒有睜眼,背對著光線, 冷峻的側臉透著幾分剛硬。他頭靠在真皮座椅上,麵色深沉,修長的手指搭在膝蓋上方,指尖輕叩, 一下,兩下……

    “我不忙, 公司的錢不都被你們幾個混小子給吞光了。”

    宋衍聲音清冷, 字裏行間無波無瀾,如果是陌生人聽見了, 或許會以為他這十幾個字隻是一句簡單的玩笑話。

    但周家跟宋家是世家,周南跟宋衍一起長大, 這位爺是什麽脾氣, 他心知肚明。

    “衍哥, 綏(suí)城的生意, 我一分錢都沒動,你在國外這兩年,我也都隻是在替你打理,你也知道最近國內經濟不景氣,公司確實是賠了點錢,但那錢沒進到我口袋,你不信你問張秘書。”

    張婭手裏有他這兩年全部的資金往來資料,人證物證具在,足以證明他的清白。宋衍是什麽人,他哪敢動他的錢呐。

    張婭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回過頭,手裏還拿著一遝紙質的資料。

    “老板……”

    宋衍扯了下嘴角。又揚手讓她轉身。

    他要是真懷疑周南。又怎麽可能讓他開車。

    “筱筱這兩年還好嗎?”

    他岔開話題,轉頭看向窗外。宋筱是他妹妹,他不在國內這段時間,聽說周南娶了宋筱,說到底,他現在還得叫這小子一聲妹夫。

    周南笑了笑,“挺好的。”

    剛結婚沒幾個月,新婚燕爾。

    宋衍點了點頭,他跟宋筱雖然是親兄妹,但到底年紀差得多,宋筱從小在外國長大,他性子冷,對這個妹妹也很少關心。

    “那丫頭脾氣不好,你多擔待。”

    周南這小子他知根知底,宋筱放在他手裏,他放心。

    周南笑著應了下來。

    人都是他的了,他還有什麽擔待不了的。

    轉頭,又看了一眼後視鏡,“哎,衍哥,你額角上那道疤是怎麽回事啊?”

    記憶中,宋衍心高氣傲,鮮少與人動手。他在國外的這段時間,身邊也一直有保鏢隨行,能讓他掛彩,還在他臉上留一道疤,這個人,不容小覷。

    張婭也回頭看了一眼,宋衍正側頭看著窗外。

    南風拂麵,幾道清冷的月光分割開他英朗的五官,他凝眸,皺眉,高挺的鼻梁下襯著一張略薄的嘴唇。這男人真是長得極好看的,不說話時,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駭人的氣質。冷峻、孑然。

    宋衍眉梢微動,往前座掃了一眼,張婭忐忑,急忙匆忙地收回視線。

    老板不喜歡女人盯著他看,這項不成文的規矩,公司上下無人不知。

    垂目,宋衍斂眉,沉默間,摩挲了兩下高聳的眉骨。

    他左側眉骨附近,靠近太陽穴的位置,確實是比出國前多添了道疤。1.5厘米的長度,說長不長,傷痕極細極淺,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留心去看,一般人很難發現。

    回憶翻滾,一道誘惑的身姿浮現在眼前,香軟的身段,溫婉軟糯的聲音……

    倏爾,他鬆開緊閉的薄唇。

    “不提了。”

    張婭頷首應下。其實那傷痕不明顯,位置也隱蔽,如果宋衍有心要遮掩,把頭發留長一點就是了。“副總,一道疤而已,老板既然沒遮掩就說明老板心裏坦蕩。咱們就知趣些,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宋衍聞聲未語,周南倒是忍不住樂了。

    “坦蕩?這說不定是你們家老板硬上了哪個女人,被人家一酒瓶給砸下來了!”

    宋衍瞥了他一眼,目光漸寒。

    “開你的車。”

    周南一看氣氛不對,連忙辯解,“玩笑話,玩笑話。這世上還能有我衍哥搞不定的女人嗎……”

    宋衍冷著一張臉,懶得理周南。閉上眼,塵封的記憶卻被他這一句話給捅了開……

    兩年前,他剛到巴西。

    熱情的南美洲,瘋狂的裏約熱內盧,鮮紅的床單上,一個嬌豔的女人環抱著他的腰,柔軟的嘴唇緊貼著他,不依不饒,討他的好。

    床榻上瓷白細致的肌膚,修長白嫩的雙腿,紅潤柔嫩的唇瓣還有那灼熱靈巧的舌尖……

    每一處都是撩人的欲望……

    宋衍喉頭滾動,身子發燙。

    甩甩頭。他使勁兒地扯著領帶,鬆了鬆。

    他媽的,他這是中了什麽邪。別的事都能忘,就這件忘不了。

    “衍哥,你沒事吧?”

