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就饒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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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梅麗說完,斜睨著眼看向我。我聽得懂她話裏的意思,但卻始終都保持著沉默。
此時,孟素素從後間跑了進來,滿臉都是淚水,開叉的旗袍已經被人撕掉了半截,頭發也淩亂不堪。
她見我在這裏,什麽都沒說就朝我撲了過來:“湘蓮姐,你可回來了。”
她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或許到了現在她才知道夜總會裏的水有多深,隻是,有時候走錯了一步,那就是步步都錯了。
素素,你幹什麽呢?沒見著麗姐在這裏嗎?”姐發了話,這裏素素的年紀最小,人又最單純,所以大家都把她當小孩子看。
孟素素抬起頭,就看到了麗姐,麗姐對這些剛來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傲慢的態度,孟素素怕麗姐,抹著淚,強忍著不哭,樣子也很是可憐。
麗姐卻隻是冷笑了一聲:“這才剛開始呢?怎麽,這麽快就受不了呢?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當演員嗎?夜總會就是個大舞台,盡情的釋放你的身體,你在這裏可以收獲你一生都想不到的東西。”
她很是輕蔑的將這番話說出來,孟素素畢竟是小,剛才又受了委屈,這會兒哪裏還知道要收斂啊。
麗姐,我一直都把您當親姐,我告訴你我想要當演員,可是你卻把我丟給那些老男人。我來的時候就告訴你了,我隻坐台不出台的,可你為什麽要讓那些老男人在這裏搞我?”
我沒想到,這其中竟然有謝梅麗的功勞。
孟素素哭得很傷心,那些年紀小的姑娘,也一個個都低下了頭。
當她們懷著好奇來到這裏,以為隻要陪陪客人喝酒跳舞,就能夠賺的大把大把的鈔票時,卻不想那個口口聲聲說會照顧她們的女人竟然將她們推向了火坑。
在夜總會裏,小姐的身價明碼標價,媽咪在其中可以拿走一大部分的提成,謝梅麗仗著這群小姐幼稚無知,可真是挖空了心思將她們一個個推下水。
我之前還挺同情謝梅麗的,覺得自己今天做的有點過了,但是聽素素這麽一說,我倒是更加的理直氣壯了。
素素,你就少說兩句吧,這事兒也沒人強迫你,要是你真的不願意,你可以說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說了,麗姐又沒虧待你。這幾天就數你選的台最多,現在麗姐都要走了,你就不要說這些難聽的話了。”
另外一個整天圍著麗姐轉的女孩接了茬兒,孟素素突然就笑了:“走了?誰讓你走的?憑什麽我下了水你卻上了岸?這不公平!”
孟素素在包房裏喝了不少酒,情緒有些失控,所有人都看著她哭鬧,誰也不做聲。
孟素素繼而轉向了我:“湘蓮姐,她們都是壞人,都想要欺負我。都他媽欺負我是個學生是吧?”
她突然歇斯底裏的大吼起來,謝梅麗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怒火,上來就要給孟素素一個巴掌,被我攔住了。
麗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已經被趙總開除了。所以,你沒有資格來教訓素素!”我說的很是平靜,這是我在謝梅麗臨走的時候,唯一想要對她說的話。
她盯著我,眼眸裏的恨意越來越濃,那個當初她怎麽都瞧不起的黃毛丫頭,竟然有一天會將她輕而易舉的從這裏趕走,她絕對不會想到。
嗬嗬嗬……柳湘蓮,走著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咱們的好戲才剛剛開始,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折騰起多大的波浪。”
謝梅麗說完,掉頭就走,孟素素半個身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她恨受傷,也很狼狽。
這是我和謝梅麗之間的第一次過招,我沒想到,我們的的人生,就如同她臨走時告訴我的那樣,才剛剛開始。
之後的那些年,我和這個曾經囂張跋扈的女人,竟然會站在同一條戰線。
謝梅麗就這樣走了,但她的離開,並不意味著森海豪庭將麵臨著混亂。
她前腳剛走出森海豪庭,後腳就有了新人進來了。
我對這個人不熟悉,據說曾經是趙德勝的姘頭,一直被趙德勝保養在外麵,以前也做過小姐,但是時間並不長。
三十來歲的樣子,保養得倒是非常的精致。一襲黑色深v長裙,短發,不愛笑。
謝梅麗過去打了聲招呼,原本她想要客套幾句,但是新來的那位,似乎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
孟素素告訴我,這個女人叫薑鳳蘭,所以大家依照前例,叫他蘭姐。
她一來就將所有小姐都聚集到一起開了個會,三十多號人擠在休息室裏站著,她陷在沙發裏,半響都不說話,卻讓人覺得殺氣騰騰。
不是說當媽咪都要麵玲瓏嗎?可我覺得,這個蘭姐並不具備一個媽咪的特質。
謝梅麗會來事兒,常常是把客人哄的團團轉,隻不過她對小姐實在是有些過了。而這位蘭姐,隻能用冷豔來形容,其他的,我還看不出來。
我和所有人都擠在那裏,屋子裏一直都有人說話,鬧嚷嚷的,薑鳳蘭就蹙著眉頭,好像很煩。
說夠了嗎?”
