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碗燴麵,婢女青衣陋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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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北陵說道:我見到你的表,說今年收成不好,想減少定量

    苗德道:屬下不敢欺瞞將軍,今年壁赤的雨水較往年多不少,蠶絲銳減,再加前兩天城外大河發水,現在已經無絲可織,以前朝廷給我們的任務是每年定量供千匹錦帛,到現在為止我們也隻產出五百多匹,所以

    慕北陵抬手打斷他的話,問道:供千匹錦帛給誰

    苗德愣道:給宮裏的娘娘。小說

    慕北陵翻起白眼:給她們做什麽隻會貪圖享樂的生育工具而已,浪費東西。

    苗德悻悻笑起,不敢接話。

    此時屋頂的帆布被人打開,陽光傾瀉,難得一個豔陽天。

    刺眼的陽光投射在晾曬的胚布,流光熠熠,絲織輕如蟬紗,薄如羽翼,倒映出各色光輝,大美不已。

    黑眸男子走到一塊七彩錦帛前,微風吹得錦帛輕微飄蕩,從到下依次閃著紅橙黃綠幾種顏色,光亮下嬌豔欲滴。

    黑眸男子嘴角微揚,輕聲喚道:這塊布怎麽樣喜不喜歡

    青衣一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不經人事的少女總對漂亮事物沒有什麽抵抗力,這像拿塊糖給牙牙學語的小孩,很輕易能勾走。

    慕北陵問苗德:這塊布算是成品麽

    苗德忙道:這塊五彩琉璃晾曬的差不多了,隻需要讓繡女繡紋飾,能出坊。

    慕北陵哦了一聲,轉麵朝青衣,又問:你喜歡什麽

    青衣啊了一聲,俏臉憋得通紅。是再笨也猜得到慕北陵想把這塊布送給自己,這樣的一塊等錦布若拿出去賣,怎麽也得值個千八百兩銀子,青衣想都不敢想:不用不用,奴婢還有好多衣服。

    慕北陵淡淡說道:當是我替老頭給你的賠禮吧。

    想了想,又道:春雨潤物,荷青碧連天,繡清池荷塘吧。完了還不忘補充一句:用青色的線。

    苗德唯唯道是。

    再參觀一圈後,男子和婢女走出衙署,路過南街一家雜燴麵館時,忽感腹饑餓,此值飯點,雖然知道胖子廚頭肯定做好飯菜,但他還是想學著老百姓的樣子,在路邊攤充饑果腹。

    青衣很懂事的叫了兩碗雜燴麵,一大一小,看起來頗為熟悉。

    慕北陵瞧得稀,開口問道:你以前在這吃過

    青衣額首甄點,道:我家在這附近,小的時候每逢過節爹爹都會帶我來這裏吃。

    很快,麻衣小二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來。

    青衣把大的那碗推到男子麵前,從竹筒抽出雙筷子,拉出內衣褒衣袖口悉心擦拭,然後才遞給男子。

    慕北陵嚐了一口,缺油少鹽,說不得美味,但飽含市井煙火氣息。

    青衣也夾起一根麵條縮進口,嚼了兩下,轉頭朝裏喊道:小東子,鹽少啦。

    麻衣小二屁顛屁顛端著鹽盅跑出來,嘴裏不停念著抱歉抱歉,目光落在婢女身時,先是一愣,旋即猛的驚叫出聲:青衣姐姐,是你。

    婢女燦爛笑起,露出一排白牙:這麽多年手藝還沒長進啊,餘爺的手藝差遠了。

    麻衣小二撓頭訕笑:我哪敢跟爺爺,你不是去令尹老爺家了麽怎麽跑這裏來了。

    麻衣小二這才注意到旁邊還坐著個青年男子,雖然和他一樣穿著布衣,但一看麵相知道是個惹不起的主。他在這條街做了十幾年生意,南來北往的各色人氏也見過不少,這點眼力見還是有。

    麻衣小二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位是令尹老爺家的公子

    青衣剛要解釋,被慕北陵眼神攔住,轉而顧左右而言他,道:你這麵做的確實不怎麽樣,沒油沒鹽,不管怎樣味道好才是金字招牌。

    麻衣小二哪敢說個不字,連連道是,小的不知道是公子光臨,改明兒我讓爺爺親自做一碗給你送去。

    慕北陵擺擺手,道:這不用了,手藝掌握在自己手,你哪天要是做的和你爺爺一樣,來找我,我再過來品嚐。

    麻衣小二被教訓的滿頭大汗。

    青衣掩嘴輕笑,揮了揮手,麻衣小二這才如釋重負的快步跑開,主子,你這麽認真幹嘛其實小東子也挺可憐的,爹娘死得早,是餘爺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這家夥小時候皮得很,沒少給餘爺惹禍,後來聽說餘爺臥病在床,他才稍微轉性,接下麵攤。

    慕北陵放下筷子,碗裏還有大半的麵條,我不是針對他,隻是針對他的手藝而已,人想要生存要進,像你我,你需要每天察言觀色,小心翼翼服侍,哪怕一點錯也會遭來斥責,我也一樣,隻要走錯一步,可能會被壓得翻不過身,此方亂世,大到一朝君主,小到盼夫走卒,沒有獨善其身能屹立天地間的,懂

