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老將之死,悲天雨夜墳前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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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萬千騎兵還未近慕北陵百步,便被羊蒙率人攔下,九尺偃月大刀揮得虎虎生風,眾將呐喊廝殺,頃刻間便將攻勢盡數瓦解。小說
而這群人,有一人最為惹眼,沒有奪目的玄武力護體,僅憑一把特製的長劍左突右閃。
之所以說是特質,因為他竟然把一柄普通長劍綁在六尺長的木棒頭,硬生生加長劍柄長度,更可氣的是打的還是個蝴蝶結。不過男人似乎並不在意這些,揮舞長劍斬出道道冷芒,每一劍揮下都恰到好處,將人斬死又不費多餘力氣,看去頗有幾分圓潤感。
那是,玉弓
祝烽火如獲至寶般用力揉揉眼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這還是那個不學無術,成天隻想尋求祖蔭庇佑的紈絝少爺
孫雲浪看見男人的瞬間,五味雜陳,唇白須翁顫,眼眶卻不由自主泛起淚光。
孫家的男人,哪怕是敗家的二世祖,發起狠來也常人厲害。這是流在骨子裏的傳承,天賦。
祝烽火感歎道:恭喜大將軍,得虎子回頭。
孫雲浪哽咽不言。
騎兵陣攻勢被退,羊蒙率人拍馬追擊,高下立分。
此時,盾兵陣,刀兵陣,弓箭陣皆被武蠻和趙勝衝的四分五裂,士兵疲於保命,已無戰意。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不過兩個時辰,西夜禁軍已經死傷過半,剩下的或被擒,或被追擊的倉皇逃竄。
孫雲浪祝烽火冷眼看著發生的一切,任由殺聲慘叫聲回蕩四野,仿佛一切早在預料之。
下一刻,孫雲浪引頸長歎,望壓在山頂的沉重黑雲,黑雲的咆哮聲好似索命鐵鏈,正步步逼近。
孫雲浪收回視線,偏頭朝祝烽火投去眼色,後者會意,扯動韁繩,與之一道驅馬返回軍帳前。
慕北陵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二老身,見此一幕,濃濃不安突然襲心頭。
戰鬥已經接近尾聲,破軍旗的將士將整個西夜大營圍的水泄不通,詹隕之流雖然還在負隅頑抗,但也知大勢已去,抵擋一陣後便被蜂擁而的旗軍壓在刀下。
慕北陵雙腿夾緊馬肚往軍帳去,剛進營門,聽到的卻是冷的不能再冷的敕令。
站住,不要過來。
慕北陵下意識勒起馬頭,胯下戰馬揚蹄嘶鳴,落蹄時不停打著響鼻。
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慕北陵擔憂喚道:大,大將軍。
孫雲浪和祝烽火同時翻身下馬,伸手輕輕撫摸馬臉,貼耳嗡語。
戰馬尤其安靜,像個是聽話的孩子,動也不動。
孫雲浪拍了拍馬背,仔細的卸下馬鞍,馬嚼子,馬鐙,放在一旁地,然後深吸口氣,抬手重拍馬肚,戰馬唏律律嘶鳴,跑向旁側,但片刻後又突然停住,返身走到孫雲浪身旁,俯下身不停摩挲著這位陪伴多年的主人。
孫雲浪沒再多看一眼,雙手插在腰間寶帶,挺直腰杆。
背後披風烈烈飄揚,花白的長須迎風甩蕩。
祝烽火立在他身後半步。
這一刻,曾經的國之支柱鎮國公雲浪大將軍似乎又回到眾人麵前,曾經的西北之虎,一手締造扶蘇火營輝煌的烽火大將軍似乎也如山般屹立。
軍帳前,帥字旗的繡金武字顯得格外紮眼。
慕北陵翻身下馬,腳掌踏地一刻隻覺雙腿千斤沉重,邁不開一步,殺得血紅的雙眼露出幾分清明,劍眉倒豎,杏目圓瞪。
他如何不知孫雲浪和祝烽火想幹什麽,隻是不願相信而已。
老將遲暮,染血夕陽。
天地間靜的可怕。
孫雲浪掃過眾人,笑容逐現,笑的牽強悲涼。
長刀在側,刀刃閃著懾人寒芒,刀刃一麵,國之重器四字熠熠生輝,好像正在訴說這位遲暮老將的戎馬一生。
孫雲浪伸出右手握住刀柄,倚刀而立,揚天高呼:老夫縱橫沙場五十載,三朝為臣,追隨先王開疆破土,恪守西夜千年基業,而今受奸人迫害,家之不家,朝之不朝,國之不國,老夫恨啊,恨不能再以耒軟之軀報效先王天恩。聲音嘶啞,慟哭九天。
腳尖重踢刀柄,長刀翻轉,橫刀於身前,孫雲浪 眼神陡然轉厲,直視慕北陵,喊道:慕北陵,老夫一生為西夜鞠躬盡瘁,曾對先王許下重誓,終此一生報國安家,保武家基業,而今你身為老夫子婿,卻不能墮了老夫一世威名,老夫要你此立誓,縱然打下西夜江山,也不得自立為王,西夜朝隻能由王室武姓做高堂,你可敢許
慕北陵戰戰兢兢慌忙點頭,厲呼道:小胥一定聽從大將軍囑咐,大將軍,咱們先別激動,把刀放下,你千萬不能騙我啊。
孫雲浪手腕猛震,刀身綻放翁然顫音,指天立誓
慕北陵一凜,銀牙緊咬,頓了頓,豎三指衝天,呼道:黃天在,豎子慕北陵於此立誓,終此一生不在西夜稱王,若有違抗,甘受五雷轟頂之責。
