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他會不會招供背後指使的人？”主子問我，嘴角有細微的笑意。“他”指的是劉衛。

    明明就會和不會兩個回答，我卻著實愣住了。劉衛沒什麽見識，倘若指使他的人真的是李老板的話，或許他會以為遇到了貴人，一直死心眼下去。

    “恐怕不會。”這樣的可能性極大，我回答主子的語氣有些落寞。

    “你在替他惋惜？”主子看著我問，語氣裏麵有點不屑的味道。

    我心裏不舒服，“不是。”我回答道，“隻是覺得他一家三口都因為我”話沒有說下去，一方麵是因為愧疚，另一方麵，我想到就算他招供出來，恐怕主子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我看向主子，他的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仿佛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不用放在眼裏。在主子身上，所有的意外都會成為插曲。但是我做不到，無論是從能力上還是從心理上，都還不達境界。

    對於劉衛我有種愧疚感，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不管從前他劉家人怎樣對待我好歹讓我活了下來，但是他們卻因為我所做的事情逐漸活不下去。

    “主子打算怎麽處理劉衛？”我還是問了出來，不問一直放不下心。

    “你是想親自處理？”沒想到主子不僅沒有回答我，反而這樣問。每次都用類似的辦法。白淺歌讓我處理，鄭昀讓我處理，劉衛我當然不願意。

    “隨口一問，主子別在意。”趕緊否認，不讓他趁機把這個問題拋給我。怎麽處理對主子來說都是小菜一碟，然而讓我來處理這些與我相關的人簡直就是一種煎熬。有時候我會想，長期以往下去，我會不會崩塌最後的道德堅守，成為一個是非不分，感受不到罪惡和黑暗的人。

    我拒絕過問劉衛的事情，現在沒什麽可以繼續聊下去的，主子隨便撿了張凳子坐下，剛巧是我上課時的位置。“哎”我下意識地想讓他換個位置，大概是現在的我猜疑太多，坐同一張椅子又不是在相同的時間，這有什麽的。

    “有問題？”主子看向我，冷冰冰地問。我及時收住聲音，但還是被聽見。

    “沒有。”我否認。“彈曲琵琶來聽。”主子坐下以後一條胳膊擱在桌子上麵，手握拳支住太陽穴，姿勢有點像女孩單手拖住臉，除了多出些許陽剛之氣以外。

    我沒有再像上一次一樣不識趣地拒絕，也沒請主子選曲子，畢竟他選了我說不會又要被教育。

    我還是選了先前不是特別難的曲子茉莉花，上次在主子麵前表演得很差，現在練熟了重新彈奏一回也省的他說我一點進步都沒有。

    咪來咪梭啦梭哆啦按照簡譜，琵琶聲響起。琵琶看起來古典，其實聲音是尖脆的，所以說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盤。茉莉花是南方的民歌，節奏偏優美、中速，不是特別快。但是彈奏琵琶換手還是很快的，不像唱出來那麽悠閑。

    “唱出來。”我正一心一意地撥動琴弦，主子突然提出新的要求。精神上短暫的怔愣，還好手跟上了。從下一句開始，自己為自己伴奏輕聲低唱。與其說琵琶伴奏不如說是我淺唱的歌聲在為琵琶伴奏。

    “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明年不發芽”伴著歌聲最後一個梭長輪指持續響著。這次彈的很順暢，即使中途主子突然提要求讓我把它唱出來琴聲也沒被打斷。

    這樣總能體現出我，學了那麽久不是白學的了吧，我暗自思忖。“你隻會這一首曲子嗎？”主子磁性的嗓音響起，我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上回讓你表演是這一首，這次仍然沒變。”他陳述著，好像確實是事實。

    關注點難道不是放在不同的地方而是尋找兩次表演的相同點嗎？我也很無奈。“還會別的曲子，就是更難一些的還沒有練習流暢。”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進步真是太小了。”聽完我的解釋主子評價道。所以我練順了曲子還練會了輪指，在主子那裏得出的結論就是進步太小了？我容易嗎？此刻特別想要仰天長嘯。

    一個碰都不碰琵琶的人憑什麽對我說三道四，好不容易取得的進步就這樣被否認，還不是因為他有權利，整個prr都歸他管。這樣的話我隻敢在心裏吐槽，然後給這個男人一個大白眼。

