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0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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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的反應實在古怪極了,端嫻皇後起初還不明所以。可再看屋子裏的其他人,皆是一副受驚的模樣,她這才領悟到自己本能的請安禮似乎給了他們極大的衝擊,身姿不由變得僵硬。
禦醫來得很迅速,就跟專門養在忠王府裏似的,一聽主子召喚忙不迭就奔了過來。
忠王緊張地拉住人,一隻手顫顫地指著端嫻皇後,哆嗦著說道:“快給本王的心肝看看,究竟是哪裏磕壞了。”
禦醫雖然一頭霧水,但見忠王過於不安的神情,立即平緩了呼吸,道:“請王爺放開微臣,微臣這就替郡主查看。”
忠王隨即放開了他,心卻幾乎擰在了一起,焦灼忐忑地盯著端嫻皇後,想問什麽又不敢問,唯恐嚇到對方。
端嫻皇後少有的顧慮,頗有種自己在忠王灼亮的目光下似無處遁形的感覺。
好在忠王的擔憂多過懷疑,並未迫問於她,而是一個勁地催促禦醫如何。
禦醫絲毫不敢怠慢,望聞問切,替端嫻皇後查了個仔細,折騰了好半天,才道:“回王爺,郡主並無大礙。”
忠王深呼了口氣,可再一看坐姿端莊麵容沉穩的端嫻皇後,立馬搖頭:“再看!再看!”
禦醫無奈地又查了一遍,依舊瞧不出任何問題。
忠王登時赤紅了眼,跳腳道:“若無問題的話,為何本王的心肝一醒來性格就突然大變了?你看她的坐姿,看她神情……她剛剛居然還稱本王為父王!”
忠王一臉的無法接受。
他的女兒鮮活明麗,舞槍弄棒慣了,最是厭惡繁文縟節,何曾如此莊重肅穆過,宛若積古的雕塑,飽經風霜,透著沉沉的寂色。
倘若不是一模一樣的眉眼,忠王還以為他的心肝被人掉包了。
端嫻皇後抿唇不言,明知這具身體的反常會令忠王起疑心,可數年鍛造出的性情豈是一朝一夕能丟掉的,往常她在後宮行施的威嚴,此刻便已是刻意收斂了。
她側了側眸子,避開忠王神色間一覽無餘的恐慌,回想瑤樂與他父女二人其樂融融的相處,卻怎樣也無法逼迫自己做出那般豪放不羈的舉動來。
禦醫雖然左右瞧不出什麽問題,但也不會輕易承認自己醫術差,墮了自己的名聲。
一番怔忪過後,禦醫呐聲道:“郡主這般變化,倒也不是無跡可尋,微臣曾在《異書》上有看到過,偶有人受傷之後,性情大變的例子,郡主或許便是應了那一例……”
即使世間存在這種奇聞異事,可禦醫的話仍給不了忠王半分慰藉,他還是希望女兒能夠恢複過來,對於這個陌生的沉穩的活像老誥命的女兒實在難以接受。
雖然內心極為盼想,但為了避免傷到現在這個女兒,忠王倏地一把將禦醫拖了出去,離後院老遠,肯定女兒不會聽見,卻還壓低了嗓音,詢問道:“有沒有辦法能讓本王的心肝變回來?”
“這……”禦醫也十分地為難。
他因為醫術精湛,一直深受明康帝以及貴人們信任,瑤樂郡主摔傷後,忠王也是第一個找了他來醫治,還將他扣留在府中等瑤樂郡主蘇醒。
然而瑤樂郡主醒是醒了,性格卻又離奇得跟以往不同了。
說實話,對瑤樂郡主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禦醫也摸不著頭緒,暫時無能為力。
關於《異書》一說,雖有記載,但更多的卻是他為了安撫忠王,靈機一動下而勉強給出的解釋,真實的例子他從未遇見過。
摔了腦袋的人,瘋傻有之,癡呆有之,卻從未見過正常一言一行都迥異不同了的。
禦醫相當的感到棘手,卻不得不再努力安忠王的心,若不然忠王遷怒之下,將他扣留在忠王府是小,取了他的性命可就得不償失了:“王爺莫急,說不得郡主哪一日就自發地好了。”
忠王又追問道:“哪一日?”
