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經帶給我陽光的男孩，全身散發著青春、生機、自由和希望的味道，再次出現時卻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他說“久等了”，我再也不敢不顧一切去接這句話。

    “鄭昀，自罰完就過來坐吧。”大當家的女兒在眾人麵前不再是剛才跟父親撒嬌的樣子。變得端莊得體，像主人一樣。她看鄭昀在我們這邊站得太久就想把他叫回去，或許這個聚狼幫小小姐也看出了異樣。

    鄭昀回到女孩的身邊，兩個人坐得很近，比普通的兩個座位間隔更近一點，應該是挪動了凳子。“吃菜，空腹喝酒不好。”當她微微笑著將蔬菜和高蛋白的菜類夾進鄭昀碗裏給他緩緩酒勁時，溫柔甜蜜的樣子讓我立刻想到了那天商場裏麵看到的女孩的背影。

    鄭昀也依照她的意思夾起菜送到嘴裏，嘴角的弧度和儒雅的麵龐對身邊的女孩有些許寵溺。所以，他們在一起了是嗎？那鄭昀說久等時為什麽隻盯著我？

    “你們倆不僅遲到還趕在客人前麵先開席，真是沒規矩。”大當家訓斥裏麵帶著寵溺，仿佛鄭昀也是自家孩子似的。他也已經默許自己的小女兒和鄭昀在一起了吧？如果有人問我心裏是否苦澀，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口中含著五糧液舌頭的麻不及大腦當中的麻木，我還知道鄭昀的幸福我該祝福。

    “還沒有開席嗎？”鄭昀放下筷子，“我以為沒等我就已經開席了。”他麵上仍然有淡淡的笑意，並沒有因為自己無心的逾越而感到不安。

    “大家都在等你，你這主動開席也不枉等了你很久。”大當家嘴裏說著替他倆掩蓋過去，“開席開席，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他張羅著，頗有點親鄰聚在一起吃飯的感覺，倒不像是合作談判的雙方。

    聚狼幫大當家剛說完開席，鄭昀就夾起一隻鹽水蝦順手放進小小姐的碗裏。動作很嫻熟，就像是做了許多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總是相互夾菜，相互照顧吧，筷子伸向自己想夾起的菜，卻又總是把這一筷子先送到身旁人的碗裏。

    “吃飯。”我怔愣出神，主子一本正經地坐著，遙遙地夾了茄子送到我碗裏，然後看著我，自己什麽也沒夾。當我抬頭看向他的時候，他也看著我。我的眼裏有疑惑，他的眸中是遙遠的優雅高貴，不容揣測。

    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終於把碗裏的菜送到口中，忘記了去注意某個人收回餘光之後眼睛裏的晦暗不明。

    陳哥坐在主子右邊，我坐在主子的左邊。聚狼幫那邊上桌的人也隻有大當家和他的助手、二當家以及小小姐。十個人用的圓桌現在隻坐了七個，鄭昀和小小姐之間還特意縮短距離，因此整張桌子一圈坐下來就有些空曠，還自然地分成了prr和聚狼幫兩邊。

    雙方沒有人主動提起合作談判，先打開話頭的是鄭昀，開口就是股市和樓盤。主要是陳哥和鄭昀在聊，聚狼幫小小姐也時不時插話進去，說得還挺專業，贏得了他們的讚同。而我是幾乎完全聽不懂，股市還有點明白的意思，尤其是樓盤讓我覺得一陣雲裏霧裏。聚狼幫小小姐大大方方地笑著，和他們兩個男人相談甚歡。

    不同的是男人聊起來就隻顧把酒言歡，小小姐卻屈尊降貴，吃到什麽口感不錯的菜都要多夾一筷子給鄭昀。鄭昀一邊跟陳哥相聊甚歡，一邊也不忘時不時把碗裏小小姐夾的菜全部消滅掉。

    反正我不怎麽聽得懂，幹脆低下頭自顧自地吃東西。慢悠悠地剝掉蝦殼，把卷起來很有彈性的蝦尾肉剔得幹幹淨淨才送進嘴裏。剝地時間有點長，蝦肉上麵的湯汁全都漏掉了，不是很有味道。我把我放在餐巾紙上麵蹭了又蹭，直到手指尖的指縫裏也沒有一點汁水。

    “當當當”就在我專心剝第二隻蝦的時候，一雙筷子突然伸到我麵前輕敲我的碗沿。我順著筷子向上看見那隻手掌時就確定是主子。聲音不是特別大，隻有陳哥朝主子和我瞥一眼，然後匆匆收回目光繼續和對方聊天。

    我疑惑地看著主子，手上動作也停下來，主子沒看我，目光直往我手上捏著的醉蝦飄。“要這個？”我微微詫異，用口型問主子，他眨眼皮表示“沒錯。”