大家說的正起勁兒的時候,她開了口,聲音有些尖細,但聽著卻很有力。她猛地睜開眼,目光很是犀利的掃視了屋子裏一圈。
她隻說了一句話,屋子裏立刻就安靜了下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她這個架勢,是要燒一把大火。
我對薑鳳蘭的印象並不好,能夠和趙德勝搞到一起去的人,自然都不是什麽簡單的貨色。果然,沒過一會兒,薑鳳蘭開了口。
待會兒每個人都來我這裏備個案,以後都給我記住了。這裏是夜總會,不是菜園子,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既然趙總讓我來管這裏,那你們可都得給我聽好了,這裏沒有不出台的規矩,想要在這裏幹的,都給我做好脫褲子的準備!”
說實話,我這會兒有點後悔了,我天真的以為,趕走了一個謝梅麗就算是解氣了,想不到來了個薑鳳蘭,才知道什麽是閻王來了。
所有的姑娘都低垂著頭,我猜想,她們那會兒肯定對我恨之入骨。謝梅麗這個人雖然有些小心思,但是她好在為人還比較通融,不會這麽的死板。
現在是上班時間,就不要囉嗦了,有客的去陪客,要出台的先登記再出去,沒客的來我這裏備案。”
薑鳳蘭說完,起身就朝樓上走去。
她果然和謝梅麗的風格不同,謝梅麗做事喜歡親力親為,像極了古代的老鴇,可是薑鳳蘭,架子擺的有些高。
會所裏的事情,她交給了自己的助理去做,有客人要選台,助理帶著小姐去,她連麵兒都不肯露一個。
我那天沒有選台,就在休息室坐著,何況我和謝梅麗剛剛鬧翻,我心底猜想著薑鳳蘭可能會拿我開刀。
輪到我去她辦公室的時候,她饒有興致的打量了我一番:“你就是柳湘蓮?”
看來,她已經聽說了我。
我也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盯著她打量,她靠在座椅上,手裏轉動著一支筆:“聽說是你把謝梅麗那個女人趕走的?”
她說話沒什麽表情,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說這話到底是幾個意思,是覺得我把謝梅麗弄走是件好事兒呢?還是覺得我不該把謝梅麗弄走。
不知道她的態度,我便不做聲。
你挺有本事的,不過,你那些小伎倆最好不要在我麵前耍,我可不像謝梅麗那樣好欺負,不過你要是想嚐試一下,我倒是樂於奉陪。”
她這樣直接的態度,讓我頗有幾分意外,我以為她會提到我和趙德勝的關係,趙德勝為了我將謝梅麗趕走,至少在外人眼裏看來,我在趙德勝的心裏,分量要比謝梅麗重。
薑鳳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輕扯嘴唇笑了笑:“你和老謝那點事兒,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關心。他要是樂意跟你在一起黏糊,我高興還來不及了。”
這樣的大度,還真是少見。剛才在休息室的時候,我可聽聞那群女人說起,薑鳳蘭是趙德勝最得意的女人,看來這是被包yǎng的有恃無恐了。
蘭姐您誤會了,我和趙總並沒有什麽……”
我想要解釋,她蹙了眉,伸手示意我不要說下去,“你們有沒有什麽,我不想聽。在我手下做事,必須按照我的規矩來,要是壞了我的規矩,老謝都幫不了你。”
她這算是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我倒也識趣,並不與她多言。
後來,她再次閉上眼睛:“出去吧,把門關上。”
從薑鳳蘭的辦公室裏出來,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接下來這裏還會發生點什麽,之前輕鬆自在的氛圍一下子被一種不知來源於何處的恐慌取代。
休息室裏,所有人都靜默著。
都怪你,要不是你,麗姐也不會走了,現在倒好,派來一個母夜叉,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有人公開把這話說出來,而我卻裝作沒聽見。
最傷心的人莫過於孟素素了,她心裏窩藏著那麽多的氣,還沒找謝梅麗報仇呢,結果那個女人全身而退了。
剛才那會兒她還嚷著不要幹了,可現在薑鳳蘭定了規矩,小姐必須出台,孟素素這會兒就隻剩下哭得力氣了。
湘蓮姐,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現在真的是全毀了,我以後怎麽結婚嫁人啊?要是以後我嫁人了,人家知道我做過小姐,我爸媽肯定活不了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我隻是抽著煙,一直都不搭腔。
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果,每個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被設定了。無論當初選擇時腦子是否進了水,也不會因為日後哭過的淚,而發生絲毫的改變。