禦醫道:“也許明日,也許後日,呃……也許一年半載……”
十年八載或者一輩子也都有可能,不過禦醫沒敢往多裏數,隻祈盼瑤樂郡主能早早恢複過來。盡管他覺得如今的郡主瞧著更妥當、更尊貴、更有氣勢……
“微臣稍後會開些凝神聚氣的方子給郡主服用,還請王爺切莫焦急傷神,以免再讓郡主反過來替王爺擔憂,影響郡主的恢複。”
忠王本來覺得禦醫的話十分含糊敷衍,可聽他不斷安慰自己,又主動說要下去開方子,立刻就覺得他已經在很努力地想要治好郡主了。於是息了怒,大手一揮,放過了他:“去吧!”
而後忠王又回去守著端嫻皇後了。
屋子裏的端嫻皇後見忠王去而又返,容色分毫不變。這份老僧入定的姿態讓忠王看得心一陣陣的刺痛,無法形容的傷心。
“爹的心肝啊……”忠王痛心疾首地喚了一聲,可麵對如此平靜的端嫻皇後卻不知接下來該說點什麽才好。
丫鬟們也同忠王一樣,欲言又止地望著舉止陌生的主子。往常主子雖然脾氣大了一些,可至少還會理她們,招呼她們一起玩耍,現在的主子卻讓她們有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冷漠感。
還是嬤嬤打破了他們的無措與尷尬,笑著緩和氣氛道:“郡主昏睡了一天,又剛醒,肯定很餓了。廚房早就準備了吃食,老奴這就去為郡主張羅過來。”
忠王猛地一拍大腿,順坡而下:“對!對!快去!本王也餓著呢!”
他巴巴地看了眼麵上依然不動聲色的端嫻皇後,難過道:“你睡著,爹一個人也吃不下。”
端嫻皇後一直聽說忠王府子女每日都是同席而食,雖然與規矩不和,倒也親密溫馨,明康帝還時常拿此設宴叫眾公主與皇子們團聚。
此時聽忠王表達自己一個人的可憐,端嫻皇後心中難免納笑,繼而想到醒後就一直未見到的雙胞胎世子,不由問道:“世子們都去哪兒了?”
她是自然問出口,卻又打擊了忠王一次,沒想到她這一摔,記憶都出現了問題,連兩個弟弟被送去外祖家的事情都給忘了。
打擊歸打擊,忠王卻生不出怨來,誰叫他沒有照顧好心肝寶貝,讓她不小心磕破了腦袋。
忠王瞅著端嫻皇後額頭上纏著的絹布,自責極了,哭喪著臉解釋給她聽:“你弟弟們前些日子生病,正值皇後出殯,爹就把他們托付給你外祖父了。”
端嫻皇後聞言點了點頭,她對皇室中那唯一一對雙胞胎世子甚是喜歡,想起他們每回進宮給她請安時可愛討巧的小模樣,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忠王見她笑了,心中一個激動,他怎麽就把兒子們給忘了呢?女兒見到兩個弟弟,或許立馬就能恢複了。
思及此,忠王頓時迫不及待地對下人道:“去敬仁伯府瞧瞧世子們痊愈了沒有,就說姐姐想他們了,盡快都把他們都接回來。”
端嫻皇後正要說“讓世子們在敬仁伯府好生待著,不必急著回來見本宮”,猛一回味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打住了口。
略一思忖道:“小世子們養病要緊,等他們完全康複了,再接回府也不遲。”
不知是不是眼花,忠王恍惚中覺得女兒提到弟弟們時的眼神裏盛滿了長者的慈愛之色,竟與剛下了葬的皇嫂相像無比。
四月的天晴朗燦爛,風很和煦,很輕柔,吹在身上應該是暖融融的,忠王的脊背卻驟覺刮過絲絲陰冷。
他決定等下就去宗廟給祖宗們燒香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