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030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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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長寧握著書單哂然一笑:“這次沒有不可見人的, 去吧。”
“什麽不可見人?”
青甲還沒伸手,匆匆跑過來的忠王就一把將書單奪在了手裏。
打開一看, 長長的一串, 全是書名。
“這麽多書是要做什麽?咦?剛才是不是燒過東西?”忠王鼻子很靈, 燕長寧特意打開窗戶通過風也能聞出味道來。
“燒了些字。”燕長寧看他臉頰有些發紅,於是問:“爹你怎麽過來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事,就想來看看你。”
忠王擺擺手,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沒有告訴她自己才揍了常十九那個小兔崽子一頓, 將人趕跑了的事。
燕長寧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 臉上透出的興奮都出賣了他。
忠王將長長的書單從頭看到尾, 頭都暈了:“《奉天錄》是什麽?”
燕長寧如實道:“古史。”
忠王一聽就不感興趣:“《越絕書》呢?”
“也是古史。”
“那《辯亡論》又是個什麽東西?”
“論史,談古朝是如何滅亡的。”燕長寧言簡意賅道。
“怎麽全是史?”忠王連連搖頭,一看就是能把人讀傻了的東西。
“女兒突然想看,正準備讓人去書齋買回來。”
忠王環視了一下書房:“家裏的話本子不都挺好的嗎?看這些多枯燥無味啊!”
燕長寧斟酌了一下,解釋道:“話本子看多了, 想換換。”
“哦。”忠王瞬間理解了,就像他平時吃膩了山珍海味, 就會嚐嚐清粥小菜, 一樣的道理。
“正巧爹無事,爹陪你去買吧!”忠王想著自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不如出去走走, 還可以陪女兒逛逛街。
以前燕長寧隻喜歡和那些紈絝出去玩卻不願意帶上他, 一直都讓忠王耿耿於懷。
“那弟弟們呢?”上回出門沒有叫上雙胞胎世子, 回來後可是讓燕長寧哄了半天。
“把他們也帶上,還可以幫你搬書。”忠王可憐讀書讀累了的兩個兒子,想給他們放個假。
燕長寧想了想:“那好吧。”
“爹去叫人備車。”忠王登時把書單往懷裏一放,像陣風一樣地跑出去了。
燕長寧望著他興高采烈的背影,嘴角不知不覺揚了起來。
燕長平和燕長安聽說今天不用念書,還可以出去逛街,立刻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瘋狂撒歡。
世子們不用讀書,王嶗放也隨即放了假,管家笑眯眯地與他道:“先生如果覺得悶,也可以讓侍衛陪您出去散散心。”
“不了,在下就在王府裏走走好了。”
在王府裏過了一段錦衣玉食的生活,王嶗已不似剛來時那般清瘦了,隱隱還有些發福的趨勢,不過即使這樣,依然還是可以從他的身上看出書生的清潤氣質。
因他處處秉持著良好的禮儀,哪怕是對奉茶的婢女都禮貌有加,所以王府上下對他的印象都非常好,一聽說他想逛逛王府,不少人都願意為他領路。
不過王嶗都一一婉拒了他們的好意,就讓忠王給他配的書童帶自己隨意看看王府各處的景色。
過了初夏,京城的氣候就變化無常,早晚涼快,中午卻要穿薄衫,不然容易出汗。雖然隻是去書齋一段路,忠王還是讓人替燕長寧姐弟準備了兩套衣服。
這種事本來都該是後宅主母做的,忠王卻習以為常,又當爹又當娘,心細如發,將自己的兒女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馬夫駕著雙馬等在門口,因為不是要去宮裏,一切都從了簡,燕長平和燕長安搶先一步跳上了車,為燕長寧掀開了簾子。
燕長寧剛要上車,門口高大的石獅子後麵卻猛地躥出了一道身影。
“老大,你要出門呀?”
燕長寧回頭,就看見了常十九冒了出來,隻是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鼻青臉腫的,可憐極了。
燕長寧怔了一下:“你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挨誰揍了?”
燕長寧第一想法就是他可能和誰打架了,來找她是要讓她替他出氣麽?