當所有人都開始抱怨憤恨的時候,我根本就顧及不了那麽多,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隻能想著,要如何在這個大染缸裏好好的生活下去。
我還有深仇大恨沒有來得及報,我絕對不能就這麽輕易的選擇放棄。
趙姐消失了。
她就像是有了特異功能一樣,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失蹤了。無論是我還是張東海,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湘蓮,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發動了所有人去尋找,一定會找到她的。”張東海就站在我的麵前,我從夜總會下班出來,他在**的巷子口等著我。
我莫名開始心慌,掏出煙,大口大口的吸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夠覺得心稍微的安寧一點。
她去了哪裏?會不會被韓娜抓走了?我的腦子裏冒出各種不好的念頭來。
我已經找人查過了,韓娜那裏沒有動靜,她們應該以為她已經死了。”張東海又說了一句,可是我還是不放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現在要是在宣城出現,就是個不定時的zha彈。而且她身無分文,一個女人在外麵飄蕩,又會經曆怎樣的淒苦?
吸煙吸的太猛了,我開始劇烈的咳嗽。張東海上前拍了拍我的後背,想要從我手裏將煙拿走,被我推開了。
麻煩你,幫忙一定要找到她。”我擠出這幾個字眼,卻是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張東海點了點頭,示意我上他的車,他送我回去,也就幾分鍾的路程,我說我沒事,隻是心裏有點亂,想要一個人走走。
隔著一米遠的距離,他就跟在我的身後。
湘蓮,要不……你別去夜總會上班了,你要是願意,我可以給你安排工作。”身後,傳來張東海的聲音,如果是別人,一定會歡欣鼓舞吧?
可是,我卻隻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那麽的不喜歡夜總會,但是卻從未想過要離開。我還有深仇大恨都沒有報呢,怎麽能輕易離開?
謝了,不用,我現在過得很好。”我的語氣很淡,如果說以前我對張東海的真誠還存有懷疑,那麽經過了趙姐這回事兒之後,我的懷疑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對我的好,我心裏都知道,隻是我不願意承接。韓娜說的對,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我有什麽資格去享受別人給予的人生?
世界強加給我那麽多不公平,我連抗爭都沒有,難道就這樣走了捷徑選擇屈服嗎?我做不到,心裏那個聲音強烈的告訴我,根本不可能。
湘蓮,我知道你在心裏想什麽,韓娜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和她單打獨鬥,隻會自己吃虧的。夜總會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不適合你。”
那麽什麽地方適合我呢?
我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來。轉身,看著張東海燈下忽明忽暗的那張俊臉,我其實有那麽一刹那的恍惚。
如果真的靠近他,我是不是就可以有了對抗一切得鎧甲?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我又那麽清楚的看到了現實。那種來自骨子裏的不信任,立刻抹殺了我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覺得挺好的,像我這樣的人,就應該活在那種地方。”我說的一臉坦然,張東海的眉眼裏閃爍出一抹痛心。
我不願看,掉頭就走。
卻見樓下,夏夜明一臉玩世不恭的靠在車頭等著,如果我沒猜錯,他等的人就是我。
路燈下麵,他在吸煙,煙蒂在黑暗中備顯神秘。
喲,這不是柳大小姐嘛,這是去哪兒搞了?”夏夜明見到我的同時,也看到了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張東海。
他這個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每次見到我和張東海在一起總不忘冷嘲熱諷一番。
我懶得搭理他,想要直接上樓,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在跟你說話呢!”我掙脫掉他的大手,徑直往單元入口處走去。
他那副不罷休的態度,上前就擋住了張東海,“喲!你就說柳湘蓮的老相好啊?不錯嘛,看來你們兩個人挺般配嘛,我有沒有告訴你,她在**上就跟死魚一樣?”