    周南看他神色不對,開車的過程中也忍不住分神。

    宋衍瞪他一眼,剛欲張口,車外卻突然傳來一道爆-炸似的轟響聲。

    “怎麽了?”

    他目光一厲。

    周南刹車熄火,在車外轉了一圈。不一會兒,訕訕地進車答話。

    “糟了,倒黴,車胎爆了。”

    天一黑,山路到底是不好走。周南一路上就顧著看宋衍的臉色,也沒留神車子經過了一片石子路。也不知道是哪個二貨那麽缺德,往石子堆裏撒釘子。他跟宋衍說話的空檔,釘子就紮進了輪胎裏,紮一個就算了,還一起紮了倆,後備箱裏就一個備胎……

    “衍哥,老秦他們的車應該就在附近。”

    深山出良木,他們是做木材生意的。前些天山裏起了野火,有幾個當地的工人受了傷,因為不想驚動媒體,在宋衍沒回國之前,公司裏的幾個高職就全都過來了。

    周南口中的老秦,全名叫秦力,跟周南一樣,都是公司的副總,跟宋衍一起長大的。

    “你給他打電話,看他車裏有幾個位置。”

    周南一通電話打過去,秦力連忙來接,不過他是剛慰問完工人家屬,一輛七座的SUV,車裏就兩個空位。

    男男女女互相推讓,都爭著搶著要下車,讓宋衍來坐。雙手插在褲袋裏,宋衍不動。

    “周南,你領張婭先過去。”

    話音剛落,一片驚呼。

    周南聽吩咐推張婭上車,但張婭撐在車門前死活不上去,“老板,我坐不合適,還是您來吧……”

    宋衍沒理她,轉頭去看秦力。

    “你把他們送回去,再回過頭接我。”

    秦力點了點頭,宋衍不是對誰關照,他是就這個脾氣,見不得人溜須拍馬,誰捧他他惡心誰。

    “這附近有個村子,你要是冷了,就去找戶人家坐坐。”

    大山裏民風淳樸,對外來人也都照顧。說著,他還把一件深綠色的軍大衣給扔了下去。

    “深山裏,就這個東西抗風。”

    軍綠的顏色有點發舊,脖領上還有汗漬,也不知道是誰穿過的。宋衍也不嫌棄,抖了抖袖子就套到了自己身上。

    宋家在綏城的勢力是大,但他成年之後就沒靠過家裏,公司裏的一點一滴也都是他們這幾個兄弟打下來的,想他公司剛起步那會兒,流血流汗,什麽苦頭沒吃過,穿件別人穿過的軍大衣能算什麽。

    “走吧,快去快回。”

    他靠在爆胎的路虎邊,眯著眼,隨手點了一支煙。

    幽亮的火星忽明忽暗,秦力和周南也不客氣,撈起那個不聽話的,一腳油門,幾秒之後就沒影了。

    山裏風涼,雖然還沒入冬,但多少已經有了點那個意思。宋衍叼著煙站在車邊,吞雲吐霧,道路兩邊的白樺樹似是伴奏,沙沙沙,止不住地響。

    有點煩,又有點吵。

    他實在被吵得煩了,就從懷裏翻出自己的手機,兩根手指夾著細長的香煙,粗糲的指腹在光潔的屏幕上隨意地滑動了兩下,再感無趣,便戳開一則頭條新聞,打發時間,看了近二十分鍾的股市解析。

    難得身邊這麽安靜,他抽完一根,反手又去掏煙盒,低頭的空檔,恰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道路那方的小徑上緩緩走來。

    **

    月色清冷,山林空蕩,伊棠左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右手拎著個塑料水桶,懷裏還坐著個小娃娃。

    前兩天山上起火,影響了供水管道,自來水沒得用了。她晚飯煮到一半兒,才想起來要給兩個小家夥衝奶粉,村子外麵有壓水井,可是她自己打水又沒人替她照顧孩子,猶豫了再三,便隻得領著這兩個不省心的一起出門了。

    懷裏的那個睡著,手裏牽著的那個正提著一隻沉甸甸的手電筒,深山裏也沒個路燈,晚上出門,全都要靠自己帶的工具擔當照明。

    半舊的手電筒接觸不良,忽明忽暗。

    “姑姑,你看,像不像鬼。”

    四五歲的小男孩正值淘氣的時候,手電筒的光亮從下巴照起。伊皓伸出舌頭,臉色青暗,眼皮直翻。

    伊棠眼前黑了一下,一轉頭,又驚又笑,“小皓,看路!”

    聞言,小家夥倉促地把手電筒放下,將光線重新照到石子路上。光束一轉,刺眼的光芒從伊棠的臉上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