“你怎麽還在這裏!”
忠王見到常十九還敢等在外麵,嘴巴都氣歪了,連忙催促燕長寧離開:“乖女,別理他,咱們走。”
燕長寧看忠王一見到常十九就氣急敗壞,又看常十九瞅著忠王不敢言,頓時又猜出了揍他的人原來就是忠王。
怪不得忠王之前跑去書房找她時臉色不對勁。
“爹,你為什麽要揍他呢?”
燕長寧對忠王逮著常十九就欺負的行為有些無奈,好歹常十九是大理寺卿的兒子,回去讓常大人看見兒子被他揍成這副慘狀,不生氣才怪。
何況,常十九雖然紈絝了些,嘴巴還是能說會道的,不是能做出主動招惹忠王生氣舉動的人,燕長寧心裏估計著定然是忠王純粹對他來王府尋自己看不順眼。
“他又想來拐帶你,本王不高興!”忠王還委屈上了。
“那爹你也不該專門往他臉上動手。”燕長寧瞧著常十九的臉都不能看了,難為他還有勇氣站在這兒。
“帶常少爺進府裏上藥。”燕長寧叫了守門的侍衛過來。
常十九見忠王憤怒的目光快要殺了他了,趕緊搖頭道:“不用不用!也不是很疼,反正我皮糙肉厚,挨幾下過兩天就好了。”
他不願意進府上藥,燕長寧也沒有辦法,隻能讓人把藥拿出來,送到他手裏。
“好歹抹一抹,散了淤青。”燕長寧看著他腫得發紫的眼角,想笑又忍住了。
常十九這才聽話地接了藥膏,問:“老大,你和王爺世子做什麽去?”
“姐姐去買書!”不等燕長寧回答,雙胞胎世子就主動告訴了他。
雖然他們不喜歡常十九這些紈絝跟他們搶姐姐,可因為常十九怪上道的,經常會送他們一些好吃的好玩的賄賂他們,所以燕長平和燕長安不像忠王情緒那麽激烈,相反有時候還蠻願意見到常十九的。
“哦,買書呀!”常十九摸了摸臉,避開忠王殺氣騰騰的視線,對燕長寧和雙胞胎世子討好地笑笑:“我能一起去嗎?”
“我們一家四口去逛書齋,你一個外人湊什麽熱鬧!”
在所有和燕長寧交好的紈絝中,忠王最討厭常十九,跟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甩都甩不掉!
關鍵這小子還抗揍,都被揍成這幅德行了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忠王肺腑快要氣炸了,可又不能真的打死他。
“王爺幹嘛見外,我是小弟嘛!可以幫老大挑書,還可以請王爺世子們去湘江樓喝茶吃點心。”常十九拍拍胸口,告訴他們自己還是很有用的。
燕長平和燕長安立刻被收買了:“行的吧。”
忠王被兩個兒子的態度氣死:“不準!”
常十九可憐巴巴地看著燕長寧,其實他的臉現在不用做任何表情就已經很可憐了,他的眼睛生得又圓又大,出奇的明亮,每次用充滿懇求的目光巴巴地瞧著燕長寧,都會讓燕長寧想到依賴主人的幼犬,似乎拒絕了他就是一種罪過。
燕長寧心又不由自主地軟了。
“怎麽就你一個人?謝晉遠和李羽呢?”紈絝們不都成群結伴出現的麽?
“可能都有事吧!”常十九沒說自己今天就想獨自來看她,其他人故意都沒叫上:“我想老大了,皇上壽宴時老大不是和他們都見過了嗎?他們來不來都一樣。”
燕長寧想到他的身份不能入宮,心底有些生憐,再看他出門連一個小廝都未帶,就道:“那你就同我們一道吧!”
說完,她就吩咐人再去備輛馬車來。
忠王卻陰森森道:“乖女,咱們往府的馬車今天就隻剩這一輛好的,其他的都壞掉了。”
“是嗎?”燕長寧懷疑。
忠王臉不紅氣不喘:“爹還會騙你嗎?他要想跟著就隻能走路了,你好歹是個十三歲的姑娘了,和外男同乘不合適。”
常十九想雙腿怎麽能跑過駟馬,幹脆道:“我就坐外麵,替王爺您趕馬!”