    青衣眨眨眼。

    慕北陵自嘲一笑,給她說這些無疑焚琴煮鶴。

    一碗麵條吃的揪心,最後慕北陵還是忍住吃完最後一根,抹了把嘴,不管怎麽樣,這碗麵也好過在落雪山吃雪果腹的日子。

    慕北陵站起身,一時來了興致,道:走,去你家看看。

    青衣剛招呼麻衣小二算賬,乍聽這麽一句,愣在當場。

    好些年沒有回過家,也不知家裏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她這種婢女是這樣,除非主人首肯,否則絕對不會有機會回家,逢年過節探親也不可以。

    照尋常說來,簽了賣身契是令尹府的人,一切都屬於這裏。

    青衣的家離麵館並不遠,靠近山腳邊,背後是那條湍急河流。

    兩間黑瓦房,一個院子,一排土牆。

    這個地方的房子都是這樣,屬於壁赤最老也是最貧窮的地方。稍微有點出息的人家都搬到城裏去住,沒人願意留在鳥不拉屎的地方。

    青衣站在門前,怔怔出神,一隻老母雞飛牆垛,煽動翅膀偏頭注視著兩個不速之客,發出咯咯叫聲。

    黑眸男子掃過院落,一塵不染,東北角種著顆老槐樹,水桶粗細,看起來年成應該不斷,樹下有口水井,井邊斜靠個水桶,桶腳邊還有滴落的水漬,應該是剛用過不久。

    青衣轉過頭,嘴唇癟起,強忍住眼淚說道:爹娘可能出去了,主子,我們先進去。

    慕北陵點點頭,沒多說話。

    青衣推開門,異常熟悉的從北麵那間四麵漏風的草屋內取來根小木凳,放在老槐樹下:主子,現在這坐會,樹底下涼快。

    男子沒有拒絕,一聲不吭坐到樹蔭下。

    涼風習習,老槐樹散開的枝葉恰好遮住灼烤陽光,帶著絲絲涼意。

    青衣依次去幾個房間看了看,一會拿出堆不知存放多少天的髒衣服,放在井口邊,將水桶扔進井裏,頗顯吃力的提起桶水。

    男子先去幫忙,被她婉拒,說主子的手是神仙手,不能做這些下作的活計。

    男子沒有堅持,隻靜靜看著滿頭香汗的婢女。

    曾幾何時他過的這苦的多,漠北大營的血夜裏,親眼看見娘親含恨而死,自己躲在滿是血汙的房間裏逃過一劫,之後背著那口沉重的鐵箱從漠北一直走到落雪山,哭過,累過,乞討過,遭受無數白眼。

    男子忽然覺得婢女很幸運,至少父母都健在,而且知道他們健康快樂的活著。

    坐了足有半個時辰,婢女清洗完衣服,又提了幾桶水灌滿水缸。

    此時午後正熱,汗水打濕胸前衣襟,她本穿的不多,如此一來胸前風光更是旖旎,特別不自覺俯身時,那條深深的粉溝好像迷香般誘惑。

    男子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閉目不視。

    忽聞牆外腳步聲傳來,聲音很輕微,走路的人應該身材不大。

    隨後片刻,又聽東西落地的聲音響起。

    男子許許睜眼,見老頭老嫗呆立門口。

    那老嫗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個普通農家婦女,膚色杏黃,滿臉皺紋,發髻高束,散落幾指垂在臉龐,沾在汗水。

    老頭也是標準的莊稼漢,扛著鋤頭,手布滿老繭,補丁衣服沾滿泥塵,像是剛從田地裏回來。

    隻不過男子突然感覺老頭又個人一種異樣,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特別是看婢女的眼神,夾雜絲絲驚恐。

    衣兒老嫗丟下抗在肩的麻袋,小跑著衝進院子,淚水沾濕雙眼,跑近前執起女子雙手握在懷,不住打量。

    女子輕喚聲娘,倔強淚水終於沒忍住奪眶而出。

    久別重逢,老嫗最關心的自然是女子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吃苦。

    和所有娘親一樣,總會說一句你又瘦了。

    老頭扛著鋤頭進來,他已經看見樹底下還坐著個黑眸男子,不過見男子穿著樸素,隻是尋常粗布麻衣,隻道不是什麽大人物,所以也沒多加理會。

    老頭走到牆根便放好鋤頭,這才走到母女麵前,沒有想象的熱情,反而略帶冰冷的問道:你怎麽回來了該不會是被令尹府的管家老爺趕出來的吧。

    女子艱難搖了搖頭,隻喚聲爹,便不再多說。

    父女二人似乎有頗深的隔閡。

    老嫗抹了把眼淚,抽著哭嗝說道:還,還沒吃飯呢吧,娘這給你做去,你等著,等著。

    女子拉住老嫗的手,強行扯開笑容:不用了娘,已經吃過了,在餘爺的麵館吃的,小東子的手藝還和以前一樣差。

    老嫗咳的笑起。

    老頭在旁麵無表情的譏諷道:一個破麵攤有什麽好吃的,真有那本事吃大老爺們吃的雞鴨魚肉。

    女子默不作聲。

    男子微微皺眉。

    老嫗見氣氛有些尷尬,笑著打起圓場:別聽你爹瞎嘮叨,他成天叨叨雞肉,正好,那隻老母雞長大了,娘待會把它殺了給你燉湯喝。

    女子嘴唇緊抿,不住搖頭。

    老頭鬼使神差的斥道:敗家老娘們,那隻雞老子還等著下蛋去買,殺什麽殺,殺你也不能殺它。

    老嫗鼓著腮幫子想要反駁,卻被老頭一個眼神瞪的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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