    “你的眼珠子都快翻不回去了。”主子冷不丁地出聲，我下意識順著他的話把眼珠滴溜一轉。隨後就發現主子俯視我，眸子裏麵寫著四個大字：果然如此。

    我隨即把眼睛又轉兩圈還眨了幾下，一臉無辜地裝作自己沒看懂他是什麽意思。主子沒跟我計較，站起身朝培訓室外麵走。現在是下午兩點，因為忘記吃午飯我的肚子咕嚕嚕響起來。

    主子的腳步生生停下，扭頭看我。好不容易要把這尊大神送走，結果因為肚子叫他又回來了，如果不是被主子盯著看，我真想敲敲自己不爭氣的肚皮。

    “主子您先忙”話還沒說完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斷。“你跟我一塊下去。”不是商量或者建議的口吻，而是上司對下屬說“跟我下去”。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景象，我默默轉過身，把琵琶安置在架子上麵，主子站著等我。他挺拔的身影逆光站著，很高、身材也很好。手工西裝包裹著健碩的身材，黑色很顯精幹。

    他一言不發地等著我，我緩緩地把錦粗蓋在琵琶上，拉好每一角。居然有種靜謐的味道。

    我識相地趕緊收拾好，然後跟著主子下樓。很意外，他竟然選了樓道而不是電梯。結果在四樓停住。“去買吃的。”主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道。

    是因為我沒吃飯所以在超市附近停下嗎？這樣看來主子有時候真的非常細心。很多人都可以變得細致甚至是小心翼翼吧，如果他們覺得麵對的那個人值得。

    我當然不會自戀到認為主子覺得我值得他的細心，今天不過是他心情好罷了，畢竟他惡劣對我的次數絕對不比良好態度少。

    我沒拒絕，徑直向超市走去。萬一待會兒買完東西他還不放我走，跟他一起工作的時候我的肚子還是一直咕嚕嚕的叫，那麽麻煩的人是我。

    原本突然想到那家麵包店的麵包聞起來很不錯，但是已經進了超市逛了好半天我買了一盒泡麵。對，沒有看錯，就是泡麵。

    當我拿著泡麵桶和一根火腿腸、一個鹵蛋出來的時候，我從主子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嫌棄。“我去一下開水間。”沒等他開口，我就趕緊往開水間走去。

    每層樓都有開水間，而且位置差不多是統一的，隻要去過任意一個就可以很快找到。開水間裏麵也有咖啡和熱飲，但是我僅僅需要開水泡麵而已。

    撕開泡麵桶上麵的紙蓋，先把蔬菜包撒進去，然後把火腿腸擠成一節一節掉進去。醬料包、調味粉包，最後是那顆鹵蛋。倒上七分滿的開水，比注水線略低一些，這樣可以看起來很豐盛。

    從前在老家沒什麽可口的飯菜吃，難得吃到一頓泡麵，覺得它簡直是人間美味。小時候家裏還很窮，從來不吃一塊八的，隻吃五毛的。五毛的隻有調味粉包，沒有醬料包，我記得很久以前的某師傅牛肉麵也是沒有菜包的。

    用叉子之間的空隙將紙蓋和紙盒固定在一起，雙手端著邊緣小心翼翼地往外走。隔著紙都能感受到裏麵開水的滾燙，還好沒有到很滿，不然萬一灑出來容易燙傷。

    蓋著蓋子，方便麵的香氣就已經飄散出來。等我向原路返回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主子竟然還在原地。他是在等我一起嗎？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沒等主子說話就先溜開泡麵去的行為很不好。

    “主子。”我站在他的麵前，低頭看著自己的泡麵桶，裏麵的麵應該已經散開可以拌一拌再泡了吧，那樣可以泡的均勻一些。思維不由得開小差，連我自己都發現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態度根本不夠虔誠。

    “你打算在我辦公室裏麵吃這個？”主子冷漠著一張臉問我，“聞起來滿滿是垃圾的味道。”

    評價也太苛刻了吧，明明在我聞起來很香。況且我怎麽知道要去他的辦公室呢？

    “就在這邊吃完。”主子略偏腦袋向旁邊示意。那邊是走廊的盡頭，因為是四樓消費去，留出了很大的空位，設置一些閑置的桌椅整整齊齊的，可以就著桌子吃東西順便看巨幅玻璃窗外麵的天空。

    “是，是。”我忙不迭答應著，“吃完我就立刻去主子您的辦公室。”三分鍾到了，那麽燙的水五分鍾該泡爛了。希望這尊大神可以快點離開讓我去好好享受我的熱騰騰又豐盛的泡麵。

    主子再次忽視我的話，禁止朝著空位置走過去，選一張桌子坐下。他這麽嫌棄我泡麵的味道，應該不想讓我跟他一桌坐在他的對麵吸著麵吧，我合情合理地推測，然後選了另一張離他有點距離的桌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