    我趕緊加快手上的動作防止剝出來的又沒湯不好吃。收拾好之後用筷子夾著放在了主子的碗裏，主子把它夾起來嚐一口，一口就嚐沒了。

    “怎麽樣？”我用眼神無聲地詢問。主子淡定地搖搖頭。好吧，早知道就不問了。我收回目光擦幹淨手。

    “再來一個。”主子用筷子不夾菜的那頭暗暗戳我胳膊，然後用嘴型說話，聲音幾不可聞。“不是不好吃嗎？”我小聲回答。“剛才那個不好吃，我再嚐一隻。”

    好吧，果真是當主子的，不好吃所以要再嚐一隻。這次我手上的動作更快，剝好立即送進他的碗裏。“這個稍微好點。”主子低聲在我耳邊評價。這是誇我嗎？我不管，就當是誇我好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主子今天是怎麽回事，人前跟我表現得這麽親密。但他是主子，我隻能依照眼色行事，完全沒有選擇權。

    如果說我跟主子表現的是下屬對領導的服從和討好，那麽鄭昀和聚狼幫小小姐就是真的在秀恩愛了：

    “我要吃那個。”坐在大當家和二當家中間的小小姐小聲撒嬌。

    “女兒要吃什麽？”“是這個嗎？”下意識出聲的老大扭過頭才發現自己女兒是在跟二當家說話。鄭昀同時夾起她示意那個方向上的一道菜問她。

    “嗯。”小小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鄭昀，回頭朝自己爹真誠地笑。大當家滿臉隱藏的寵溺，鄭昀立刻把菜放進她的碗裏。

    “其實我想吃的是它左邊那道不是這個，”小小姐把菜咽下去，然後小聲跟鄭昀咬耳朵，“但是是你夾的所以我都會吃掉。”咬耳朵的聲音連坐在對麵的我都能聽見，真是秀得一手好恩愛，感情他們在吃飯別人都吃吃狗糧就飽了。

    鄭昀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伸出手臂夾過她說的“左邊那道菜”給她。那是炒菜，看起來像是茭白炒肉絲，鄭昀夾的技術含量極高，有菜有肉分量足。

    “別看了，你不陪對方聊天就給主子布菜。”陳哥用胳膊肘拱拱我。彼時我的手已經停在桌邊十多分鍾沒動，就差下桌了。

    主子需要人布菜？陳哥這番提醒之後我才看向主子，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邊，不甚在意地看看在座的人，似乎從第二隻蝦之後真的沒有自己夾菜吃。想想剛開席那會兒主子特意給我夾茄子，雖然我不太愛吃好歹是第一筷子就送到了我碗裏，我環顧整張桌子上，挑那些看起來還不錯並且沒涼下來的菜放進主子碗裏。

    “不愧是我的下屬，我想吃什麽不用說就掌握得一清二楚。”他壓低了聲音對我說，但是這個音量也把握得格外的好，好就好在我想對麵坐的人同樣可以聽清楚。

    鄭昀看向我們，小小姐看向我們，我好像有點明白主子和陳哥的用意了，這是故意要跟他們兩搶風頭。

    主子對我是不是喜歡我心裏尚有自知之明，況且從陳哥的立場來說他應該並不希望主子對我另眼相看。可是今天無論是主子人前的親密讚許還是陳哥刻意的提醒都是讓我和主子看起來更加曖昧。所以這是戰略之一，今晚的風頭必須搶到？

    陳哥和鄭昀繼續聊上他們的話題，倒是聚狼幫小小姐時不時看我兩眼仿佛有所思量。千萬別記恨我，我是無辜的，我被她含著深思打量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但是卻依舊要表現出紋絲不動、波瀾不驚的狀態。我仔細觀察主子的變化，不去應對小小姐的眼神，把下屬對上司的巴結演繹得淋漓盡致。

    大概是我自己也堵著一口氣，細心周到的程度甚至讓對麵的一對情侶也忘塵莫及。可是我的表演始終是單方麵輸出，對方是互動形式的甜蜜，想要蓋過對方的風頭終究還是缺少火候。這樣的筵席失利對真正的談判應該並沒有多大影響，我揣摩著。

    “沒想到大當家也是有閑情逸致的人，建這樣的房子是要以後養老用嗎？”主子難得地開口，矛頭直指場上說話不多的大當家。

    “哈哈哈，養老還早，而且這是老二監督建造的，跟我還真是關係不大。”大當家始終有那種慈祥感。

    “沒想到二當家喜歡這種老式風格，現在城市裏麵這種建築恐怕很少了吧。”陳哥接過話頭，別有深意地把酒杯舉到嘴邊看向鄭昀。

    陳哥應該並不認識鄭昀，當時我在媽咪手下跟他還沒有很多接觸。出逃之後帶我回來的隻有主子，連媽咪也是事後才知道我已經被帶回。

    不過陳哥很可能知道主子從前的事。主子給我講他的故事也跟舊式的建築有關係，陳哥應該是和我到這裏之後產生了同樣的懷疑，就是聚狼幫把地點安排在這裏是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