忠王頓時一噎,這小兔崽子的臉皮怎麽就這麽厚!
見忠王無話口說,常十九立刻屁顛顛地跑到了燕長寧的身邊,替燕長寧彎腰拾凳,連馬夫的活都搶走了。
燕長寧才發覺少年其實還挺高的,彎身時,她也隻能到他的耳垂,難為他一口一個老大,喚的自然。
紈絝們倒也有意思,不論年齡,隻拿拳腳功夫就能輕易地崇拜一個人,倒有些像軍營裏的那士兵,無論年長年幼,隻服能降得住他們的將軍。
這大概是忠王府的馬夫出行最輕鬆的一次,常十九說趕車就趕車,把他擠到了一邊,鞭子揮起來,動作比他還要標準,馬夫都覺得自己快丟了飯碗了。
忠王雖然不忿,但也心安理得地坐在車廂裏。他才不管什麽大理寺卿的公子,又不是他逼著常十九這個小兔崽子替他們趕車的。
不僅如此,他還在燕長寧耳邊說常十九的壞話:“乖女,爹讓你別理他,你幹嘛同意他跟咱們一起?你瞧他蹬鼻子上臉的,像是賴著咱們家似的,怎麽這麽不要臉呢?你又不是他老娘,幹嘛管他受不受傷,咱們王府的藥膏多金貴,抹在他臉上就是浪費!他一個文不能,武不中的小紈絝,你總是跟他混在一起,名聲都被帶壞了……”
燕長寧聽忠王數落常十九,總覺得他在五十步笑百步:“爹,您不是跟我說過您也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嗎?”
忠王見女兒竟然偏幫常十九,頓時不幹了:“他怎麽能和本王比!本王好歹是大燕的親王,有錢有地位,就是在燕京混不下去,還有一大片封地等著本王呢!他不過是小小的大理寺卿的兒子,還是個庶出的,不爭出頭,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連本王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拿什麽與本王相提並論?聽爹的話,你以後離他遠一點,最好再也別跟他們這些小紈絝有來往了!”
忠王言語有些刻薄,絲毫不在意常十九聽見了會不會往心裏去。
雙胞胎世子似懂非懂地聽著,附和道:“對,榮華富貴很重要的,不能和爹比。”
常十九眼皮耷拉了一下,嘴角彎了彎,隱約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可仔細看,卻又看不分明。
車夫縮著身體坐在角落,為常十九感到可憐,但自家王爺說得沒錯,常小少爺也就是趁著郡主歲數還小,能一起玩幾年,等到郡主定了親,及笄成了大姑娘,再與他們來往是萬萬不能夠的了。
車轅在街道撥轉,很快到了燕京最大的書齋門口。
忠王住了嘴,帶著兒女下了馬車。
燕長寧下車時特意觀察了常十九的神色,見還與之前一樣,沒有什麽異樣,便安了心:“我爹說話不中聽,你別在意。不過謀一份正差還是至關重要的,於你將來娶妻生子,分家過日子也大有裨益。”
“老大,我知道。”常十九抬頭看她,眼睛還是亮亮的,卻多了點別的東西。
燕長寧看出來有感激,覺得他倒是難得的心胸坦蕩,若有人當麵這般貶低自己,她便是明麵上不與之置喙,內心恐怕也會有所計較。
“哼!”忠王不滿燕長寧安慰他,惡狠狠地瞪了常十九一眼。
常十九卻朝他齜牙一笑,燦爛的笑臉配上青紫的傷痕還是很有衝擊力。
忠王不自在地翻了個白眼,高傲道:“本王和朝中一些武將的關係還行,你要是哪天皮癢了,想進兵營挨揍什麽的,就來求求本王,本王要是心情好的話,就大發慈悲地幫你說一兩句好話,旁的廢事就別找本王了。”
常十九微微一怔,拱手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多謝王爺。”
“用你謝個屁!本王看見你就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