他這種人有什麽話是說不出來的呢?張東海自然是不會跟他這樣的人一般見識。但,我就不同了!
我走上前去,趁夏夜明不注意的時候,猛的甩給他一個耳光。
新仇舊恨都抵不過一個耳光那麽響亮。
他是個暴脾氣,立刻就火了,“你他媽瘋了吧?知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賤東西,你他媽活該被男人睡!”
張東海一把拽住了夏夜明,他知道我和夏夜明之間絕對不是簡單的那種客人與小姐的關係,所以平日裏夏夜明一次次挑釁,他都選擇了沉默。
但是今天,當他再次聽到有人羞辱我的時候,卻忍不住了!
兩個男人怒目圓瞪,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我走上前去,心底的憤恨強壓住,當著夏夜明的麵,我伸手挽住了張東海的胳膊。
對了,確實忘了跟你介紹了,夏少,這是我現在的金主張先生。張先生,咋們先上樓去吧!”我的話音剛落下,夏夜明的臉都黑了,他絕對想不到,我竟然會做出如此羞辱他的事情。
他睡了我,可是我卻沒當回事。我是臭名昭著的小姐,卻攀上了成熟穩重多金的張東海。
這樣的羞辱,比打了他耳光,更讓他難受。
張東海低頭看了我一眼,我莞爾一笑,頭便靠在他的胸前,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攬住我的腰,就往樓梯口走去。
我不知道身後夏夜明的表情,隻是一會兒,就聽到夏夜明嗚咽著離開的聲音。
你何必要對他這樣?有話說清楚不是挺好的嗎?看得出來,他好像挺喜歡你的。”張東海在客廳做著,我不想提這個話題,但是他還是說到了這個上麵。
這就是他的喜歡嗎?老子不稀罕!
剛才謝謝你。”我淡淡的說了一句,堵住了張東海想要接著往下說的衝動。好在他是個識趣的人,明知道我剛才不過是利用他,他卻絲毫都沒有介意。
湘蓮,我希望你就算是不能接受我,至少也能夠信任我,可以幫到你,我很開心。”
我起身,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一副讓他離開的架勢,“我知道,謝謝你,對不起,我現在困了,想要休息了。”
張東海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他的臉上升起一抹失望,但最終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或許是太困,或許是我自己一心想要逃避,夢境就格外的長,但是淩亂不堪。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我覺得頭有些昏沉沉的,整個人都乏力的很。起來煮了碗麵條吃下,便又到了該去夜總會的時間了。
薑鳳蘭來了之後,製定了許多新的規矩,比如小姐要比之前早到半個小時。五點半,夜總會還沒到營業的時間,但是休息室裏,所有的小姐都聚集在這裏了。
薑鳳蘭讓助理搬了沙發就坐在休息室的門口,每個到這裏的小姐,都要去她那裏簽到。這規矩,還真是奇怪。
不出人預料,孟素素遲到了。
她平時就大大咧咧的,雖然沒有透露給我她到底是哪所學校的,但我隱隱約約感覺,她似乎住的不近。
對不起啊,我來晚了,路上有點堵車。”她站在門口,一臉歉疚,卻沒有人願意聽她的解釋。尤其是薑鳳蘭,那張冷豔的臉,變的更冷了。
所有人都看著她,氣氛有些尷尬。
既然有人喜歡遲到,那我加一條規定,以後遲到早歸,一律罰款200。這項規定,從今天開始執行。”
薑鳳蘭的話音剛落,屋子裏就炸開了鍋了。
媽咪從小姐手裏抽提成,這是公開的事情。但額外增添罰款項目,這可真是先例。
但這群女人,一個個都是敢怒不敢言,卻把怒火都發泄到不諳世事的孟素素身上了。
真是個黴星,我看這以後的日子是沒法過了。”
人群中,有人開始小聲的指責,薑鳳蘭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而這頭,孟素素早就哭成了淚水。
蘭姐,我知道錯了,我這是第一次,您就饒過我吧!我一個晚上也接不到幾個單,這樣一扣我真的拿不到錢了。蘭姐,我以後早一點出發,一定不遲到了……”
孟素素的祈求,並不會換來薑鳳蘭的諒解,她似乎很煩,蹙著眉頭起身,給她助理使了個眼色,蹬著高跟鞋就往樓上走。
