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半尺木簪,一枚銅幣闡心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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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赤本地很少有人會來福祿壽市的玉器店買東西,大多是外地不諳世道的人買的多,倒不是這裏贗品多,而是商家一個一個精,破銅爛鐵拿到這裏也能被他們吹成貨可居的精小說

    城東頭有個錢姓世家的公子,據說一時好在這裏買過一件碧器,當時花費三千兩銀子,回家供為至寶,哪知被來家做客的一位工匠一語道破此物價值,不值十兩,將那錢家公子氣的七竅生煙,揚言要砸了那家店鋪,此事當時可謂鬧得滿城風雨。

    以至於再來這裏買玉石碧器的人都學會砍價,不是十幾兩的砍,而是非常大度直接砍幾千兩下來。

    慕北陵站在門邊,餘光鎖定木架一腳,不動聲色。

    猥瑣老頭拿著錦鯉戲水的擺件侃侃而談,口若懸河,絲毫沒有察覺男子的注意力並不在他身。

    直到猥瑣老頭覺得吹得實在不能再吹,慕北陵才反神看去,嘴角微揚,指著木架問道:這個架子,你買不買

    猥瑣老頭一怔,仿佛沒聽清他說什麽,你說什麽

    慕北陵重複一遍:我問你這個木架子賣不賣

    猥瑣老頭收斂笑容,若有所思。

    靜了片刻,猥瑣老頭再度露出猥瑣笑容,擺手道:一坨爛木頭有什麽好的,客官還是看看這塊滄瀾玉璧

    慕北陵搖搖頭,收回視線,如此對牛彈琴之事,他不願做,也不屑做,抬腿邁出門檻。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猥瑣老頭的聲音:等等。

    慕北陵二度駐足,轉頭,道:還有事

    猥瑣老頭一改之前風采,此時原本佝僂的後背漸漸挺直,雙手複背,長衫子一直遮到小腿,再看去頗有仙風道骨之意。

    慕北陵走向店門,老頭側身讓開門口,迎他進去。

    第一次走到靠近南牆的椅子坐下,青衣婢女俏生生站在旁邊,餘光不時瞄向老頭,充滿警惕。

    老頭出的將錦鯉戲水放回架子,走向旁門,路過慕北陵時淺問一句:茶還是酒。

    慕北陵嘴角微揚:茶,有猴魁更好。

    老頭笑起,笑容如沐春風:隻有最廉價的碧葉。推門進去內屋,很快拿著兩個土杯一個茶壺出來。

    老頭挨著慕北陵坐下,將土杯放在案幾,提壺斟茶。

    確實不是好茶。

    老頭端起一杯淺抿一口,發出猶若品嚐人間美味的嘖嘖聲,兀自說道:年輕的時候鋒芒畢露,以為自己很有本事,天下之大想出去闖闖,不怕你笑話,除了極西北的阿羅州,剩下的十二州都跑了個遍,見過的王公貴族可以他娘的在福祿街疊三疊,也見過兩軍廝殺,一方三百萬將士,一方三百六十萬將士,殺了七天七夜,那血流的,反正填滿城外那條河沒問題。

    有被人敬仰膜拜的時候,也有遭白眼的時候,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什麽聖人,偷偷摸進澡堂子偷看美人洗澡,走到街氣血來潮順個錢袋什麽的,老頭子我都幹過,好在咱命好,沒被人抓到過。

    慕北陵安靜聽他說話,第一次伸手握起土杯,入手刺撓,沒有瓷杯溫潤圓滑的質感,抬杯至鼻前嗅了嗅。

    味道好像沒那麽次。

    後來在金州碰到個高人,是真的高人,不是那些掛著偽善麵具,招搖撞騙的家夥。

    老頭怕他誤解,特別解釋一番,那尊錦鯉戲水是從他那買來的,知道我花了多少錢麽算了,還是不說這個,免得你覺得我是瘋子。

    也許是頓悟吧,也有可能是被他點化,反正沿著一條路走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累了,想歇歇而已,花了點錢,買了個鋪子,做起這個勾當。

    老頭自嘲一笑,沒在意男子光彩熠熠的眼神,瞟了眼牆的墨寶,繼續侃侃而道:前麵還有幾個字,被我撕了,不為別的,隻覺得那個高人臭屁的很,滿嘴大道理,可笑的是老頭我又說不過他。

    也許很久沒有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老頭說到口幹舌燥時仰頭灌下滿杯茶,捋出片杏黃茶葉,呸到地,還不忘惡狠狠的咒罵幾句,大致意思也是連片茶葉也給老子添堵之類的。

    那東西不是什麽好貨色,不過是那個高人曾經戴過的一枚木簪而已,僅此而已,你要真喜歡,拿去便是。

    慕北陵淺抿口茶,放下土杯,轉麵看著這個有點像憤世嫉俗婦人的老頭,踟躕分許,說道:多少錢

    老頭擺擺手:不要錢,這東西在你眼裏視若珍寶,在我看來和外麵街道的牛糞馬糞一樣,反倒是放在這裏壓得我喘不過氣,緣分二字說不清道不明,權當是你替我解開這氣數,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