呼聲回蕩,響徹天際。
孫雲浪長舒口氣,悲涼點頭。
慕北陵收回手指,小心勸道:大將軍,先放下刀,萬事好商量,再不濟我
話還未完,忽聞孫雲浪瘋狂大笑,而後許許轉身,直麵帥旗。
下一瞬間,笑聲戛然而止,狂躁的玄武力破體而出,刺目耀眼。
再下一刻,光芒驟然收斂,手拄長刀,唯有猩紅披風咧咧作響。
慕北陵猛覺剜心之痛,噗通單膝跪地,眼神空洞。
祝烽火留念似得盯著男子看了好久,突然狂笑道:天地之大,豈無老夫半尺容身之所,佞臣悲王,先王啊,末將來向你請罪了。
不留半分餘地,凔啷拔劍,手腕翻轉,劍身順勢抹過頸脖。
氣息飛速萎靡,屹立不倒。
雲浪大將軍
烽火大將軍
慕北陵癱倒在地,悲極痛呼,雙手死死拽住胸口,喉嚨發出咕咕的回聲。
皇甫方士等人箭步衝至慕北陵身旁,將其扶起,武蠻猛的一掌打在慕北陵後背,慕北陵咳咳幾下,方才緩神,慟哭出聲。
於日,三軍束白綾麻帶,伏龍脈最高的丘陵開挖墳室,墳頭朝西,立二碑,一名國之重器鎮國公孫雲浪塚,二名扶蘇火營天威大將軍祝烽火塚,蓋繡金武字帥字旗,燃烽火狼煙,得天感召,大火連燒一夜。
同一時刻,武蠻大手揮下,數萬禁軍人頭於墳前落地,以祭二位將軍在天之靈。
鮮紅的血水順著山頭流下,綠地染紅。
是夜,天際黑雲更濃,綿雨飄下,淅瀝瀝的雨水衝刷原野,似要洗淨兵甲戾氣。
綠草滋生
伏龍脈墳塚旁,萬籟寂聲,男子獨坐墳頭,手指掛著一壺清酒。墳前燃起長明燭,燭火隨風搖曳,雨水傾打不滅。
男子眼神空洞,胡須拉碴,麵朝西方灌下口酒,呢喃自語:玉英,爹和烽火大將軍來了,你見到他們了嗎
昨天夜裏我還和他們對酒暢飲,他們說隻要我全力以赴打敗禁軍,隨我回扶蘇,我沒讓他們失望,但是他們騙了我。
我本來想帶他們回扶蘇,在扶蘇頤養天年,順便也可以和你作伴,哪知道才一夜而已,竟然天人永隔,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想。
淚水湧動,雨點打在臉,混著淚水留下,分不清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
男子仰頭再灌口酒,辛辣的味道令他忍不住掩嘴咳嗽。
玉英啊,我不把爹帶回來了,怕你傷心,你要是在那邊見到爹,也和爹說一聲,說北陵不孝,不能讓他榮歸故裏,但是你知道嗎玉英,爹的墳頭對著扶蘇城,相信他也在時刻看著你,你不會孤獨,對嗎
我曾經許諾要把爹好好帶回來,現在卻沒做到,我是不是很沒用啊,玉英,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做才能讓這一切不發生啊,要是這隻是一場夢該多好啊,我多希望這場夢能早點醒過來,帶著你,帶著爹和烽火大將軍隱居山林。
對了,你也說過想去大武村看看,到時候我們去大武村好不好,武二叔他們人很好,要是知道你是我媳婦,肯定高興的合不攏嘴,還有四娘,估計你去了啊,她不會舍不得那幾隻老母雞,準保殺了給你燉湯。
玉英,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回答我啊。
男子漸顯迷離,酒壺傾斜,酒液流出都渾然不知。
雨勢越來越大,天地間一片迷蒙。
雨,一個男人拖著沉重步子登丘頂,背負一柄怪長劍。
男人提著食盒,走到墳前。
男子頂著迷離眼神瞥了男人一眼,偏頭不語。
長劍男人動作緩慢從盒端出幾盤菜肴,擺兩個青瓷酒杯,執酒壺斟滿酒杯。做完這些,退後一步伏跪在地,對著雨水沾濕的石碑重重磕頭,久久不肯起身。
英兒走的時候,爹也讓我送了食盒,說是咽氣菜,吃了好路,來世投個好胎,做個享福的人。
男人喃喃自語,也不管男子有沒有在聽,我這一輩子,荒廢了三十年,原以為有老頭的庇佑,可有高枕無憂的過二世祖的日子,玉英走的時候,我不願見到老頭傷心,決定參軍,現在老頭也走了,嗬,說來可笑,剛想做些彌補,到頭來卻是這個結局。
男人笑的可悲,笑臉掛著兩行清淚。
男子將快要見底的酒壺遞去,翻了翻眼皮,收下眼眶最後幾滴眼淚,平靜道:陪爹多說會話,以後興許沒這樣的機會了。
男子撐起身子,拖著步伐離開。
脈腳下,皇甫方士和武蠻站在營門前,遠遠看著那道落寞的修長身影走來,不是滋味。
擦身而過時,男子沒說一句話,甚至看也沒看他們一眼。
待得背影消失在軍帳,皇甫方士才輕歎一聲,道:接連失去親人,主承受的東西遠非我們可想。
武蠻沉聲道:先生可有法子弟妹走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決不能再發生。
皇甫方士搖頭道:解鈴還需係令人,這個心結隻有主自己去打開。
踟躕片刻,似是想到什麽,又道:讓人去趟扶蘇吧,把籽兒和破虜帶過來。
武蠻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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