    慕北陵頷首致謝,道了聲:這茶不錯。

    站起身來,想了想,還是從腰間掏出枚銅幣,放在桌,也不管老頭願不願意收,丟下一句:我身隻有這麽多,算你想再要點,也沒有。

    走到木架一腳,沿著那條幾乎微不可查的縫隙取下簪子,握在手,不發一言邁步朝外走去。

    這一次老頭沒有再出聲。

    走到屋外的慕北陵忽然回頭,衝老頭露出絲絲明悟的笑容:莫念身後路,有緣君自來。丟下一句,瀟灑離開。

    屋老頭一愣,繼而苦笑搖頭,有意思的年輕人。

    是不怎麽懂品茶。

    老頭隨手潑掉杯茶水,順手從旁邊牆取下個酒囊。

    壁赤校場,百來十個黑箱子整整齊齊碼成一排,每個箱子前麵還放著件泛黃皮甲。

    林鉤蹲在地,麵前擺著散落一地的零件,大致拚湊起來應該也是箱子的模樣。他身後還圍著不少將鎧加身的統領將軍,一會看看滿地零件,一會看看林鉤,沒人說話。

    武蠻從校場西頭走過來,剛剛才督促完破軍旗士兵的操練,洗了個澡,神清氣爽。

    走到離林鉤還有百步遠時,沉雷般的嗓音便在校場空炸響:還他娘的沒研究出來你到底行不行

    林鉤轉頭,武蠻恰好走近身前,林鉤擠眉弄眼的神秘一笑,道:蠻子,男人絕對不能說自己不行。

    武蠻一愣,身後眾人強忍住笑意。

    他作勢欲打,林鉤連忙告饒,隨後從地抓起一枚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零件,湊近眼前細看,說道:老子是在想這東西是誰做的,這做工也太粗糙了吧。

    武蠻蔑他一眼:沒本事搞定被充大頭,免得被崽子們笑話。

    暴雨梨花擺在這裏已經快一天,不少人都想來試試這暗器到底妙在哪裏,隻可惜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人成功發射,之前看薊城的人用起來挺簡單,怎麽到自己手不靈了。於是武蠻知道這件事後和林鉤打了個賭,隻要他能在正午前成功發射,武蠻親自給他牽次馬。

    林鉤笑道:這麽簡單的東西老子會搞不定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隻會用蠻力。

    見武蠻拳頭已經高高舉起,他狗變臉般飛快堆笑容。隨後眾目睽睽下,隻見他深吸口氣,雙手抓起大把零件,五指穿花蝴蝶般左擰右繞,留下一片殘影,幾息過後,一個複原的鐵箱子出現眼前,如此景令得眾人嘖嘖稱。

    武蠻暗罵聲狗屎,然而再看林鉤的眼神已經發生變化。

    林鉤打開旁邊一口大鐵箱,五指熟練的夾百枚飛針,開口箱子底蓋,送針入膛,然後抓起一件黃甲披在身,扣好鎖扣,將箱子放在黃甲背後與箱底同寬的支架,前幾步,深吸口氣,左手扶住支架一端,右手猛拉箱底繩索,隻聽咻咻咻的刺耳破空聲響起,前方百步開外的一塊青石登時四分五裂翻炸開來,碎屑滿地。

    做完這些,林鉤忽然很臭屁的聚起右拳,做出個頂天立地的姿勢。

    圍觀眾將拍手叫好。

    林鉤揉了下鼻尖,轉麵挑釁似得看著武蠻。

    哪知武蠻壓根看也沒看他,徑直朝來時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從現在開始你隻能步行,當做是對你的訓練。

    靠,你他娘耍賴。林鉤忿忿不平的罵咧道。

    圍觀將士不知誰最先憋不住,撲哧笑出聲,緊接著那笑聲仿佛會傳染一樣,哄堂大笑。

    林鉤掃過樂的前俯後仰的數人,臉橫肉一抖,邪邪笑起。

    但凡見過他這種笑容的人,都知道自己馬會遭殃。

    果不其然,不待那些將士笑完,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們笑容瞬間僵硬。

    好笑的很是吧今天日落前你們要是還不會用這東西,都他娘的給老子滾到馬棚刷一個月馬。

    當慕北陵回到令尹府時,迎麵撞見同時回來的皇甫方士,兩人並肩走去衙堂。

    皇甫方士把軍大體情況通報一番,此次攻城可謂損傷不小,四旗攏共傷亡超過半數,單是死在暴雨梨花下的人有四成之多。

    慕北陵聽完匯報後,首次對這些門暗器產生興趣,想著自己以後是不是也招攬些工匠,成立一個屬於自己的暗器作坊。

    當然,現在也隻能想想,大局未定前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慕北陵掏出那根從猥瑣老頭處買來的木簪,放在桌,招皇甫方士走近點看,先生,來,我給你看個東西。

    皇甫方士隻道他得到什麽寶貝,湊近前一瞧,眼神登時異色連連,連慕北陵都沒注意到,那一瞬間,他眼珠竟然玄妙的一分為二,左白右黑,雖然隻是一瞬間,著實玄妙。

    皇甫方士執起木簪,細看良久,開口問道:主從何處尋到此物

    慕北陵答非所問,笑道:先生喜歡嗎

    皇甫方士想搖頭,但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慕北陵道:這是我特地買給先生的,感覺不一般,有種,有種,氣韻天成,對,是這個感覺。

    皇甫方士沒有出聲,捏著木簪走到陽光下,慢慢轉動木簪,停在某處。

    此時,簪腳處,一行小字沐著陽光緩緩浮現。

    執孺與牛,氣逾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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